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眼中的赞赏瞬间闪过:“既然如此,那柳兄自可以多多去潭底痛快痛快,我自会助你照顾九娘。”
九商醒来时,觉得自己眼前竟清晰了不少,自是大感意外。只是眼前这个晃动着的人,却似乎并不是柳臣安。她迟迟疑疑不敢开口,对方却发话了:“九娘如今可觉着好些?”正是南都的声音。
九商忙伏起身子道:“今日不知为何,眼前只觉着清爽了不少,脑袋也不似以往那般昏昏沉沉。”她略一顿,心中还颇觉得同平日有些不同,南都便开口道:“柳兄这几日要加紧修炼,我且打发了他去。他已然托了我来照拂九娘。”
九商面上一赤,心中暗暗有些儿怪柳臣安就这般将自己托与旁人,转而一想,南都若是无助自己之心,大可伊始便不闻不问,且南都所好亦是男风……如此想来,倒觉得自己方才的心思是大大的不该,忙道:“这般劳烦南兄,真是极过意不去……”她这话出了口,忽然想起柳臣安对自己的叮嘱,南都最不喜的便是那些文绉绉的歪缠,教自己同南都莫要太过客套。此时一来,却是不晓得如何往下续,只得讷讷住了口。
☆、第五十三章
南都似不曾意识到她尴尬,只是温温柔柔扶了她起身,软语道:“九娘,可要用些点心?”
待得九商食得半饱,南都又殷勤递过一杯花茶来。九商闻得那茶十分馥郁,又见他这般小心服侍,心中惶恐,接了杯子便顿住不动。南都见她面色极不自然,神情动作无一不僵硬迟疑,略略猜到了她心里的顾忌,也不出声相询,只是柔声道:“我既允了柳兄,自当好生待你,你可是心中不舒坦?”
九商被他一句话说破了半边心思,倒不好一直这么尴尬着,就着南都的手捧起茶来饮尽。许是暖茶入腹,她无端觉得松快了好些,竟难得一时天真,同南都戏谑道:“南兄自方才起,便一直这般温存小心,倒教我将来动身甚难。”她玩转手中杯子道:“这杯子倒不同于前些日子所用的竹杯,只怕是老桃根抠出来的?”
南都笑道:“不错。难得九娘如今瞧不甚清楚,却能有这般的本事将它认出来。若是将来九娘要离开翠驼岭,我这桃根杯便赠与九娘。”他一壁说,一壁盘弄着自己面前的那只杯子笑道:“这作杯子的手艺可是我从红尘中学来的一手儿绝活,九娘既能凭着手感便能辨得出它来,只怕是在那等富贵温柔乡也呆过?”
九商低头笑一笑,想到当初在楚腰阁,甚么珍奇不曾见过。细娘一心想将手下的姑娘们养成这一行的状元,自然也舍得千万金地抛洒出去。在楚腰阁里,金玉已然是俗物,甚么犀角杯,璎珞盏,千年古柏根抠出来的大海杯,皆是随意放置的。楚腰阁中,最为标榜自己的莫过于风裳,曾径自取了一只青瓷嵌珊瑚碗,来做她那只心爱猫儿的食盆。九商想到以往,轻轻叹口气,小声道:“却在那繁华富贵地滞留了些日子。”
南都听得她这般说,便试探道:“可是同柳兄便在那里结识的?”
九商怔了怔,心中不明白南都那般云淡风轻之人,今日为何这般穷追不舍,只得含糊道:“这倒不是,后我去了乡野之间,民风极淳朴,便是在那里识得了柳小郎君。”
南都颌首道:“柳兄身上倒不曾有那些自诩风流的痞气。想是自小在人心恪纯处长大的缘故。”九商听了他的话,想到当初见到柳臣安的第一面儿,小郎君红了脸朝自己这边不住地瞧来,不由得微微一笑。随即又敛了回去。南都瞧她的神色,只怕又是想到了甚么忧心之事,八成同她那失踪的夫君有关联,有意要转了她的心思,便道:“九娘,你这般进山只怕有了些日子了吧?”
九商恍然道:“可不是,南兄这般一说,我已然记不清自己进了灵毓山多久了。”她想到这一路过来的惊心动魄,和如今这般坐在镜湖之前品茗简直是相距甚远。转而想到程云亭的下落,复又亦焦心。
南都并不爱女人,因而对女子的那段玲珑心思也不甚清明。后来他喜欢上了阿琛,虽然那孩子心思也重,到底不能和小娘子相提并论,因而他竟从来不曾揣摩过小娘子们的肚肠。饶是他心思再缜密,也不料九商这般不给面子——饮了他的散淤茶,还是这般的郁郁寡欢。他瞧见了九商袍底的斑泽,想来是这一路跋涉留下的,一急之下道:“九娘,进山这般久,处处不便,你已然多久不曾沐浴了?”
南都无意间将这剂猛药下得狠了,九商的脸腾地一下,红的犹如林中熟透了的桃儿一般。她自崎木岭上的玄石溪中略略浇过一些儿水擦洗之外,其余只得干念几个咒语,去去污垢罢了。且如今目不能视物,必然是身上邋遢得狠了,遭人厌弃。她这厢尴尬着,南都也懊悔自己失言,忙打岔道:“九娘,我且带你去一极好的去处,那里的水是又暖和又干净,虽则我常去那里,不过有个小池子我从不曾用过,九娘可将就着一用。”
九商低声道了谢,随着南都一道走,却觉察到南都将她带入了竹屋里头。她心中纳罕,但并不做声。只见南都将她引入一个厢房。九商走入进去,她如今目力清楚了不少,瞧见眼前是个极大的衣橱,哪里有甚么池子同温水?一时之间倒有些不知所以。她方要回首去问南都,南都已然将房门轻轻阖上了,只在门外道:“九娘若是有甚么吩咐,只需敲敲池壁便是。”九商闻言,别无他法,只得伸手去推那衣橱的门。
那衣橱门方才推开,里面便一股热浪袭来。九商吃了一惊,朦朦胧胧瞧见眼前是个极大的池子,甚至能听到咕嘟嘟冒泡之声。九商摸索着往池子中慢慢走去,倒觉得这雾气蒙蒙中自己反而能看得更加清楚些儿。
那池子四周有金光灿灿的物事,九商在池中缓缓游走到近前,才看清那是极大的金色蛇头,眼睛硕大,九商摸在手中,只觉得触手生温,怕是红玉一类,材质定然不凡。九商暗想,南都这番做派手笔真够宏大,这翠驼岭之上,怕是只有蛇王能有这般豪迈的出手了。自己如今所在,也许便是南都的一处法器宝贝,如同自己手腕上的芙蓉庄一般。只是自己这芙蓉庄时灵时不灵,原先被梓衿困在山洞中时失了效,如今身上有毒未尽,这芙蓉花便静静地伏在手腕上,任凭自己如何去感应都不灵——天下终究没有那等好事,能教人的法力一日千里或是永立不败之地。
九商在这热气腾腾中蒸得身上松快了不少,南都一人在屋外转得无趣,不由得苦笑。阿琛去了之后这般久,自己一直都孤零零一个人,却也不觉得气闷。如今自己助了这两个身份不明之人,倒教自己这石壁后的洞天里热闹起来。这小娘子心里有旁人,柳小郎心里有这位小娘子,真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愁。这天底下,你心有我,我心里头又装着你,便是极大的福泽了。想当初,自己同阿琛两情相悦,又是何等快活!如今形影相吊,还要靠着外来的二位给自己这桃源添些活气……南都信手摘了一片嫩叶,放在口边吹奏起来,那声音弯弯绕绕,在叶儿上打着转,飘得极远。
☆、第五十四章
九商在池中,忽然听得极细极细的乐声传来,她停了手,指尖在水面上顺着那曲调击了几个节拍,顺下去竟是《蒹葭》的调儿。九商记起来,这蒹葭一曲本是红尘中思念情人的古曲,倒越发对南都的经历好奇起来。一时间也想起了不知身处何地的明之,心中暗叹,若是甚么时候自己身上毒素驱尽,定要速速去寻他。
南都在外头吹得一曲罢了,忽见九商乌发素衣,款款自屋内走了出来,发梢上还有些水珠儿不曾拭干。南都晓得她眼睛并瞧不清甚么,却仍能走得步步生莲,不见一点局促,不由得暗赞一声,笑道:“九娘,如此一来可觉得身上宽松些了?”
九商循着声音走到南都身侧,笑道:“还要多些南兄款待,我不曾想到进了灵毓山,除了药泉还有这么一出好的所在。”
南都听得她这般说,心里倒是吃了一惊:“你们自药泉来?后进崎木岭?”九商听得他口气不一般,奇道:“确实如此。我等从后山迷心谷进,除了药泉还有甚么别的路不曾?”南都摇头道:“迷心谷中变幻莫测,谁都不晓得那路本是甚么模样。其中洞、坡、泉不计其数,尤为扰人心智的便是药泉了。多少豪杰进了药泉都不得善终,不过我瞧你倒是因祸得福。你受了‘狼见愁’下的毒雾,却只盲了一双眼,这必是药泉的功效。你如此这般,也算是万幸了。”
九商想到程云亭虽然落入毒谷,却并不见踪影,只怕因了药泉不曾受多大的伤害,心中又多了一分希翼。南都瞧她虽然眼中仍旧雾蒙蒙一片,却不自觉流露出些神采来,倒是好奇,却也不想多问。他是个随性惯了之人,丢开手中的嫩叶便笑道:“九娘,我为你梳头可好?”
九商听得差些跳将起来,南都不过和自己是几日的交情,且梳头这般亲密的事体,如何能教他做来?却听得南都兀自喃喃道:“以前阿琛也是一头的好头发,我与他梳头时,从手指间流过就如浓墨一般,清凉干爽,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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