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商听他口气戏谑,但仍旧温和,一时间也将那口屏住的气悄悄的松了开来。南都放佛知道九商所想,起身道:“柳小郎,你且陪着小娘子略走走,我稍后便来。”
九商在林间缓缓行着,闻得花香淡淡,问柳臣安道:“柳小郎君,这可是桃花香?”
柳臣安有些惊喜:“九娘子,你可是能瞧见这花儿?”
九商摇首道:“不曾。只是我当初……”她本想说在楚腰阁之时,到底还是顿住了。“当初用过些胭脂粉水,其中有一样便唤作‘碧桃酥’,只道女子用了便面若桃花。那味儿,正和这香极像。”
柳臣安闻言,便攀下一枝来,递到她面前。九商细细嗅了嗅,叹道:“虽然这香更是清幽淡雅,只是,还是旧时的味儿更好些。”
柳臣安听得她这般说,心中一愣。九商转向他道:“柳小郎,自我二人进了翠驼岭,已然过了几日?”
柳臣安低头道:“只怕已半月有余。”
九商叹道:“我知晓我这般劳碌你是不该。只是……可有明之的音信……他中了一掌,又……”话不曾说完,早已有大滴大滴的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
柳臣安也黯然,一壁确是觉得程云亭凶多吉少,一壁也心痛于心上人如此神伤。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他忽然对九商道:“九娘子,你莫要伤心。我且去求南兄,他必然有法子!”
柳臣安话音未落,正要移动身形,却见南都就在他二人所站不远处,只怕将他同九商的对答皆一字不漏地听了去。柳臣安面上不由得浮出尴尬之色,却见南都神色如常,不怒不喜,只是问道:“敢问小娘子的夫君,可是受了伤才摔入山谷?”
九商再顾不得他是甚么好人坏人,颤声道:“他当初同一匹玄狼对了一掌,失足落了下去……”
南都沉思道:“那玄狼可是同你等有深仇大恨?”见柳臣安不解,便解释与他二人听:“崎木岭同翠驼岭之间那条山道称作‘狼见愁’。当年狼蛇二族交恶,蛇族屡受玄狼侵扰。‘狼见愁’下的毒瘴乃当年蛇族的老祖宗合力设下。因狼人体健,因而毒瘴也布得极重且杂。若那玄狼不曾报了必死之心,定然不会上前追赶。”他略略停住,又道:“若是个受了伤的凡人……只怕……”
九商听得谷下毒瘴重重,已然痛不可抑。她想起当初,明之若不是为了自己,怎会硬抗下那开碑裂石的一掌?又怎会跌入迷雾蒙蒙的毒谷之中?她这般想着,已然倚着桃树缓缓滑在地下。南都见她那般神色,又是个痴心人,叹道:“罢了,小娘子,我替你去投一面水镜入谷,便能瞧见谷底是个什么形状了。只是你此番最好少泣,否则只怕毒素难解。”
九商听得他这般说来,勉力拭去泪痕,摇摇晃晃直起身来。南都示意柳臣安将九商扶入房中,衣袍轻轻一摆,随即消失在桃林之中。
柳臣安将九商安顿在塌上依坐着,瞧见竹几上一碟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糕点,不由得暗暗感激南都的细心。他掰下一小块来送入口中尝了尝,只觉得清香糯软,忙捧起来送到九商口边。九商此时虽无甚心情进食,到底昏迷多日,熬不住虚弱,便抬手接过来,一口口吃尽。柳臣安见她那般抑郁苦楚,想到当年那个笑靥若华的小娘子,心下也十分酸涩,恨不得以身代之。细说起来,他背井离乡,远离了花红柳绿的青淮庄,眼下在这步步凶险的灵毓山中吃苦受累,均是拜九商所赐,更别提九商心中眼中又只有个程云亭。他这般温柔小意殷勤服侍,到底有甚结果,连他自己也茫然惶然。只是他从未悔过,也足以见得在“情”一字上心性坚韧了。
柳臣安见九商神色怔忪,知晓她心中思虑甚重,也不忍心教她干坐着苦等,便道:“你且先歇着,我出去寻南兄,可好?”九商摇首,低声道:“既应了他在此间等着,若是此时冒冒失失去寻,倒是我们的不是。再者,我目不能视,此间又陌生,你在我身侧,我心里也安定些儿。”
柳臣安乍一听得她这般道来,心中又软又酸,一时间竟是五味陈杂。九商不开口,他也不晓得接甚么话好,二人相对无言,只闻得屋外桃林里细碎的声响,放佛是花瓣落,又仿佛是微风拂过。过得好半晌,他正欲挑起个甚么话头来,好打破此间的寂静。九商却忽然开口了:“柳小郎,你是怎地识得了这位南兄?”
柳臣安蹙眉,竭力回想当初的情形,答道:“那时,在山洞里,我醒来时你已然不见,我忙去寻你,方在寒碧潭边一隐蔽处同南兄偶遇。他……”柳臣安无意识地动了动身子。“初初瞧见他,我只觉着在他面前说不出话来。那放佛是……仿佛是在狼族水牢里的那种感觉。且我觉着他极美,美得倒不像是个男子。”柳臣安心里还有句话不曾说,若不是心中已然有了九娘子你,只怕我心里爱慕上他也未可知。
九商轻轻道:“我虽瞧不见他,可是我能闻到他身上的花香,且听到他的声音,都觉着此人有些不同。此间温暖如春,倒并不同于翠驼岭上的冰寒。”
柳臣安亦赞同道:“这只怕便是南兄的本事了。我曾听得……厉荷道,灵毓山脉此时外围均被大雪封着,只有那等法力极高强之人才能随心所欲幻化季节。我们一道在崎木岭中时,有些地方便是如同春日一般,水皆不曾结冰。”他迟疑片刻,喃喃道:“难道南兄他……竟是蛇王?”
☆、第四十九章
九商心中吃了一惊。自在崎木岭上吃了一大亏后,她打心眼儿里惧怕这些个妖王。一个梓衿已然害得自己眼中中毒,明之坠下山谷生死不明。若再来个蛇王……她想到当年母亲年轻之时曾经和蛇族的一位姑娘大战一场,只怕狐蛇两族也是有些龃龉的,若南都真是蛇王,必然能瞧出自己的元身来。且蛇族向来睚眦必报,记性又好,因十分能忍,常常隔了两三代再报仇之事亦有之。南都这般好心替自己医治,又应允了替自己寻明之……到底是甚么心思?
柳臣安见九商神色渐渐凝重,心中亦怕了起来。他方想发话,却听得门外有一道声音,正是南都:“我回来了。”那声音轻柔,和柳臣安头一回听到的一模一样,倒不像说给他们听,放佛这屋子里还有个其他甚么人。九商因心中有心事,乍一听到南都的声音,不禁一抖,恰被刚刚进屋的南都瞧见。
南都心中知晓这小狐狸心思甚重,也不点破,只是道:“我方才去了‘狼见愁’,水镜上倒不曾有甚么年轻男子的尸骸。倒是……”
九商听得谷下并无程云亭的踪影,心中猛地一宽。又听得他后续有话,忙直起身子来。南都瞧她面上神情变化,暗自感叹,又道:“倒是那日追逐你们的玄狼,尸骸留在了毒谷里。”
九商同柳臣安齐齐抬起头来,柳臣安更是惊讶无比,那日他明明瞧见狼族大王子是被挪山大阵重新卷入了崎木岭,怎么会身葬毒谷?九商却明白过来,那只怕是黛姬的尸身!一时间不由得黯然神伤。
柳臣安方要发话,见九商似乎十分伤心的模样,心中不解,迟疑道:“九娘子,若那真是狼族大王子的尸身……那玄狼当初害得咱们这般苦,还将程兄一掌打下毒谷……你为甚么……”
九商低声道:“那玄狼尸身并不是狼族大王子的。那是差些儿要当成未来狼王后的黛姬。”
柳臣安双目一闪:“便是将我等救出水牢的那位小娘子?”
九商愣住道:“我那日并不曾见到甚么小娘子……”她寻思了片刻,“那时黛姬姊姊正在为梓衿执浣耳礼,定然不会分身去将你等从水牢接出来。那一位只怕是黛姬姊姊的亲信。”她垂下头:“当初我能顺利走到崎木岭的边缘,全仗黛姬姊姊。她人是极好的,对梓衿也是一片痴心。只是错爱了人,落得这般结果……”
柳臣安见状,忙忙给南都丢过去一个颜色,道:“九娘子,人各有缘法,既然谷中没有程兄的踪迹,那自然是幸之又幸,待你的眼睛好了,我们一同去寻他,可好?”
南都一怔,倒不料柳臣安会说出这番话来,也感念他的苦心,便道:“既然你二人来了此处,便是我的客人。方才那盘点心不过是让二位垫垫饥,我这便去整治些吃食来,也不枉你二人来我此处一遭。”
柳臣安倒料不到他这般贴心,心内感激。不过是须臾功夫,只听的南都在屋外道:“还请柳小郎同九娘子移步。”
柳臣安扶着九商,随着屋外的南都一道在桃林中穿行。九商听闻程云亭并未在毒谷丧命,料得法力如斯的南都不会口出狂言,心中自平添了一层欣慰。再次走入桃林,也觉得这桃花香十分宜人。
他一行三人行了一刻,南都道:“这处湖水颇深,柳小郎且照看好九娘。”
柳臣安方才一颗心尽在九商身上,并未四下看顾。此时听得南都的话,定睛一瞧,只见桃林之中一片幽深静谧的湖泊,那般浓翠清亮,柳臣安曾在母亲的梳妆匣中见过一块老翡翠,说是从外祖家带来的传家宝。如今,用那翡翠来比喻这湖,是最恰当不过的了。他讶异之下脱口而出:“九娘子,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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