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言罢,冲青耕挑了挑眉,挥散了他欲言又止又想言再又止的便秘脸,回身看着自己手边,床榻上,这只睡得死沉的小乌鸦。
这只鸟儿虽然黑漆漆的,毛色一点儿都不光鲜,看着却是比绿喜鹊顺眼多了。
孔雀这般想着,伸出手去绕了一圈儿黑亮的头发丝来。
那水滑的触感让他的胸腔莫名生出一股小小的愉悦。
被施了术的小乌鸦正背对着他,如云的黑发下露出一小节白生生的耳朵尖儿。
就像着了魔一般,他特别自然地俯下丨身,手指灵活且享受地穿梭发丝之间,一转一提,将它们全数撩开。
睡衣松松垮垮的。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因为侧躺而被挤出来的隐隐的脊线。
他用拇指抚过那鸦青色的发际线——床帐笼出的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满是淡淡的、沐浴过后的清新花香混着女孩儿特有的、暖暖的味道。他觉得他被蛊惑了。
他被蛊惑了。他倾下丨身子,用额头,鼻梁和侧脸轮番轻轻地蹭着她。
周遭的空气毫无预兆地开始升温,隐隐夹杂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躁意。
他从后方抬高她的下巴,手指在那一方滑腻的皮肤上游走着。他顺着她脖间热乎的脉动向上吻着,最后抿住那只看着很美味的耳垂。
纵然是在不正常的沉眠之中,小乌鸦的脾气也没好到能容忍这种程度的打搅。
她很不满意地挪了挪肩膀,一肘子软软地朝后顶去。
孔雀僵住了。整个儿都僵住了。
一阵令人心烦意乱的死寂之后,他啧了一声,一甩被子便飞身从窗口跳了出去。
不一会儿,那扇流年不利的雕花窗子又被重重推开,大妖怪带着山匪寻仇的气势杀了回来,一身戾气高涨得能把房顶戳个窟窿。
他黑着一张脸,以立刻就要拔剑诛伏宿命大敌的姿态猛地撩开床帐……帮小乌鸦整好了乱七八糟的被子。
看着对方一张毫无所觉的睡脸,孔雀突然萌出一股深深的不忿来。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伸手毫不温柔地呼噜了一把她的额头,收回来后觉得不甘心,又伸过去戳了两下脸蛋儿。
大孔雀又站了一会儿,终于一脸不开心地走了。留下一只翻着肚皮睡得死沉死沉的小乌鸦。
——————————
这日,窦蓝按着孔雀的命令,背着一捆统共十棵大树绕着庵子跑了五十圈儿,此时正气喘吁吁,浑身湿得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正憋着最后一口气收官——将那十棵大树又原封不动地种回去。
才种了两棵,远方便传来狐姑叽叽喳喳的声音:“小豆子——小~豆~子~喂——”
她抬眼一看,果然有一条毛茸茸红艳艳的大尾巴正一翘一翘地由远及近。
狐姑这些天一睁开眼就往帝都跑,以燃烧生命的姿态去搜集各种正经的八卦的消息。今儿,终于让她第一时间探到了个大新闻。
江老将军战死在了鹤城。
传闻,他下了死守的令,在粮草断绝的情况下,用尽了城中一切可用不可用的资源,最终被逼带着仅剩的七千亲卫,开门迎击。
传闻,西北军虽然粗莽,所过之处却并不扰民。反而是江老将军的压榨使鹤城百姓十分不满。
传闻,江老将军不是被西北军杀死的,而是死在副官的穿心一刀之下。
传闻有许许多多,亦真亦假,但江老将军,这个纵横潇洒了百来年的江家家主,是死了没错了。
而西北军破了鹤城,这个帝都之前最后一座算得上坚实的壁垒,正以一日千里的速度朝帝都疾行而来!
窦蓝听得一愣。
死在……鹤城了么。
那是窦家的老家。窦家的祖宗在鹤城起起落落数十代,最后是那位叫做窦悯的祖宗一飞冲天,被圣德大帝拜了相,又得了琅邪长公主的青眼,窦家才正经从鹤城迁到了帝都。
百余年前,江重戟率着黑衣阁把窦家屠了个干净。现下,江家的家主战死在鹤城。
果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西北军距离帝都越来越近,他们带着窦蓝心心念念的契机,越来越近。
窦蓝垂下眼,松了松手腕:这报应,还远远没完呢。
“狐姑,可还有——”
“嘘——”狐姑突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自个儿上前几步走到了个下风口,用力嗅了嗅。
“桑子的味道。”狐姑皱了眉,“前头是庵主的院子了罢?那小姑娘来这儿做什么?”
要想知道别人的意图,不需要站在原地议论太多,只要跟上去就好了。
说来,这桑子姑娘居然也是个难得一见的,在道术上颇有些天分的家伙。因着她是被青耕送来的,大妖怪庵主又对之态度暧昧,不但不驱赶,还时不时来关心关心她,搞得一众小妖怪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她,一番议论之后,也只得将她暂时安置在了前院。
这桑子住在前院好些月份,平日里天天看着小妖怪们施法洒扫,再经孔雀不经意的一个提点,竟然也有样学样地掌握了简单的除尘术。
自此,她的态度就愈发倨傲了,对孔雀也愈发殷勤了——
“像是老鼠见了生鸡蛋似的。”狐姑说。
乌鸦狐狸双双缀在桑子的后头,见她在那根横倒的石雕华柱面前停下了。
“来找庵主?她怎么知道庵主住在这儿?”狐姑与窦蓝传着音,“我们还特地注意了口风呢……莫非,是庵主大人自个儿说的?”
狐姑不喜桑子的性格,可她对于桑子的到来,不如蘑菇们那么反感,也不如九闻那么漠然,应该说,她甚至是有点儿欣喜的。
整个庵子里,孔雀也就只和她——准确来说是她的母亲——提过,他需要一个命格极稳的徒儿来做些什么。
那可是……会丧命的活计。
偏偏她没法儿直接向好友阐明。百余年来,她冒着险,明里暗里地提醒窦蓝离孔雀远点儿,却也只见窦蓝对孔雀愈发没有了防备之心。
若是桑子这个讨人厌的家伙能够代替她的好友,能保住庵主的性命,还能有什么事儿比这更好了呢?届时,她一定每天都去给这姑娘的坟头上足三炷香。
所以,她乐意见缝插针地讲一些离间窦蓝和孔雀的话。
见窦蓝没回话,狐姑正想趁热打几条好铁,却被窦蓝拉住了:“狐姑,你上次使的,能让人透过别人的眼睛看东西的妖术,现下能用么?”
“怎么不能。”狐姑即刻摇了一下铃,口中默念了几句,便见一只金色的、只有食指长的大尾巴狐狸从铃铛中飞出,直直没入桑子的脑壳儿。
随即,狐姑用铃铛在自己和窦蓝的额头上分别磕了两下。
窦蓝只觉得眼前光景一晃,待一切平定下来时,眼前是一双忙忙碌碌、正在扎着红绳儿的一双手。
桑子的手。
窦蓝借着桑子的视角,静静瞧着她相当灵活地扎好了一条连环绳儿,又从篮子里拿出了一个——
巫蛊娃娃?!
不等窦蓝细想,桑子又拿出了一张白森森的纸条,上头明显是用了什么东西的鲜血写了两个字,窦蓝。
桑子将那白条贴在了那个眼睛血红,看着分外不舒服的巫蛊娃娃身上,又用那条红绳儿一圈一圈,细细密密地缠住了它的脖子。
接着,她对着那华柱跪下,拿出了一根长长的棉针,一边对娃娃狠狠地扎着,一边嘴里念念有词,说的都是些“不得好死”,“不可善终无有全尸”这样的话。
窦蓝的眼中划过一丝杀意。
人为万物之灵。人,尤其是有些仙缘的人,随口几句言语,就很可能在冥冥之中改变自己或他人的命运。
即便是在凡人的家中,巫蛊娃娃这类的阴私玩意儿也是大忌中的大忌!
诚然,诅咒别人,是要花费一定的代价的。瞧桑子这副眼周暗黄、唇色灰败的模样,就知道她一定是专于此道好些日子了。
窦蓝主动撤回自己的灵识,默契地同狐姑对视了一眼,便一同冲了出去!
如此紧要的时刻,窦蓝容不得任何一只幺蛾子!
☆、36【十八】备战前夕
【十八】
桑子长得再怎么歪,也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姑娘。见窦蓝狐姑如鬼魅一般,一瞬间便将她的前后路全都堵死了,也是下意识慌张地踉跄了两步。
不过,很快,她就平静了下来,一脸挑衅地看向窦蓝,眼神里还带着淡淡的轻蔑。
窦蓝心下微哂。在严宁庵中,她目之所及的都是诸如老太妃和杨氏那般的女人,又是体面,又是高明,一行一止端得是进退有度,言谈之间要么让你肃然起敬,要么让你心生好感。即便是那康氏,也能算是个厉害的角儿。
是以,从前她很是看不起康幼心。她觉得康氏一定是失了足嫁了个脑子只有米粒大的蠢汉子,才能千古恨地生下这么个女儿来。
现在她倒是觉得自己眼皮子浅了。康幼心算什么,眼前还戳着一个桑子呢,这姑娘来到严宁庵三个月余,已经帮她打开了无数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这桑子,是靠头村出来的。靠头村可是个恶名昭彰的地方——那里聚集了泾州大半贪婪,却梦想着不劳而获的人。他们中的许多人四肢健全,正值当年,却能够为了一串铜钱儿活活打死一位白发老人,为了一颗麦糖淹死几个垂髫小儿,甚至可以为了一件蓑衣掐死一名临产的孕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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