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她都记得。她以为,这一生,听过的他说的最后一话,就是那个了:
‘从今往后,你若再对我说一句话,我便当场自断一根经脉。’
她甚至以为,最后留在她脑海中的关于他的一幕,就是他呕血晕去的那一瞬间了。
可是,现在,他好好的站在那里,就在那里,除了消瘦的身影,微显了沧桑的面庞,一切……好似都没有变过。
“阿恒,是你吗?”田紫荇泪眼朦胧中,漫漫的向他走去。
而那时的莫孤恒,正凝目而来,那泛白的唇角刚要启开,不料胸前那伤口处一道剧痛攀来……
“噗。”一道鲜红的血,正喷落去了地上。
田紫荇脚下猛地一怔,脑中一片狂绪卷来。
‘你若再对我说一句,我便……’
田紫荇顿如一道惊雷劈下,正中了天灵,双目含泪一突,下巴一落,仰身倒去……
正那瞬间,莫孤恒凝勉强凝力于脚下,瞬身前去,正将她稳稳托在了身前。
“唉……”浅浅,含血的唇角,抿出似苦,又似甜的一笑。
而除此二人外在场的几位,明显,有些跟不上剧情的发展了。众人皆是反应不一。
白雨看了看左下方的一双白眼儿的白雷,又看看那一脸惨白闭目的田紫荇,摇了摇头:“这遇点儿事就晕倒的毛病,看样……是家族遗传。”
宋紫月一手托着下巴,亦摇了摇头,表示不赞同:“谬论。本皇子从小到大,从未于人前晕过……”
白风看得倒是更深些,他凝了那抱着田紫荇的黑衣一会儿,淡言道:“现在……我想我是真的猜出你的身份了……”
莫孤恒紧了紧手里抱着的那人,微歉的笑道:“搞出这么多事,现在才出场……真是,对不住啊。”
说道这时,众人终是齐目向着那躺在白风手中的白雷的身上看去。
没错,这货才是最深的受害者。
从出生、被偷、心思铰、被掳、九死一生……
这悲催而又戏剧化的一生啊。
只瞧着白雷此时那一副白面、白眼、白痴的晕相,众人皆是忍不住的心中一叹:
“这可怜的娃子啊……”
…………
…………
前时的孽债可以说清了,可当今眼下的新债又当如何了结呢?
当皇朝派来的众兵正在心魔神袛的旧址奋力挖掘的时候,那久未露过面的贤王和宁斯,却一身裘衣躲在贤王府最偏一院角的凝冰室内。
四下里,静的出奇,寒气逼人,气氛凉心。
贤王久久凝视着冰床之上的茉白容颜,微一开口,一团白雾滕然而出。
“我等了那么久,我盼了那么久。我可以负天下人,我可以杀亲蚀骨,可是,我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你,为了你啊思朦。”他的唇微微贴近那寒冰一般的脸旁。可冰床上那双闭着的眸子,却如石像一般,未动过分毫。
贤王微微侧了一下面,对着身后静若无人的宁斯,低声问道:
“从头到尾,你可曾手软过,可曾……恨我过?”
宁斯未动,只是一直静立在贤王身后一丈远的冰墙边,垂首回道:“没有。自当无怨,无悔,更不会恨王爷。”
贤王这才微缓了脸上的凝重,回道:“嗯。心魔的那些余孽,可都灭口了?”
宁斯点点头。“他们从北城的西岸一登陆,就全部拿下了。”
“这件事,你处理的极好。”
宁斯垂首更低,未回。
这时的贤王,伸手入怀,接着,掏出一个木盒。双目无法抑制的凝着那嵌着银丝的锦木盒子,眼中蒙上一层薄雾。
正待这时,凝冰室外的一道冰门,机关转动,缓缓而起。
贤王和宁斯抬目而来,恰时,正迎上了那一身脏衣乱发一面怒容的白辰。他一手持剑,长剑上一片血迹,顺着剑身缓缓滴落到地上。
白辰含血一般的怒目紧盯着贤王,脸上扬起从未有过的一丝阴邪之笑:
“把我们当了这么久的傻子,可是愉快啊,贤王大人……”
贤王面上先是一惊,接着又迅速将手中的木盒藏回了怀内,他看了眼那一副凶相的白辰,知是他已看透了自己的计谋,可那白辰在凝冰室外与冢卫一番恶斗,单是瞧他这一身的伤,也知他余力不足了。
贤王转目,凝冰室内,除了宁斯外,还有一个贴身的‘守卫’,没错,就是那个对于白辰来说最最棘手,也是贤王养的这群冢卫中最最有杀伤力的一个——白孽霜。
观及此,贤王的胸中不禁松下一气。他笑着瞧了那一身是伤的白辰一眼,说道:“你儿白雷那不是活着寻回来了,你睁一眼闭一眼,这事本就可以过去了。你明知道,你斗不过我的。”
白辰立在那偌大得冰门之前,雪白的冰墙将他身上的血红衬的更加鲜艳。
“这些天,我一直想不透。心魔教那一群余孽早被官府关押了,怎又会凭空逃出来了呢?我亦不懂,这些人掳人,出海,京城各个渡口都是你贤王的人,他们又是如何掩人耳目的呢?我最最想不通的是,那天在心魔洞低,为什么从一开始,你的走狗……早早的就退出了地道,留下的,不是你的虾兵蟹将,就是我们……这群,替死鬼。你这个表面上看起来热心的宁斯,那天夜里,却也是跑的最快的一个。真真……是把我们崇华弟子,当傻子一般啊!”
“全是你,这些全是搞出来的啊!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放弃过要找心思铰,即便知道了白雷的身份,便是血亲,你还是要他死!你取不出心思铰,你就利用心魔教的余孽,你假借他人之手来取雷子的命!宋学钰!你太狠了!你……你为了一个女人,一个死人,你,你简直是……丧心病狂!”
贤王依旧是淡漠的眼光,回视着白辰。似乎从他口中说出来的那一切,他就这么认了,而且,丝毫没有一点的羞愧。
“白辰,我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傻了?你既然看得那么透彻,眼下,居然就这么单枪匹马的来了?好,你要死,我如何能不成全?”
白辰眼看着那有着和他最敬爱的师兄白孽霜同样面孔的冢卫,默默走到他的脸前,一面的无情,与肃杀。
手中的剑,扬起于胸前。白风凝着贤王,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宋学钰,我白辰这一辈子就两个最想珍惜的人,一个被你们弄得半死不活,另一个,深埋黄土。我想了许久,只有一个答案,我要你……和你全家……生不如死!!!!”
凝冰室内,无端风过,寒的刺骨,冰的渗人……
作者有话要说: 见催,速更。
对不起,要死人了。。。。。。
☆、人之将死,将死之人
白辰依旧记得,清楚的记得当年初遇襁褓中白雷的那一刻。白雷咿咿呀呀难成语,却依旧对着白辰唤了一句‘阿爸’。从那一刻开始,白辰就认命了,他意识到他的后半生,都将和这个孩子纠缠在一起。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同样让白辰记忆深刻的,还有那年白雨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师叔,你终是喜欢我的。’如果说捡到白雷这么个儿子是他白辰上辈子欠下的债,那么,白雨,无疑是白辰他上辈子未了的孽缘。
如今,白雷找回自己的爹娘了,一夜之间飞上了高高的枝头,而且,身边还有一个天下无双的璧人陪在她左右,以命相护。横看竖看,白辰的这笔债,算是彻彻底底的还上了。说白了,就是此刻咽下最后一口气,白辰也没啥可放不下的了。
可是,债易算,情难还。
那个缠在他身边好多年,倚在他家桃树下笑着看他舞剑好多年的……女子,不在了。
便是静下心想着,往后的日子,再不会有人在他床头下藏上一副极合脚的新鞋,一套洗的又白又香的衣服,也不会再有人,洗一帕干净的布子擦去他脸上经历风霜的泥土和污渍,可以为他做这些的人,自始至终都在那里等着他的人……
白雨,不在了。
‘哎!师叔,把领子拉好,瞧你那坦胸露乳的样子……’
从白雨被深埋黄土的那一晚开始,白辰整整一天都会在恍惚中看到她的影子,活灵活现的,就那么站在他面前,紫粉色的长纱飘过他的眼前,依稀,竟还能闻到她身上那淡淡的幽香。
白辰摇了摇那欲裂的头,眼前再次清亮起来。凝冰室里,他嘴边呼出的每一道气都变作了一团白雾,未聚,又散。
白辰终于记起来了,这里是凝冰室,他一路斩杀了不计其数的冢卫,即便是遍体鳞伤也要来这里寻贤王报仇。
忆及此,心中便是一团怒火腾然而起,白辰猛地抬起头,脸前正迎上了那曾几何时最最熟悉的一张脸,他童年里最最崇敬的师叔——白孽霜。
若是以往,以白辰的心境,是无法与之全力相搏的,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当他腥红的眸子略过一旁贤王那一副得意的面容时。白辰咬牙切齿间,只吐出几字:
“神来杀神……鬼来灭鬼……”
话语未落,白辰已是右手提剑冲上,左手探入腰间捏住数十银针。出手迅疾,光芒映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