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清清淡淡:“她可以改嫁。”
我有些愤怒了,却不晓得在愤怒些什么,脸上热热的感觉似在火烧,头有些晕有些涨,我觉得这应该是我愤怒的表现。
风止侧头看着我,蹙紧了眉头,问:“阿九,你的脸怎么这样红?”
我猛地站起身,白色的披风从我肩头滑下,十狼躲了起来,我站直身体的那一刹那,我感觉自己眼前有眼冒金星的征兆,一阵昏天旋地,我扶着额头道:“因为我……”而人却感觉头重脚轻根底浅,晃了两晃之后,脚底一个打滑,人顺着楼梯向下摔去。
风止身手极好,能在我落地之前一把把我捞起来,然后把我搂住再一个翻身让我压在他身上,倒在楼梯上的时候,我听见风止闷哼了一声,倒也没叫出来,是个坚强的男儿。
我没想到风止会毫不犹豫的来救我,倘若他不来,我的结果就是从这长长的楼梯上滚下去,轻则腰酸背痛,重则筋断骨折。现在他来了,我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只是这一压,风止应该会受点内伤。
就这样,我在楼梯上压着风止,风止的左手还紧紧地拢着我的腰,右手搭着我的肩。
风止声音有些沙哑:“阿九,你没事吧。”
我还是觉得脑袋晕晕,昏天旋地不知天地为何物,但依旧答道:“没事。”
风止把我轻轻地推起来,自己也坐直了身体,用手心往我额头上贴了贴,然后再次紧锁了眉头:“阿九,你发烧了。”
而却在他伸手过来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第四章
我眼神直直地看着风止,问他:“你有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
风止说:“你怎么连自己发烧了都不知道,你……”
风止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听也听不清,身体撑不住,就一头栽在风止的身上,再接下去发生的事情,便再也不知道了。
我的潜意识告诉我,我不想这么快醒过来。
而原因,只是因为我发现,风止就是傅君,我的夫君。
我,容九,就是方才我还同情着的风止的那房已经拜了堂的妻室。
他手掌心那道疤痕,我历历在目,这是我对傅碧星唯一的印象,而就是这个唯一的印象,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我私心觉得,风止是知道我是谁的,我在抚远将军府的那三天,全府上下谁人不晓得我叫容九。
那么他现在不挑破这件事,我只能理解为,他根本不想同我相认,换言之,他风止就是对我没兴趣,否则早就忙不迭儿要来告诉我他是傅君,我的夫君了。
且慢,傅君傅碧星是个病歪歪的病汉,怎的风止现在这个健康的样子,是半分有病的现象都没有啊,这行为着实令人费解。我私心再次觉得,风止一定是讨厌我到一定程度了,所以情愿从小装成一个病汉也不想同我成亲。
我真的是个很悲催的人物。
如果能回莲花山,我想拔光半仙师父的胡子,他一定从一早就知道风止就是傅君,却不告诉我,成日的天机不可泄露,如果早些让我晓得,我一定选择血光之灾而不是下山来悟什么大道。
我猜测,师父说的悟大道,不会是让我和风止先结婚后恋爱吧。可是昨晚我才亲手送他进了别的女人的房间。
这个别的女人,还是大瀛前三甲的青楼海棠苑的头牌,还是以我的名义买下了她的初/夜。如果可以,我要去向皇帝陛下申请一块牌匾,上面写上几个大字:大瀛第一贤妻。
既然风止不愿意挑破,那我也装傻吧。
等我悟出什么大道,我就向他讨一份休书,回我的莲花山去,一辈子做个平平凡凡的小道姑,从此和傅君两不相欠。
我闭着眼睛装睡,隐隐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不知道是信五还是风止,我不敢擅自睁开眼,怕一睁开眼睛就是风止的脸,我还没有准备好面对他。
一双手又抚上了我的额头,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来人一定是风止。
身上的棉被紧了紧,似乎风止坐在了床边,靠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我虽然不想看到他,但是也想快些醒过来离开这个地方啊。
忽然,我的眼睛感觉到一阵痒意,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似乎在碰我的眼睛,惹得我动了动眼睫毛,险些睁开眼了,不好,是十狼,十狼来弄我了,我要暴露了。
“阿九,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嗯?”
我承认,我装睡的本事没有我装傻的本事好。
我迫不得已地、被逼无奈地,睁开了眼睛,但还是装出了一副刚刚醒过来的样子,语气带有丝虚弱之意,道:“唔,我这是怎么了?”
风止目光放柔和了一些,叹着气无奈道:“你发烧了自己都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我从小到大唯一一次发烧是在大冬天的时候,在澡堂子里穿着衣服泡澡打麻将,结果忘了烧水,我身子骨没有七位师兄健壮,不幸跪了,但是礼三师兄医术高明,我没难受多久就痊愈了,所以不太晓得发烧的感觉到底是个什么样。
今天这场烧发的,既是时候,又不是时候。
从现在开始,我要对风止冷漠,很冷漠。
我撑着身体坐起来,揉了揉还稍稍有一些晕的头。风止靠近我一些,问道:“还不舒服?”
我施施然一笑,说:“没什么了。”垂头一看,依旧是那套男装,我看着很是闹心,嫌弃地扯了扯,对风止道:“麻烦风公子先出去片刻,本姑娘要换衣服。”
风止拦住我要下床的动作,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衣服等会儿换,你先跟我去个地方。”
我下意识地抬手一挡,惊讶道:“风止你还要去哪个青楼啊,你怎么这么欲求不满啊。”
风止拉我的手一顿,又一次,愣了。随后,他眯着眼睛,眼神深邃,就这么将将地看着我。
我才晓得自己这次真的是多话了,从前风止都百般的容忍我这张嘴,我再童言无忌他都能一笑了之,欲求不满四个字,可能戳到他的怒点了。
我趁他愣神的一段时间,赶紧抽出手,将头偏到一边,紧咬着下唇,等着风止来骂我,我想,风止现下一定更加的讨厌我了。
我木木地站在原地,垂着头,万般颓废,我摸着鼻子,声音低的像蚊子叫:“去哪儿?我跟你去。”
风止去的是虎安城唯一的员外家,主人是安府安员外,是个年逾五十的地主豪绅,如今整日遛鸟逛市集,家中的事业基本都承继给了独子安深安公子,字皓渊。
听完风止这段话,我问风止:“那安深不会有个妹妹叫安浅吧。”
风止眉眼一挑,道:“正是。”
我:“……”
过了一会儿,我又问他:“那初初姑娘了,怎么方才没看见她。”
风止脚步一顿,慢吞吞道:“她被赤珊叫去了。”
我还想问些什么,结果在十步之内到了安府,风止示意我跟他一起进去,于是我把要问他的话悉数忘记了。
安府作为虎安城最大的豪绅家,这府邸岂止是阔,简直是阔到家了。好在我已经在抚远将军府感受过阔到底是个什么样,来到这安府,也算是见怪不怪。
听风止说,安皓渊是他多年老友。我私心猜测,不会是老基友吧。
风止对安府熟门熟路,据看门的说,安皓渊此刻正在后院同安浅小姐喝茶。
真是个悠闲的公子哥儿。
我稍稍记了记路,从进门开始,左转然后再左转,再依次转三次之后右转再左转就是后院。
嗯,真是个好记的顺序。
到了后院,我就震惊了。
这位安深字皓渊的公子,的的确确就是昨日在海棠苑,立于我对面厢房,朝着我怒目而视的公子,他现在看到我,会不会掐死我。我咽了咽口水,僵在原地,心里打起了退堂鼓,风止走在我前面两步,见我没跟上去,回头疑惑道:“怎么了?”
我默默地悄悄后退了两步,干笑着想脚底抹油,风止却先我一步拉住我,我一边挣开他的手,一边苦笑:“风止你这个疯子,就知道欺负病人。”我私心觉得风止带我来是来让我负荆请罪让我替他背黑锅的,风止太阴险了!我不能就这么被他卖了!
风止力气大,我使了很大的劲都没有撼动风止分毫,他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似笑非笑道:“我瞧着你还挺有力气,哪里像病人了?”
远处亭子里的安深安浅两兄妹听到动静,纷纷朝这边瞧了过来,我大惊,连忙把头别过去,试图让安皓渊晚一刻看到我。
安皓渊声音沉沉:“雅宋。”然后顿了顿,又道:“你身边这位是……”
风止终于放开了我,我赶紧转了身背对着安皓渊,我能感觉到我正在加速的心跳,以及手心渗出的汗。
脚步声逐渐逼近,三步,两步,一步,我绝望了,安皓渊已经站在我身后了,我甚是无奈地闭上了眼,垂下了头。突然肩上被谁轻轻一拍,我整个人都抖了抖,一个清脆甜美的女声道:“原来是个小公子啊,雅宋哥,这是你的新朋友吗?”
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子已经被安浅猛地一转,直接转到了安皓渊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