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生走过来,看到少年身上的伤口正在缓缓止住渗溢的神力进而恢复,看起来并无大碍。只是他身上那条混天绫,因为替他承受了太多的致命攻击,已经毁坏得不成样子了。
“三太子,您的法器……”
“无妨。”哪吒倒是不太在意,只将它取握在手,随手一扬,那鲜红的灵器绸缎在他手里见风便长,仅仅须臾间便已经复原得和以往一般绕披在他身上,一丝破损都不见。
此时,灵渊内的波动已经渐渐平息下来,时生催动神力探测游巡一圈,有些惊讶:“他好像沉到原来的位置不动了。”
“你确定?”
“是这样,灵渊的力量已经平稳下来了。多谢神界,多谢三太子。”
哪吒没说话,只盯着灵渊深处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脸色很不好的样子。
时生看着他,忽然笑一下:“进了灵渊还能活着出来的,您是第一个。怪不得他们都说,神界溺海就您一个敢去。”
溺海?
哪吒微微错愕一下,想起夙辰那日和他说的话,想起叶挽秋在完全无意识地情况下修补好沽宁镇上的破界之门的场景,想起刚刚那荧光巨石里传来的唯一清晰声音。
那个异种说,你不是她,你只是有她的血和气息。
见哪吒一直没说话,时生忽然问:“三太子是想到什么了?”
少年闭了闭眼睛,将虹膜上的那层金色无声敛去:“有件事,我一定要弄清楚。”
“三太子的意思是?”
“我想看生死簿上的一个名字。”
时生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在他的印象里,哪吒作为一个有着杀星命格且数千年带兵带惯了的神,从来对于不管任何生灵的生死都是非常冷漠的。就连以往流放灵渊的那些重犯里,有一大半都是被他抓回来的。
“不知是生于哪一界的生灵,叫什么名字?”
“人界,叶挽秋。”
时生愣了愣,恍然大悟:“是她?她回来了?”
“嗯。”
“好。一有消息,我会让姹罗转告给您的。”
“多谢。既然灵渊已经安定,那我就先走了。”哪吒朝时生有些敷衍地点一下头,抬手释出元帅令,召集回所有的神界天兵,很快离开了冥府。
与此同时,正在家里睡觉的叶挽秋忽然冷汗淋漓地尖叫着醒过来。
她刚才的梦里分明有个声音在一遍一遍呼唤着她过去,去到声音的源头去。那里有无数烈火,无数神光,无数虚幻的红莲花,还有那个无比熟悉的少年神祗。可当叶挽秋还来不及欣喜的时候,就看到哪吒正冷漠如冰地看着她,眼神里半分柔软都没有,只有一派锋利到冷硬的杀意,手里的乾坤圈和紫焰尖枪都对着她,似乎是想将她至于死地。
那种眼神让她害怕到僵硬,她不停地叫他的名字。终于在某一刻,哪吒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眼神一颤,却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白光吞没进去。
叶挽秋拼命伸手想去拉住他,却只能徒劳地醒来,只握住了窗沿外照射进来的一泓清润月光。
这到底是个什么魔幻现实主义的梦境啊,自己不去写小说真是太可惜了。她擦一把额头和脸上的冷汗,起身倒了杯水喝一口,走到窗台边去把窗户打得更开,让夜风能更多地吹进来。
却在一低头的时候,意外看到楼下街道的昏黄街灯下,站着那个刚刚还出现在她梦里过的绝美少年。
他和自己梦里的样子没有半分区别,只是眼神不一样。那双漆黑漂亮的凤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冰冷和肃杀之气,只有被灯光晕染得朦胧的眼神,深沉到温柔。
叶挽秋愣愣地看着他,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手里的杯子也落在地上,咚的一声,旋洒出一地的透明水花。
风静下来,夜静下来,光和时间都停滞不前。
只有她胸腔里的心脏还在越来越快速地跳动着,成了她和对方目光交汇间,唯一活着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挣扎一下,说不定收藏明天能破千?
把藕巴顶在头上,努力冲鸭!!!!!
第15章 查证
看到哪吒居然半夜站在自己家楼下的一瞬间,叶挽秋本能地是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要么就是还没睡醒。她伸手掐一把自己,刺痛之后,眼前的人却没有就此消失,而是依旧和她那么隔空对望着。
叶挽秋在原地呆愣一会儿,然后终于想起来该说点什么,却又一时卡壳,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马上下来。”说完就消失在了窗户边,紧接着是一声像是将什么东西踢出去撞到桌角的声音。
她慌慌张张地开灯,手忙脚乱地从衣柜里抓出一件衣服换上。少女纤细窈窕的身躯剪影被折映在窗帘上,被解开的睡衣从她肩膀滑落的瞬间,就像是在看着一株玫瑰如何在黑夜里绽出蓓蕾开出花朵。明明只是一道黑白的无声影像而已,却在帘布上透出种别样的纯情和暧/昧。
哪吒看着窗帘上那道清晰的影子愣一下,有些不自然地略略低垂眼睫移开视线,却又不一会儿后再次抬眸朝上扫一眼,看到女孩正在飞快扎着头发,手腕上的细绳绷开又扭转。
灯灭了,叶挽秋尽可能轻地从楼上跑下来,打开门,跨过街道的一片晕黄光河走到他面前:“三太子怎么这么晚突然过来?是这里又出什么事了吗?”
哪吒摇头:“路过。”
其实是因为在灵渊下的那一幕让他有些克制不住的心慌,所以想过来看看。原本只是打算站在楼下望一眼就好,却没想到她在那一刻突然推开了窗户,直直撞进哪吒的视线里。
“路过?”叶挽秋睁大眼睛重复一遍,她的双眸在夜色街灯的浸染下,蒙上一层柔润的薄薄光膜,明亮清澈得让人想用最珍贵的宝石去交换。
“怎么没睡?”他问。
“睡了,只是刚醒而已。”叶挽秋习惯性地揉一揉额角,用手背在额头上敲了下。哪吒很熟悉她这个动作:“做噩梦了?”
叶挽秋的手一顿,然后点点头,目光错开到街灯光芒够不到的阴影处:“嗯。就是个梦,也没什么特别的。三太子这是打算回行宫?”
哪吒淡淡地嗯一声,三言两语解释了他去冥府的事,眼前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刚在灵渊之下看到的场景,心底里阴云徘徊不散。莲花之躯本是不受六界任何幻惑能力或者魂术甚至蛊毒影响的,可他却分明在那块荧光巨石里看到了叶挽秋。
是因为那巨石里镇压着的是个六界不容的异种,所以能影响到他吗?
还有那句,“你不是她,你只是有她的血和气息”。
难道说,那个异种突然这么苏醒活动的目标是叶挽秋?
想到这里,哪吒的眼神陡然冷寂下去,漆黑的夜色积淀在他眼里,沉默而锋利。叶挽秋察觉到他的变化,发现哪吒在无动于衷和阴郁傲戾这两种表情之间总是转换得有些过于/迅速和跳跃,而且中间还没有任何递进过程。
“下午我走了以后,你有遇到什么吗?”当他重新看向面前的少女时,神情微末之处总是会无端地柔和几分。像封冻的冰河终于被暖风吹过,融解开的丝丝缝隙下是流淌的活水。
“没有。怎么了?”
“没事就好。只是最近冥府的有些怨灵逃了出来,你记得明天白天直接回学校。”
“怨灵?那……”叶挽秋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绣铺,“可是我妈她……”
“别担心,她不会有事。”说着,哪吒将一枚星骸石做成的发卡递给她,“你戴着吧,实在遇到要走夜路的时候也会安全些。”叶挽秋犹豫一下,接过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哪吒对她说:“回去睡吧,晚安。”
“晚安。那你……”
“等你上楼关灯了我再走。”
对方的语气依旧淡然,好像他刚刚说的不过是一句类似“明天会下雨”这样普通寻常的话,可落在叶挽秋的听觉里却有了重量,直直地坠入心湖里,波澜成一种让人不安的悸动直窜心尖。
这已经不是叶挽秋第一次在面对哪吒的时候有这种感觉,但是却一次比一次清晰,甚至还在越来越往某个她不可控的荒唐方向发展。
可每次也会有个低低的声音在她脑海里提醒着她,让她看清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那根本不是所谓人类之间的努努力就能追赶上的。何况就算是作为同类的人类之间也有许许多多不可能的情况,更别提对方还是个存在了几千年的神明。
除了那些连三岁小孩都耳熟能详的神话传说,叶挽秋对哪吒其实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他给她的感觉就像团带着白雪冰冷的迷雾,从她永远也够不到的天际线边缘飘蔓而来,不容抗拒地把她淹没包裹在里面。仿佛无处不在,却又根本无法触碰到哪怕分毫的真实。
有那么一瞬间,叶挽秋真的很想就这么直接坦荡地问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明明对他来说,他所做的这一切都很多余,怎么看都根本没必要。
可话到舌尖辗转含弄几回,蹦出嘴却成了:“你是不是下凡来历劫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