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师父他老人家教我契约术,这就是个坑爹的事情,他让我下山悟什么大道,亦是一件坑爹的事情,要是我早知道会这么坑爹,我还不如留在莲花山继续坑师父。
师父他老人家为世人算了大半辈子的命,唯独不肯替我算命,时时都拿血光之灾来恐吓我,生生地打击了我想要算命的勇气,生怕师父说我是什么天煞孤星克夫克子。
我总结下来,自下山以来,除去我认了风止这个夫君,剩下的事我都是在造孽。
我转身关门的时候,意味深长地忘了眼依旧保持着抚弄香炉这个动作的柳初棠,道:“若是初初姑娘明日下了决心,还是将自己收拾地妥帖些吧,既是要去极乐,你这个样子,倒像是办了丧事的。”
回安府的路上,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风止,但是又怕他知道以后不同意,所以最终,我决定,还是不告诉风止,但是如若不告诉风止,我就必须告诉信五,因为我在施契约术的时候,需要有人在门口看着保护,万一有人突然闯入,乱了我的心神,那我就该同柳初棠一道去长眠了。
我这个人记忆力有些奇诡,通常要记起一个人做过什么或者说过什么的时候,必须让我看到这个人我才会突然想起来。比如现在,我没见到信五的时候,我没想起来他之前英勇地救了柳初棠,且还劝的她再无轻生念头,现在见到他了,我就十分好奇他到底同柳初棠说了什么,她怎么就一下子想通了。
结果信五死活不肯告诉我,说觉得太丢人,我也不太好多问,毕竟,柳初棠即将长眠,诚然,信五救她,不过是为了现在她睡得体面一点。
信五沉着一张脸听完我的打算,脸上带着难得的严肃,说道:“小九,其实师兄不会来过问你想做什么事,只是你也知道契约术的后果,那你施了契约术之后自己会有什么后果,你想过么?”
诚然,信五的意思绝对不会是关于契约术,而是如果安皓渊知道我对柳初棠施了契约术,该当拿我如何,风止作为他的表弟,我的夫君,他又当如何?
只是现在,我只想做我想做的,并不想想太多,若是安皓渊想杀了我换回柳初棠,我也无话可说。
我趁着月朗星稀,爬到屋顶上发呆,从前我就有这个习惯,喜欢在月黑风高之夜爬到屋顶上想事情,从前我思想浅薄,想的是怎么在麻将上胜过七位师兄,现在我思想进步了,开始思考人生哲理。
毫无疑问,风止会上来陪我,这是我与他第二次在屋顶坐着,遥想第一次的时候,是在飞禽客栈的屋顶上,如今在安府的屋顶上坐着,却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空气中带着暴雨过后独有的湿意和凉意,我两手托着腮发呆,风止为我加了件披风,坐的离我近了些,我能闻到他身上淡雅的香气,大约是我今日话少,让风止有些不大习惯,他便先开口道:“阿九,身上的伤还疼么?”
风止不提醒我的话,我已经都快忘了身上还有伤这件事了。我木然的摇了摇头。这些日子,光顾着管安皓渊和柳初棠的事,反而却有些忽略了我与风止的事,我存了一肚子的疑惑想问他,却始终没什么机会,今日这样好的机会,自是不能放弃的。
我问风止:“说来,你不是个病殃殃的病汉么,怎么却好好的在外面游山玩水?”
风止手摸了摸额头,道:“从前的确病的很重,后来师父便治好了我,至于为什么不告诉我爹娘我已经痊愈,那就跟朝堂有关了,如今我爹重权在握,我若是再做出点什么贡献来,我们傅家不就危险了?现下芮家,皇上的皇叔关中王叶重欢两派并驾齐驱,我傅家从中权衡是上策,圣上叶青黎虽看中我傅家,但功高盖主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我从不知道什么朝堂之事,所以风止洋洋洒洒同我说得这一通我基本没听懂,但是基本能明白的是,他必须得装病,不装病他们傅家会很危险。
我佯装很明白的样子点了点头,风止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嗤地一声笑出来,说道:“你其实没明白吧。”
我嘿嘿地干笑两声,讷讷道:“我什么都不懂,除了阴阳术也没什么别的特长,你刚刚同我说的,我确实也没听明白,但是你可以教我,你教我我便懂了。”
风止叹息了一声,将我往怀里带了带,他轻轻道:“你不该懂这些的,很多人懂了这些,就活的身不由己了。”风止这句话没有说错,单看安皓渊,他便是身不由己的典范,如今又是风止,他亦是身不由己的吧。
这一夜,我隐约记得风止将我抱回房睡了,还隐约记得他似乎说了一句什么,似乎是,阿九,你知道我有多不舍么?
第二日,我带上该带的东西,招来信五,他依旧带着昨日的严肃,抱着他的剑倚在门口,见我出来,便道:“我们走吧。”
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十狼乖巧的趴在我的肩头,我道:“从后门走吧,别让人看到了。”
信五有些微微的讶异:“你没有告诉风公子?”
我点了点头,道:“要是告诉他了,今日也不必师兄你去了。”
信五挑了挑眉毛,撇嘴道:“原来如此。”
当我再次推开柳初棠的门,却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我木然的站在原地,半晌才吐出一句不完整的话:“初初姑娘,你这是……”
第二十四章
柳初棠一身大红嫁衣,正端坐在床沿上,朝我淡淡地微笑着。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听她声音平静:“从前,我从没有机会穿着嫁衣,现在,我想穿着嫁衣去。”
我唔了唔,往柳初棠身边走过去,信五叫住我:“小九,我在外面看着,你安心施术。”
为了以防万一,我还特地上了门闩。
看着这样的柳初棠,我心中忽得浮起一丝不忍,心口有些淡淡地痛楚,我只问她:“初初姑娘,真的想好了么?若是你想反悔,我可以马上回去的,毕竟,契约术这种术法,施了便……”
柳初棠扬起一张好看的脸,在与安皓渊相恋的第一个月,她曾这样笑过。
她说道:“初棠并不后悔。”她侧眸看一眼窗外,五月槐花香,她眉目清澈:“时辰不早了,怕误了吉时,快到成亲的时候了吧,我没成过亲,不太晓得,只想早点去。”
我鼻头酸了酸,低低地抽泣了一声,安慰道:“我那时成亲也是这个时候,正好,不会迟了的。”那时候我同风止成亲,也是件草率的事情,我什么礼节都不懂,半仙师父一句不成亲就会有血光之灾直接唬住了我婆婆,把我顺利的送进了抚远将军府,想着那一日我同风止一个爬窗,一个闯门,双双逃婚,亦是件十分乌龙的事情,若不是抚远将军将这件事压下来,想必,早已是南阳城乃至我大瀛洲第一大笑话了。不过好在,我现在用不着逃婚,风止也用不着逃婚了。我用手背贴着脸,续道:“你躺着吧,我来为你催眠。”
柳初棠整一整红嫁衣,朝我笑笑道:“容姑娘,替我戴上凤冠吧。”
我循着她的眼神看过去,是桌案上一个精致华丽的凤冠,我小心翼翼地端起这个凤冠,有些沉,我找准了位置,稳稳地将凤冠按在柳初棠的头上,我端详了一番,这的确是世人所不能及的美,柳初棠是怎么样都是漂亮的。
我背过身去,不想再看着她徒增善感,待走到昨日那个香炉边上,我先用银针刺了太阳穴,再取出幻迷香,放进香炉里焚烧起来,这就算是准备完毕了。
柳初棠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亦是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说的,这样,我便解脱了。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定神,待念完咒,取出符纸画柳初棠的咒印的时候,四周的环境开始变得虚幻起来,雾茫茫的一片,我的身前,是悬在半空中平躺着的柳初棠,当我丝毫不差地念着咒,用力将咒印拍进柳初棠的天灵盖的时候,原本白茫茫的四周突然红光冲天,一片鲜红,我看的有些目瞪口呆,原来,竟是这样的,我讶异地看着柳初棠在我面前苏醒,我欢喜道:“初初姑娘,你醒了?”
柳初棠轻轻地飘在空中,笑的那样明艳,她同我挥着手道别:“容姑娘,谢谢你送我过来。”
我伸出手去想去拉柳初棠的手,四周恍然间响起一阵愉悦的欢笑声,似幼童的欢笑声,周遭的红光开始慢慢的褪下,换上了夕阳西下的暗红,当我的指尖触到柳初棠的指尖,却是异样的冰冷,柳初棠的身体向后飘去,我还未来得及抓住她,她便脚底生风,飞快的向后飘走了。
有的时候,爱情就是这样,虽然我这辈子只经历过与风止的一段情,且也只会经历这一段情,对于爱情的真正含义实在理解的不算透彻,但从安皓渊和柳初棠的爱情中,我很清楚的看到了虐人心的情感,看到了人心的险恶,又看到了自私的爱情,看到了所有的一切,或许柳初棠和安皓渊是有缘,只是无份,方锦瑟亦是一个悲剧,她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爱情,却只得到了安皓渊的肉身,但是是她方锦瑟有了孩子,最终不管怎么说,方锦瑟就是安少夫人,这是谁都不能改变的事实,柳初棠与安皓渊再相爱,恋情再感人,那也不过是一段不能让世人所容忍的畸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