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商摇头道:“并不是这味儿不够,已然是极好的了。”她刚刚放下那雀儿肉,柳臣安便从侧递上一只石皿来:“我法术不够,这石皿做的粗糙,九娘子将就着喝几口水。”
九商依言,摸索着接过石皿来。许是长久昏迷,她饮了这水,倒觉得滋味比崎木岭的甚么玄石溪之源要甘洌得多。从接过石皿,待得饮了水放下来,她一直都觉得有两条灼热的目光胶在自己脸上,知晓柳小郎的心思,不由得轻轻地叹了口气。
☆、第四十五章
不管当初在青淮庄,还是后来在灵毓山中,柳臣安从未这般同九商相对过,一时间不由得失了神。虽然此时九娘子双目无神,只是那股子迷人的气息从来不曾散过。他只觉得,倘若此时九娘子再不能瞧见,或是脸上多了好大一处疤痕,也照旧是美得惑人心神的。再深一步讲,若九娘子只是这天地之间一根车牧草,一朵曼陀罗,也是天地之间最迷人的花草。此时听得她轻轻叹息,更如天籁一般,忙忙问道:“九娘子,你可是有哪处不舒服?”
九商摆摆手,将石皿轻轻放在身侧道:“实在是难为小郎君了。如今我想再歇一刻。洞外是否已然深夜?”
柳臣安闻言吃了一惊:“九娘子如何知晓?”
九商摸索至草塌旁,举起一根草芯来轻轻地捻着:“此时山中湿气寒重,且又无鸟雀鸣叫,自然是夜深了。柳小郎也请歇息吧。”
不等柳臣安答话,她已朝草塌里卧去。柳臣安不敢唐突佳人,自己只坐在洞口小寐。九商听得洞口处的呼吸渐渐平缓,一颗泪从涣散的眼角细细地流了下来。
柳臣安第二日醒来时,发觉洞中草塌上竟空空如也,心中猛然一沉。他窜出洞去四下张望,却怎地都发觉不了九商的踪影。
柳臣安当初选栖息之所时,还是颇费了一番心思。他们所在的山洞之下,正是一大片潭水。此时正值隆冬,蛇族到底要冬眠,不如狼族的崎木岭中那般,可以随心变幻季节。故而,这潭水之上,结了厚厚一层冰。他每日取水,便是撬起一小块儿冰,再捏诀将其化开。如今瞧来,九商失足溺水是绝无可能的。只是,她双眼不能视物,又能去哪儿?
柳臣安一颗心都缩成了一团。且在这蛇族的领地之上,他并不敢大声疾呼,只是疯了一般四下里去搜寻。他顺着潭水边一路寻过去,发现一个身影倚在石边。他满心欢喜,低声唤道:“九娘子,你怎地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可急煞了我……”他一壁说一壁赶上前去,那人却缓缓回过头来:“谁是九娘子?”
柳臣安猛然一僵。那声音清朗温和,却绝不是九商。那人身形微微动了动,柳臣安这才看清了他的面容。只见他容颜秀丽,姣好若女子,双眉轩长入鬓,眼神十分柔和。只是他周身那股郁然之气教他平添了一丝清冷。
柳臣安不晓得对方是个甚么身份,故而迟疑着不敢答话,鼻尖上渐渐沁出些微汗珠儿来。那人瞧着他这般局促的模样来,倒是微微笑了:“小郎君,在寻心上人呢?”
柳臣安虽然初初修炼了不久,却也被眼前此人的气场所摄,不敢轻易就走。那人见他迟迟不答话,也不恼怒:“我唤作南都,小郎君名讳可否能告知?”
柳臣安盯着前几日结好的草鞋顶端:“在下姓柳,唤作臣安。”他这句话一出,忽然觉得身上轻松了好些,遂抬起头来问道:“阁下可见过一位年青的小娘子?一袭白衣……”他顿一顿,续道:“只怕……行走时还不甚爽利,略有迟缓。”
南都凝了凝眉道:“如今已然入冬,寒碧潭尽被冰封了起来,罕少有人迹。若是真有这么位小娘子,我自然知晓。”他撑着山石,缓缓直起身子道:“不过我自可以助你寻她。”
柳臣安还未能缓过神来,只见南都双眉之间光芒大盛,竟似多了一只眸子来。柳臣安狠狠吃了一惊,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天眼?他幼年在青淮庄,便爱听庄里的贺婆婆讲些奇闻异事。他曾听过贺婆婆讲,有些妖法力高深,便能开启天眼,视方圆几百里乃至几千里的事物均纤毫毕现。柳臣安正兀自揣摩南都的身份,却见南都双眼之中的光芒只是一闪便消失了。南都将柳臣安的神色均收在眼底,只是淡淡道:“那小娘子就在附近不远处,你且随我来。”
柳臣安忙收了心神,随在南都身后。只见南都的脚步轻盈,放佛身子无甚重量一般,走起路来也甚是好看。柳臣安不禁多了心眼儿。虽说狐族的媚术是一绝,但可与之分庭抗礼的,便是蛇族了。眼前这位貌美温和的郎君既然能开天眼,必然是蛇族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若是能得他青目,医好了九商的眼,顺顺利利过了翠驼岭……
他二人一前一后沿着潭边走了一阵,四周静默,只余二人的脚步之声。南都忽然发话道:“柳小郎,你练得可是‘昆仑聚顶’的独门功夫?”
柳臣安听得此话,心中一惊,本想不答。只是他想着将来还得多多依仗着南都,便硬着头皮道:“我并未师承那一派,不过曾经机缘巧合,一位云游道士见我虽资质鲁钝,倒还有些微可取之处,便授了我些口诀,教我自行练去。”
南都颌首道:“你倒是实诚,这话不曾掺假。昆仑聚顶是刚猛的路子,你还需好好磋磨自己一番。”
柳臣安听得此话倒是心悦臣服。当初那道士便是这般同自己说来:“你打小娇惯,虽然天生底子不错,好好的一个儿郎却被养成这般小娘子的性儿。如今传你这套‘昆仑聚顶’,路数刚猛,修习也难,为的便是教你懂得甚么是男儿本色。”如今他又听听得南都这般说,对自己并无恶意,倒隐隐有教导自己的意思,便平添了一层亲近他的心思。
二人又行了片刻,柳臣安却见前方有个身形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心中发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越过南都,上前去扶将起来。那双目紧闭之人不是九商又是哪个?只见她面色惨白,呼吸微弱,身子微微颤动,似是吃了极大的苦头一般。
柳臣安慌慌张张,也顾不得甚么男女大防,猛然跪坐于地,一把将九商紧紧捂入怀中。南都在一旁瞧见了,也不以为意,只是神色中露出一丝缅怀。柳臣安颤抖着抬手覆上九商的双目,只觉得滚热如炙炭一般,情知是眼中毒素发作,一时间恨不得替她受苦。他猛然抬头对南都道:“南兄,你可能替九娘子稍减苦楚?”
☆、第四十六章
南都俯下身来,轻轻拨开九商的眼睑,细细查看了一番道:“看她眼底的毒纹,怕是吸进了不少‘珠玉泪’。”他直起身子来盯着柳臣安:“你等入翠驼岭时,可是遇上了甚么惊变?”
柳臣安垂下首,低低地道:“我等从崎木岭一路过来,在过山道之时,九娘子的夫君落到谷底去了……”
南都的神色变了几变,再看向柳臣安之时,眼中便多了一丝道不明的激赏:“如此便说的通了。”他口中不停,手势连变,只见湖中“嗖嗖”之声,几道冰棱凌空破出,飞入他修长的手上。
柳臣安正不知所以,却只见南都指间生风,那几支细细的冰棱急速朝九商飞去!柳臣安大惊,怎地都不曾想到眼前之人会忽然发难,刚想抬臂阻挡,却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道压制着自己,一时之下目眦欲裂。
那几枚冰棱放佛长了眼一般,稳稳地刺入九商眼眶周边穴位之上。柳臣安这才明白南都并非忽然之间起了杀心,饶是如此,手心里也尽是冷汗,又暗愧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南都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也不点破,只是手中继续发力。那冰棱放佛有丝线牵连在他指间一般。按说冰遇热则融,可是南都竟能将这冰棱使得如同银针一般。柳臣安虽知他在全力为九商医治,只是关心则乱,见那冰棱一根根渐渐没入九商的穴位之中,身子还是忍不住微微打颤。
如此过得了半盏茶的功夫,南都双手一震,将那几枚冰棱提出,捏在指中。只见原本晶亮剔透的冰棱之内竟然如有丝丝黑气游动。柳臣安瞧向怀中的九商,只见她呼吸渐匀,似乎苦楚减轻了好些,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南都又俯身查看了一番,道:“罢了,她当初中毒虽不甚深,只是隔了这些时日,又心神巨变,这才致使毒素淤积。方才她未能忍住痛痒,又竭力奔走,这毒已然深中,非一日能医。”
柳臣安紧紧搂住九商,话里已然带了哭腔:“还望南兄施以援手!”他本欲下拜,却因九商在怀中,不敢乱动。
南都叹道:“当初授你‘昆仑聚顶’之人便是望你能够硬气一些,如今你这动不动偏要梨花带雨,虽然我见犹怜,却对你修习无甚好处。”他俯身拍一拍柳臣安的肩:“你且先将这小娘子抱起来。”他微微动一动身形,问道:“你二人如今在何处容身?”
柳臣安红了脸,低声道:“不过是潭边的一个小山洞。在下无甚本事,法力又低微,实在无法寻得更好的安身之处为九娘子疗养。”
南都寻思了片刻,又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如今我算是沾染上了你二人之事,也罢,就算是为……积福了。”柳臣安偷眼望去,见他神色怅惘,十分郁郁,仿佛是回忆到了甚么痛楚之事。他暗暗想到,到底有甚么事情能够难得到这般一位法力高强之人?难道本事如他这般,也有许多事情力不从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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