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皱了起来:“浮渊,水里有什么?”
他淡淡道:“一百只虫卵。”
她立刻趴到床边,试图将茶水吐出来,在她恨不得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的时候,耳边传来他幸灾乐祸的三个字:“骗你的。”
沉朱默了默。此人说谎成性,她怎么又信了他!
想起那日在地宫中遇到的怪物,神情凝了凝,理出头绪。他捉走那些地仙妖君、神灵精怪,取出他们的灵魄,以蛊虫操纵它们,并故意放她进入地宫,其实都是为了转移她的视线,好隐藏他真正的目的吧。他的真正目的,恐怕就是为了给布下天罗阵争取时间。
她抬眸:“我既已落入你手中,那些被你捉走的人已经无用,放了他们。”
“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别人。你放心,他们体内的蛊虫自会替我将他们好生处理掉。”
她怒道:“你……”却是让她如何向妖皇交差。
他在她扑过来之前,伸出一根手指按上她的额间。
又来了,体内焱灵珠再次躁动,龙火沿着经脉,一路往男子的指尖汇聚。沉朱想要将龙火压下去,却无能为力。烈火焚身,痛得受不了。
浮渊望着她痛苦的神色,将手指收回,笼于袖中。
看来,焱灵珠早已与她的神元融为一体,若是强行取出,她只怕就废了。
随着他手指从额间离开,她立刻脱力倒在床上,喘息不定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惹人怜爱。
浮渊静静在她身边坐了片刻,听到知月的声音:“主人,一切已准备就绪。要带沉朱姑娘一起走吗?”
他扫了一眼仍在床上痛苦喘息的少女,眸光缓缓沉寂下去:“还不行。与崆峒为敌,现在还不是时候。”
“主人是想?”
“凤皇不是来了吗,把她交给他。”
男子说罢,突然朝沉朱倾下身,长发自瘦削的肩头流泻而下,如同黑色的锦缎,他凑至她耳畔,低低送了几句话到她耳中,说完后,见她脸色惨白,不由得缓缓勾唇,有冷漠的笑意自漆黑的眼底一闪而过。
“阿朱,我们还会见面的。”
他起身离开,头也未回。
在华丽宽敞的马车之中,男子抬起苍白瘦削的手打起车帘,望着伫立在夜色中的临月阁,眸色如墨般浓重。片刻后,他放下车帘,随手将一个木雕面具压在脸上,俊美的容颜立刻被封印在丑陋的面具之后……
墨珩,总有一日,我会把你从我手上夺走的东西尽数夺回来。
卸下浑身神力的凤止,如今正独行在天罗阵中。头顶是一轮血红色的月,预示着此阵中的任何事物皆属大凶,血月之下,一草一木都透露出凶煞之气。远处的风月楼,更是笼罩在浓郁的不祥中。在这诡异的氛围中,那身穿一袭竹青色宽袍的上神,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即使没有任何神力护体,他的身上也自带一种清华之气,不容任何亵渎玷污。进入风月楼范围,忽然有浓郁的浊气袭来。他垂眸,看到脚下不断有黑色的虫涌出,密密麻麻,让人头皮发紧。
那是百足妖虫,虽然单只的杀伤力并不大,可是这么大的数量……可不好办呢。
凤止抖落已经爬到自己腿上的毒虫,退至空旷的地方后,闲闲抖开一个卷轴,唤道:“貔貅。”
卷轴上是一只以墨绘成的貔貅神兽,落笔极简单,却栩栩如生,随着他的那一声低唤,上头的墨迹像是突然活过来一般,腾地一下自卷轴上跃出。
上古神兽貔貅,霸气生猛,可吞万物。
凤止淡淡道:“此处交给你了。”
不等他话音落地,那只貔貅已撒欢一般冲入虫群之中。凤止默了默,是关太久没放出来了吗……
自远处突然传来轰隆的巨响,他循声远望,见此境有崩塌之相,神情肃了肃,忙朝临月阁的方向疾行而去。
☆、第九十一章 援兵
临月阁中。沉朱缩在床上,不断疼晕过去,又疼醒过来。浮渊走后,大概是留在她体内的蛊虫又发作了,视觉再一次丧失殆尽,眼睛无法视物,对疼痛的感受反而变得更加敏锐。
她咬紧牙关,等待着痛楚退去。然而,疼痛却如潮水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至。
凤止……为何还不来。
想到凤止,不由得回想起浮渊临走前留在自己耳边的那番话来。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让她的心脏霎时抽紧:“你知道素玉是怎么死的吗?她并非与修离自相残杀而死,当年,崆峒大乱,天帝怕此祸殃及仙界,请了几位上神前去平乱,凤皇,也在其中。”又道,“千神冢的五行封印唯独缺了火之一道,你猜,凤皇当年驾临崆峒,会不会同此事有关?”
沉朱自然不会轻信他的挑拨离间,然而,却忍不住深思这番话的可能性。龙神羽化之时,会结一颗珠子,此珠便是焱灵珠,焱灵珠中承载着龙神尚未耗尽的本源之力,是天地间无比罕有的圣物。素玉是崆峒第三任帝皇,此前的两颗焱灵珠,全都用在了化去崆峒的大劫之上,至于素玉的这颗,则被墨珩融进了她的体内。
当时,凤止已经避世数万年,若他是为了这颗焱灵珠才前往崆峒,那么,如今他接近她……
她没有再想下去。像浮渊这种说谎成性的人,自己岂能被他的话所迷惑。
可是,只是一想到那个可能,就觉得胸口疼得快要撕裂开来。
凤止找来的时候,她已昏沉沉睡过去。
男子步履慌乱地奔到床边,见沉朱蜷缩在那里,小脸埋在凌乱的长发下,看不清眉目,身上的伤口虽被做了简单的处理,却在不断地往外渗血。将她的衣袖撩开,单是一只手臂,就布满密密麻麻的切口,似是剑伤,又似灼伤,腕骨虽被接上了,可是经脉却尽数断裂。
他依次检查她的身体,向来从容的他,手竟止不住地发抖,生怕动作重了会弄疼她。
关心则乱……吗。
这丫头,究竟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啊。
“唔……”
他的手落到她腿骨处时,她忽然颤了一下,身子也疼得微微弓起来。
“阿朱。”他凑过去,低声唤她的名字,唤了两三声,她才有所反应。缓缓睁开眼睛,深漆的眸中却一片虚无。
他沉声:“你的眼睛怎么了?”
她抬起一只手,气息弱的仿佛马上就要断掉:“凤……止?”
他忙将她的手捉住,道:“是我。”按捺住胸中的情绪,温声道,“我要抱你起来,或许会弄疼你,忍一忍。”
她乖巧地嗯了一声,放任他将自己抱起。
凤止的动作已经很小心,却仍然不可避免地碰到她的伤处,她无意识地蹙起秀气的眉,气息也有些紊乱,却一声也没有吭,只是抱怨了一句:“你也……太慢了。”
他乖乖认错:“是我不好,下次不会了。”
她吃力地往他胸前靠了靠,有些不满:“再有下次……”
他道:“再有下次,凤止以命相抵。”
沉朱为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失神片刻,而后轻道:“凤止,我累了。”
他轻声:“那就睡一觉。”
一放松下来,倦意便如藤蔓一般缚住她的手脚,将她往纷乱的梦境中拖去。
此刻,慕清让正匆匆赶至天罗阵的第八个死门处,待来到正确的方位,他开口:“大师兄,这是最后一处了。八个死门全部打开,就能破掉天罗阵。”
与他同行的男子一身宝蓝色的寻常装束,却难掩仙人的风骨,漆黑长发下,是如同刀刻一般的寂静容颜,脸上虽然无甚表情,眼眸却冷澈锐利。他伸手探向面前的术阵,衣袍和长发立刻被迎面而来的煞气掀动。
不等他开口,身后就有女子的声音传来:“不可。强行打开此处,天罗阵会瞬间崩塌,困在里面的人就再也出不来了。”
慕清让回头,见一男一女匆匆朝这里行来,说话的紫衣女子在蓝袍男子的身畔站定,神情严肃:“东方,不可莽撞。”
随在她身后的男子唤道:“大师兄二师兄。你们方才跑这么快做什么,我跟宜姑娘腿都快跑断了……”
蓝袍男子没有理会他的话,把手收回负在身后,对女子道:“我也并无莽撞的打算。”
慕清让神情苍白:“无法……破阵。可是沉朱上神……”
东方阙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他们自小一起长大,慕清让一向沉稳,当年无虚师叔也是看中他的临危不乱,才放心地将剑阁交他打理,自有记忆以来,还不曾见他为谁如此焦急过。
还不等安慰他一句,就见身畔女子卸了神力:“待我入内,将阿朱带回来!”
他忙扯着她的手臂将她扯回身边,无奈唤道:“紫月。”这家伙,刚才还大义凛然地让他不要莽撞,自己倒是先冲上去了,挑眉,“天罗阵凶邪异常,你敢进去给我试试看?”
紫月挣了挣:“阿朱与我有恩,我岂能置她的生死于不顾。东方阙,你给我放开!”
东方阙道:“不放。”
紫月气势冲天:“再同老娘说一句不放试试!”
东方阙:“不、放。”
紫月望着他的寒凉的眸子,不情不愿地退让了:“不放就不放,那么凶做什么。行行行,我不进去,再想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