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定,看机缘的。对神来说,人类的信仰确实是很有用而且无可替代的东西。它很重要,但也不是必不可少。所以能否真的送达出去,是由那些人类本身的意念决定的。”
“那,神明也会对自己一些比较虔诚的信徒们给予很特别的优待,对吗?”
就像……叶挽秋说不上来,大概就像哪吒对自己?
这个念头不是她第一次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再这么想起来的时候,忽然有种隐秘到像是微弱幻觉的失落。似乎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有些奢望对方对她的这种照顾是特别的。
意识到这里的时候,叶挽秋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有的神比较依赖人类的信仰,他们会选择这么做。有的神则认为可有可无,自然也就不太在意。”哪吒直白地回答,“所以是看情况而言的。”
“那你呢?”
哪吒沉默一下,扫向她的视线比刚才平添几分压抑,却又似乎带着簇透明的火。叶挽秋莫名地感觉他好像在忍耐着什么,正打算道歉自己不该问他这种问题的时候,忽然听到他说:
“我看人。”
看人?
叶挽秋愣一下:“你不会真的记得你所有信徒的名字吧?想回忆起哪个就回忆起哪个?”
这哪儿是Excel成精啊,真要对比起来,那人类的记忆力完全就是个有字数限制,还会因为兼容性而时不时吞内容的备忘录。
你们神简直就是开着终身至尊会员的云储存空间啊!
“不用。”哪吒回答,“在意的记住就行。”
怎么感觉又绕回去了?
叶挽秋正欲说什么,忽然看到了叶家绣铺的招牌:“我家到了!”
说着,她朝绣铺紧跑出去几步,又回头,看着现站在人来人往中的少年:“进来坐一下吧?我是说,如果你暂时不太忙的话。”
“好。”
因为还是处于放假阶段的缘故,店里只有叶芝兰一个人在,门上也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后,叶芝兰转头,意外看到和叶挽秋同行进来的还有一个人,个子高挑而修长,模样漂亮到简直不像人间该有的。
“妈,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这位是?”
“噢,他是,呃,是我大学的辅导员老师,这次到这里来中秋节旅游的。”叶挽秋连忙解释,然后忽然想起这种情况下该说名字的。然而她不可能真的说出来对方叫什么,只能勉强敷衍到,“他姓李。”
“你好。”
“老师?”叶芝兰惊讶地看着哪吒,像是相当迷惑,但又很快调整好,笑着站起身,“您好。抱歉,我刚刚还以为您是挽秋的同学呢。”
说着,她朝厨房走去:“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去拿点蜂蜜茶和月饼。”
“好险。”叶挽秋虚拍一下胸口,“我差点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名字了。”
哪吒浅浅一笑,目光扫过周围:“这里就你和你母亲?”
“对。节假日嘛,其他人都放假了。”
说话间,叶芝兰已经端着茶点走了出来:“别站着了,坐过来吧。”
于是两人一神坐在一张桌前,简单地聊了几句。得知叶挽秋在学校里一切都好后,叶芝兰也就放心多了:“这孩子,我从小拴在身边长大的。第一次离家这么远,我真是不太放心,总怕她有个什么病痛或者意外。”
“不会。”哪吒语气平稳。
叶挽秋不由得看他一眼。
叶芝兰注意到女儿的动作,又看了看哪吒,温和地笑一下:“那麻烦您关照了。”
“应该的。”
这是什么奇怪对话?叶挽秋古怪地看着这一人一神,站起来去端那壶蜂蜜茶:“水快没了,我去加一点。”
等她出来的时候,哪吒已经准备离开了。叶挽秋有点惊讶:“这么快就走吗?”
“有点其他的事得回去。”哪吒看着她,眼神凉柔,“开学见。”
“好的,开学见。”
转身,叶芝兰坐在绷架前一边理线一边看着叶挽秋笑:“送走了?开学就能见到了,很快的。”
“您在说什么?”叶挽秋一头雾水。叶芝兰故作叹气:“我只是在说,这位李老师可真年轻啊。”
“可能别人上学早吧。我一开始看到他的时候,也很惊讶他居然是老师。”
“是吗?”
“对啊。”
“真是老师啊?”
“???”
“这么年轻?”
“不然还能是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叶芝兰笑一下,摇摇头。叶挽秋终于回过味儿来:“妈,您在想些什么?”
“你在想什么我就在想什么。”
“我?我没想什么啊。”
“那不就结了。老师就老师吧,你说是就是。”
“妈!”叶挽秋叫她一声,却不妙地感觉到自己的脸开始有些隐隐的微热。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昨晚她以为自己死定了的一瞬间,哪吒本来可以去救镇上的其他人任何人,但是却恰好在那时赶来救了她们,还将混天绫绕披在她身上保护她。
她还想起哪吒刚刚那句轻描淡写的“我看人”,和“在意的记住就行”。
他到底什么意思?
可是很快,叶挽秋就清醒地意识到,不管哪吒什么意思,他都是一个存在了几千年的神明啊。从古至今信奉过他的人,恐怕比叶挽秋这辈子见过人的都多。既然人类的信仰多多少少还是对神明有所影响,那他偶尔会有一两个比较关注的信徒也很正常吧?
“我觉得他不错,很沉稳的一个人。”叶芝兰继续说到,手上捻线的动作不停,“就是……”说到这里,她笑起来,“好像他长得比你还漂亮很多啊。我一开始看到他,还以为是个很飒爽英气的女孩子呢。”
“漂亮也跟我没关系啊。”叶挽秋冷淡地说,自己都没注意到说出来的话里还带着种明显的烦躁,“而且您就跟他聊了几句,哪儿就知道他人有多好?您又不了解他。”
何况您要是知道他是谁,就不会这么说了。
“是是是,我不了解他,你了解就行了。”叶芝兰半是无奈半是笑地说。
“妈。您这哪儿跟哪儿啊!”叶挽秋不耐烦地走到绷架前,开始赶制昨天没绣完的一件鹅黄色绿梅旗袍。
“还生气了?”
“没有。”
她有什么资格生气,这些都只是事实而已。
想到这里,叶挽秋皱着眉头,将穿着青绿色丝线的细针狠狠扎进绷架上的衣料里。
……
回到三凤宫后,哪吒在叶挽秋刚刚躺过的房间里静坐了良久,灰蒙的目光落在那把半长的白鞘唐刀上,伸手沿着刀鞘的纹路轮廓轻轻擦抚而过,然后把它从剑架上取下来。唐刀出鞘的瞬间,一道泛蓝的冷光从漆黑的刀身上一闪而过。
他半垂眼睫盯着这把雪焰,眼神乌沉沉的,几乎和唐刀身上的黑色融为一体。
这时,门外传来韶岚的声音:“参见三太子。刚刚冥府有急情传来,天帝让您带着您手下五营神兵之一的中坛三秦军立刻去一趟。如有需要,可临时调遣冥府军队作为补充。”
“知道了。”哪吒面无表情地一转手腕,将雪焰重新收归入鞘放回原处。有发亮的雾光扑落进他的眼里,潋闪出的亮泽比方才唐刀上的灿芒更加深冷锐利。
作者有话要说: 入V第二更
感谢看到这里的小伙伴!
我一般更新时间都是在晚上七点半到八点这段时间,如果哪天九点还没更新那估计就是不会更了。不过偶尔断也不会超过两天的,放心跳坑。
第14章 通感
征兆是从两个月前开始出现的。
那时候每日轮值的冥府阴差就已经察觉到了灵渊之下传来的异动,刚开始只是隐隐约约的,像是错觉一般,可如今却越来越明显了。
冥府管控着六界魂灵的生死轮回,对于每一个等级的魂灵该何去何从都有着森严的规定。有的魂灵需要去洗罪池受刑百年才能重获新生,有的魂灵则只需走一遭奈何桥,忘记前尘往事就可再次降生。
而灵渊则是一切轮回的终极,也是冥府最深的禁地。凡是被打入灵渊的魂灵就会被炼化为六界的养分,再无重生之可能。
除了一千年前被镇压进灵渊的那个异种魂灵。
它既无法被灵渊所融炼,也无法冲破灵渊的封锁,只是岁岁年年地被这么禁锢着,不生不死,不散不灭,像是被封存着陷入深眠了一样,从来也没呈现出什么格外的异样,直到两个月前。
事情发生的时候,黑白无常正在将刚刚抓回来的一批新鲜魂灵带到冥河河畔,等待着那片宽阔湍急的河面上出现一个引渡人。
这里无光无暗,到处雾气团聚,像是回到了天地未分的一片浑浊混乱里。两岸洋洋洒洒的无数彼岸花映得河水微红,染透了白雾。仿佛在看着一匹素绸是如何一点点从天上抖落下来,又如何一寸寸地涂染上这深浓艳烈的血色,流畅而诡魅。
渡灵船刚靠岸,一声巨大的轰隆声就从灵渊的方向传来,震落满河的彼岸花。连带着几个蹲在岸边浑浑噩噩的魂灵也跟着跌了进去,只徒劳地扑腾了几下就沉陷到河面以下,成为了两岸无数鲜红花朵的养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