我忍不住开口:“万劫之后,佛将现身人间,一面为佛,一面为魔。”
那是已过世的虚渡师父说过的话,我还记得。
杜菸似乎没有料到我会知道这句话,有一丝惊讶从她的脸上划过,她顿了顿,道:“不错。预言中的人将是佛界的主宰,可是,佛界却怕了。”
我喉头一紧,问她:“佛界对他做了什么?”
杜菸摇了摇头,道:“佛界没有做什么,而是他主动将预言成真的可能性给掐灭了。”
我道:“此话何意?”
杜菸道:“魔有万相,每一相皆由心而生,只要断了心因,就能斩除魔道。他舍弃了自己的‘心念’,自此遁入红尘,再不问佛界之事。”
我仰脸问沈初:“师父,她说的可是你?”
不等他回答,就听杜菸道:“他不是。你的师父早在红莲业火中化为微尘,眼前的这个人,的确同你的师父有不浅的渊源。”杜菸声音渐渐凝重,道,“岫岫,他不过是你师父的影子。”
自方才开始,身畔男子就不发一言,他的脸上有一层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杜菸的话久久地盘桓在耳边:“他处心积虑地接近你,不过是因为你身上有你师父的佛元。”
我摇一摇沈初的手臂:“师父……你说句话。她说的不是真的,她说师父死了,我不信。她说你是为了佛元接近我,我不信。”
“梨儿。”男子开口,我为他的语气顿在那里。
看到他唇角的陌生笑意,忍不住后退一步。
师父沉稳内敛,总是淡看一切,不会有这种充满欲望的目光:“当年,他为了断绝自身的魔性,而将我从他体内驱离出去,被封印在佛界菩提殿的数千年,我都一直在想,我与他最大的区别,不过是他有佛元,而我没有,若是能拿回佛元,我就不再只是个影子……”他的声音里多些阴沉之气,“可是,只要他的封印在,我就永远也不能离开菩提殿。”说着,抬起手指寻到我的脸,换上充满爱意的目光看着我。
在他满是爱意的目光里,我却只觉得浑身冰凉。
他边抚摸我的脸颊,边道:“多亏了梨儿。若非他为了救梨儿,使自己修为大减,我也不能冲破他的封印……”唇角的笑邪魅至极,“梨儿,你曾问我何时对你动了心思,这个问题太简单。自从在千佛寺遇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要的人。”
我喉头干涩,道:“沈初,你要的不是我,只是我体内的东西。”感受着自己的呼吸,缓缓问他,“可是,三年前我将佛元还给你时,你为何不拿去?”
他的目光一顿,良久,听他道:“是啊,为何不拿去?”
有个力道将我从他身边拽离,有个声音告诉我:“岫岫。他在骗你。”
杜菸的声音一颤:“骗?”
宋诀将我推给杜菸,杜菸慌忙将浑身颤抖的我揽上。
他抬脚行到沈初的近前,漫不经心似地开口:“在千佛寺见你的第一面,我也像红菸一样,以为你是假的,不过……你与他本就是一身同体,又何谓真假?就像一个人的两面,这一面沉睡,那一面看上去就是真的,若这一面醒着,那么这一面就会被当成是真的。更何况……你自菩提殿的封印中挣脱之时,就自红莲业火中获得了他未被火莲吞噬的那部分神识,真身与影子,也自那时即合二为一。”
宋诀说罢,问他:“沈初,你不过是更为完整的他,为什么不敢承认?”
沈初的身形微顿。
宋诀换上猜测的语气:“难道是怕她知道,你爱上了她?”
我为这话在杜菸的怀中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沈初,却见他神情苍白,亦有些失神。
耳畔悠悠响着的,仍是宋诀清清冷冷的声音:“是拿回佛元,回归佛界,还是继续以沈初的身份,做一个凡人——这三年,你不是已经做出决定了吗?”眯起眼睛看着他,“你有胆量娶她,又为何没有胆量让她知道你爱她?”
我等着沈初否认,他却久久也没有开口。
沉默在结界之中蔓延,终于,听他打破寂静:“九华上仙有管别人闲事的时间,还不如先管好自己。三年前那一战,上仙未出全力,今日若是再放水,就不止是让这丫头等三年了。”
宋诀唇角一勾:“三年太久,这次要速战速决。”
许久之后,我依然记得那日的酣战。
杜菸退到一旁,竭力支撑着方才设下的仙障,以免此战波及界外凡人,又分神在我的周身围了一个术阵,将我禁锢在里面。
我求她:“杜菸,你放我出去。你家上君命魄不全,三年前又修为大损,不可再战,我师父的修为也早在镇妖塔的业火中散了七八,佛元又未曾拿回去,今日这一战,只能两败俱伤。”
杜菸撑着两个结界,有些无可奈何:“岫岫,这二位,一个是九重天的仙尊,一个是佛界的圣徒,他们若是想要认真打上一架,像我这样的小仙,你这样的凡人,又岂能阻止得了?”
仙障之外,沈初和宋诀的打法极让人心惊,每一招每一式都是要将对方置于死地,丝毫也不留情面。
我的确阻止不了,但总要试一试,可是杜菸却将我试一试的机会都剥夺了,我费尽口舌,将能说的话都说尽了,也不能说服她。
从前,她并不是一个这样固执的人,如今她这样固执,却让我有些伤脑筋。
我伤脑筋的是,我并不想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至亲之人互相厮杀,我受够了这般无能为力。
泪眼朦胧中,我只有一个念头,好想逃离这里,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晃神回来,耳畔响着的煮茶的声音。
水声微沸,一室茶香。
我缩在轮椅里,倾身去温杯烫盏,腿上搭的毯子不小心滑落,我望着脚边失神地想,最近天愈发冷了,自己的身体也越发不济,虽然未必能挺得过去,可是,好想看到下一个春天,再下一个春天……
我捧起茶盏暖手,轻轻闭上眼睛。
虽然有时候也会害怕,但我从来不为自己的决定后悔。管他什么仙佛,我只想做一个逍遥的凡人。
而那日在金銮殿上发生的一切,也早已如前尘旧梦,可是最近却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想起来。
云辞将底下众人打量一圈,悠着嗓子问道:“适才他们通传,说有人抢婚,朕还在想,天下有谁这么胆大妄为,敢坏朕御赐的婚事。”凤眸眯了眯,问一个人,“宋诀,你婚都抢了,不带着人逃命,竟又随朕的驸马来见朕,是想让朕恭喜你死而复生,还是想让朕问你的大逆之罪?”
被这般问罪的男子淡淡道:“臣罪该万死。”
云辞道:“哦?你这是知错了?”
宋诀道:“臣不愿看着深爱的女子嫁给别人为妻,若说错了,臣错在没能早来一步。”
此话一出,就在金銮殿上掀起轩然大波,有些老臣连道不成体统啊不成体统。
云辞手指在龙椅上轻敲,突然问我的意见:“十四妹,此事因你而起,你的意思呢?”
我走到大殿中央,脸隐在宽大的衣袖后,道:“宋将军抢婚,是大罪,出言不逊,罪上加罪。请皇兄赐他一死。”
方才还混乱的金銮殿,因我的这一句话霎时安静下来。
我没有抬头,不知云辞是什么表情,也不知宋诀是什么表情,只是隔了一会儿,听到云辞唤道:“沈爱卿。”
有人行到我身边站定,衣上有淡淡檀香,他开口,声音微凉:“臣在。”
云辞问他:“今日本是你的大喜之日,却被宋诀给搅了,爱卿希望朕如何为你做主?”
苏越忍不住为宋诀说话:“宋将军一向风流放荡,此事自然做的出格一些,可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也算英雄通病。何况,三年前的战功,还未对宋将军论功行赏,如今……”
云辞却提高声调打断他:“朕在问沈爱卿。”
苏越只得道声罪过,退了下去。
云辞继续道:“沈爱卿,朕便将宋诀交给你,由你和大理寺的裴爱卿一起来定他的罪,如何?”
我感受着自己身上的冷汗,听沈初开口:“臣大喜的日子,宋将军却横插一脚,让好好一桩婚事,沦为众人笑柄,臣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一席话说的人胆战心惊。
说话人却仍是淡定的语调:“但,大理寺司刑,最忌感情用事。圣上让臣做主,臣恐怕不惜使出一切手段,也要让裴大人做出有利于臣的判决。”恭声道,“所以臣斗胆请圣上收回成命。”
我恍恍惚惚地看向他,只见他目光微敛,表情淡漠地立在那里。
云辞为他的话点了点头,沉吟:“好,你既不愿,朕也不勉强你。”得出结论道,“那便将宋诀交给大理寺吧,至于你们的婚事,再择个良辰吉日……”
话音未落,就听两个声音同时道:“圣上且慢。”
云辞望向说话的二人,直接忽略宋诀,问沈初:“沈爱卿还有话说?”
却见沈初撩衣跪下,磕了一个头,缓缓道:“圣上,臣要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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