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来得好及时啊!再晚一步,我的脑袋就要被人拎走了!”
白雷这才从刚刚的一通惊吓中缓缓平复下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不忘捡起地上的那封书信,塞回了包中,似又想起一事,于是抬头又道:
“啊!师姐,忘了去救师姐啊……”
白雷话还未完,却又见那白风淡然地点了下头,接道:“白雾和白晴已经赶去与她汇合了,你自是不用担心。”
听完这话,白雷总算是落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眼下迫切的突发事件处理完了,接着,就是满足他此刻的好奇心了。
“师兄,你,你不是,不是在皇城吗?怎么会在这里?”
一身白衣携风上前,白雷顿感一阵若有似无的檀香迎面扑来,盖过了周围那令人窒息的钱纸灰烬之味,抬头再看那白风的面上,温如深海明珠一般的眸子,似是过于完美的脸庞和身型,幻化着道道金光,硬是让白雷那双牛蛋子眼眯成了细缝。
‘啧啧……果真,天神临世啊……’
心中不禁又叹:都是一方水土养着,吃着一方猪肉喝着一方水长大的,怎的就能差么多呢?
白雷哪知,这却也正是他那两位师父和师祖最想知道的。
白风走至白雷面前,五年未见,似也觉得眼前人有些生疏了,大概地略过一番,这才又道:“我刚回山,就听说门下出了事,是师祖让我来寻你的。”说罢,一手将长剑佩回腰中,踱步要走。
“大概的事师父和师祖都交代过了,原本是由县衙的左右二等差役送你上京的,现在看来……似乎是不可行了。”
白雷难得的一副认真的模样听着,一把擦去唇边的水迹,点着头说道:“是,是,师姐让我去梅镇县衙自首,我就寻么着,我现在是去哪儿哪儿废啊!还不如先避避风头呢!师祖老人家怎么说?”
前时还一片茫然无助几欲放弃求生意志的白雷,此时却好比一粒续命强生丹打入了体内,那叫一个‘未来充满无限希望’啊!
白雷一步不落的紧跟在师兄身后,生怕这天上掉下的守护神转眼就飞回天界了。
“其实白雨说的不错,如若真是到了这些师兄弟们都护不了你的份了,投靠官府,至少比撞在江湖人士的手里要好些。”白风依旧仰首挺胸的在前走着,便是给白雷只留个翩翩白衣的背影,也是一副潇洒得样子。
白雷久未见这师兄,五年来,甚至只是偶尔能从老六老七两个嘴里听到些关于他的事迹。似乎说他五年前的闭关是因为练习本门高等内功走火入魔,还有说过他闭关后一年就恢复了功力,有的说他后来去辅佐六皇子复国,最近几年的说法就是六皇子登基,白风以护国功臣扬名,更是成了当今圣上面前的第一大红人。
可那时的白雷只是听着,最多是挑几个话头调侃两句,从未上心去想过。而如今看来,白雷好生后悔,落难关头,好不容易能抓住棵参天大树,咱居然没摸清人家背景?
这一层‘师兄’‘师弟’的关系,瞬间因少了几句久别的客套话,生疏了不少。
不过……白雷抬眼又看,只见白风他一身贵气虽是难掩,可无论是穿着还是配饰刀剑,目测一番下来,没有一件是官家的。
看样,什么‘皇朝第一侍卫’的说法,还有待考证。
不管怎么说,眼前这条大腿白雷是铁了心的抱定了,于是把心一横,又急步跑到白衣身侧,看着师兄的侧脸,一副艳阳下遮挡着强光的手势,细眼笑道:
“师兄,既然师祖安排你来接应我了,那……你把我接到咱崇华的地牢里去吧!咱保证,绝不再跑!”
经过这一天的逃亡生活,白雷似乎愈加的痛恨当初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自己。地牢里虽是又黑又冷,可起码也是家门口啊,这下可好,一个失足,居然就走到无家可归的地步了。
白风棱角分明的脸庞冷峻地直视着前方,眼中依是那常年习武之人身上的警惕之光,也未看他,只淡淡说道:
“莫说崇华山上了,连山脚的村庄里都被江湖黑白两派的各路人马给占满了,你若还想活,我劝你趁早死了此心。”
白雷一怔。“那,咱这是去哪儿?”
“你现在是身背两案,江湖上的人认准了你夺了莫孤恒的心思铰,如今可说是死无对证,这案着实难办,唯有先隐藏身份掩人耳目。至于虹玉楼灭门一事,朝廷已把此案交给了京城六扇门总领亲办,你若是无辜,相信陆捕头明察秋毫,总能还你个清白。”说到此,微一侧目,又道:“我现在……正是要带你去见这天下第一神捕,你所见所想,照实一一说明即可。”
“嗯,嗯!”白雷听此一番言论,顿觉一股暖流倾斜而下,从胸膛,一路流至脚尖。
再看那师兄的侧脸,似是光芒又盛。
“师兄,你常年在外风吹雨打吃尽苦头,只为发扬我派文化为我崇华争光,这才刚回来,却要你为了咱这般小人物四处奔波,师兄,咱真是……对不住你啊。”说罢,眼中泪光闪来。
“大可不必。我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师父,为了年迈的师祖,为了我崇华百年的声誉。”说到这句的时候,白雷两眼一闭,只因那光源处乍现一道金光,慑妖伏魔,像白雷这般道行的小鬼,只此一招便已原形毕露。
白雷黯然,抿了抿嘴巴:谁叫咱现在的脑袋,别在他裤腰里呢。
其实,就连那时的白雷也没有发觉,只是许多年以后,江湖上有个传言。这世上能抵住白雷一张奔流嘴的,世上只两人:一个是崇华派前掌门白洛英,另一个就是大弟子白风。
当然,此乃后话也。
未多时,两人走到了荒坟的尽头,那是一个檐破瓦稀的古庙,旧的早已被蜘蛛鼠蚁落了户,白风却好似对这些全然不在意,与白雷一路拆网横行就进了庙中。
这里显然不会是白风这样一个一身白色华衣可以将就过夜的地方,虽然进去的时候,白雷是稍稍动了一下这念头,可当白风扔给他一个包袱后转身出庙的时候,白雷终于明白了……
这样破烂不堪的地方,只有自己这般‘内在’和‘外在’的人,才最相称。
“师兄你别说,你给我置办这身行头还真挺适合我的!”
白雷半是夸他办是自夸,一面扬着胳膊转了个身,打量着自己的新装。
能让白雷这副小骨架撑起来的衣服,说实在的,除了童装和女装,男装里还真是不多,白雷除了崇华的弟子规服很少穿山下的衣服,这一身青绿色的素衣短衫,虽不起眼,可能让白雷穿的大小合适,已是够他心满意足了。
但白雷的兴致多不在此,而是这一整套的打扮。首先,青衣短衫下面是一条黑色劲裤,双手的腕处和双腿的脚踝处均绑着束布,白雷见过这种打扮,在山下那一般都是大户的武丁,赌场妓院的打手,或是武馆的校士才有的打扮。衣着之外,白雷的两条眉毛也被用炭刻意的描黑了,为了达到‘武生’的角色效果,白雷用劲涂了半截的炭在眉骨上,远远看去,倒有些一字眉的效果了。眉毛之上,高竖的头发倒还算利索,偏偏在额上留下了一撮细长的额发,被他不知和了些什么,紧贴在左耳旁。白雷平日的脸颊绯红却也算白嫩,可经过一番‘修饰’,双眼的下方密密麻麻的多了些雀斑,最为经典的,是那嘴唇下面的一颗大黑痣,又黑又大的形状不说,衬在白雷本就不大的脸上,横看竖看都有些别扭。
白雷这边还在对自己高超的易容兴奋不已,哪还有先前一副将死哀怨得神情。白风在外面看到他这一身装扮,眉头不禁稍稍一皱。
“……”他想了半天,实在没找出什么词来形容这让人难以启口的一副模样,可又总觉得哪里实在是让人觉的很别扭,看着不舒。
思索了半天,他终于抬手,手指点在自己下巴的位置,说道:“这里……”
白雷随着他样子顺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正是那颗‘经典’大黑痣的所在,以为他是要夸自己极其大胆的创意可精湛的技艺,于是一脸骄傲的介绍起自己的灵感来源道:
“大师兄,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梅镇万花街青楼首数虹玉楼,可要说这万花街的打手,谁都歹对美艳坊得赵大奎竖起个拇指。想那大奎哥纵横青楼十数年,横扫烟花之地一片宵小,坐上那龟公界第一把交椅,论身手,拳打皇城大内高手,脚踢江湖绿林好汉,一字记之曰:牛!”说罢,用口水舔了舔食指,使劲捻了捻耳边垂下的那一撮‘定’发,也没顾那白风是何反应,粗眉一挑,震落一片黑灰,撅起那黏着黑痣的下巴,又道:“咱这黑痣性感吧?我这发型和眉毛和雀斑和这性感大黑痣,都是照着大奎哥那英姿一比一比一来得!绝对一改我往日的颓废路线。”
白风肩头一颤,指在下颚处的手指似被人扭断了一般,猛地垂落下来。
他终于开始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跟这个五年未接触的师弟交流起来,一定要直话直说,‘意会’这玩意儿,碰上白雷的思维模式,水转瀑布,全给你拆成个七零八碎意思走味儿不说,折磨了别人他还相当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