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高考的时候,叶挽秋就很少来行宫了,来的基本都是叶芝兰。
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叶挽秋也该十八岁了。
照例,她该来自己行宫还愿。
哪吒看着她天天为了大学志愿发愁,为了赶工做那副自己的神像刺绣发愁,很多时候都熬到半夜才睡。
也只有那个时候,她会安静乖顺地躺在床上,即使哪吒靠近她,在她眉心和嘴唇落下一个吻,她也不会抗拒,更不会发觉。
他收集了许多叶挽秋随手写写画画的无意义字句,什么都有,绣样的草稿,抄写的高中校歌歌词,摘录的各种台词或诗词,叶芝兰教她的针法口诀,等等。
她带着那幅绣像来到行宫还愿的那天,逗着那只白虎玩了好一会儿。
哪吒看着她脸上的笑,忽然很想将她就这么带走,带回三凤宫里关起来,让她永远只能看着他一个人,再也不会有机会离开。
可一想到她幼时对自己的抗拒,他就又开始犹豫,甚至是害怕她会从此厌烦或者憎恨他。
明煌看出他的顾虑,却只是笑得云淡风轻:“这有什么难的,反正挽秋也是要来咱们这里上学的。你那时就是她的老师,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来教导她,让她习惯你,喜欢你。到时候,用不着其他,她自己也不会走的。”
“所以你才给了阿君一把太阳辉光凝化成的匕首,让她习惯你,喜欢你?”哪吒语气毫无起伏地说道。
阿君那把贴身武器,是明煌亲自做成的,只要她带在身上,不管去到什么地方,他都能轻易感知到。
关于这一点,哪吒觉得阿君应该是不知道的,否则也不会用得这么毫无心理障碍。
但是无所谓,他也懒得去管。
“我这不是给你做了个示范么,要怎么实践,全看你自己了。”
哪吒别开头,没有说话。
其实这些他都懂得,无非就是像排兵布阵那样,用陷阱,用假象,用所有能想到的阴谋阳谋,必要时还得做出足够的牺牲,去引诱对方上当。
这样的方式,放在其他地方叫权谋,放在感情上,叫勾/引。
他都知道。
只是没想到会有将这一套用在叶挽秋身上的一天。
然而,当哪吒看到叶挽秋从夜色里,一步一步,毫无所觉地朝他走过来的时候,他就想通了。
只要能让她像从前那样爱他,他可以不择手段。
于是在明知道她会对自己身上的气味产生依赖性的情况下,哪吒依旧去接近她,刻意让她习惯自己在她旁边时的嗅觉感受。
她很喜欢道谢,礼貌得让人生气。于是哪吒每次都在她将要把感谢的话说出口时,转换着话题去打断她。
哪吒也知道,因为她的母亲是自己的信徒,所以在知道整个学校的真相后,叶挽秋一定会不自觉地选择依赖和信任自己。
因此在松律的幻术对她失效后,哪吒根本没有任何回避,直接就把全部事都告诉了她。
他给了叶挽秋所有超出所谓“信徒”的保护和优待,却又不断克制着自己想要去亲近她的想法,免得让她害怕。
漫长而暧昧地试探,每一天都在无比煎熬地消磨着他的耐心。
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叶挽秋被神界的先行官发现。
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哪吒几乎想立刻杀了对方,却被松律死命拦下来。
然而他的动作到底还是比松律要快,一枪过去就让那个先行官差点折了半条命。
赶回学校的时候,叶挽秋还在那里等他,但是看他的眼神,却完全不一样了。
全是疑惑,茫然,还有难以置信。
杀神瞳开启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无色的,只有杂乱的黑白线条。
可她却是独立于所有混乱外的清晰和真实。
哪吒沉默地看着她下意识咬嘴唇的动作,那样浓艳而靡丽的红色,让他很难再去维持所谓的清醒。
那就干脆让她都知道好了,告诉她所有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如果她要逃,就把她锁在笼子里。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好,让她永远只能留在自己身边。
“门开着,想走的话,随时都可以。”
哪吒这么说着,心里想的却是,只要她敢迈出去一步,就把她抓回来绑在三凤宫里,哪里都不许去,也不许见任何其他人。
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但他不打算改变主意,即使叶挽秋会恨他也无所谓。
至少那样的话,她眼里会有他,也只能对着他一个人了。
哪吒这么想着,面上却分毫不显,依旧是一片淡漠而专注的平静,耐心地等着她的反应。
可叶挽秋只是坐在草地上,歪头发了会儿呆,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也没有半分的害怕和躲闪。
她在哪吒即将彻底失控的前一刻,主动跳进了他的陷阱,和他拥抱在一起。
他所有的罪,所有的煎熬,全都在这一瞬间得到了赦免。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一共九千四百字的样子,后面两天不用等。
顺便,其实我前面说过好多次啦,大家不想刷新那么多次的,可以直接九点以后再来,有就是有,没有就是今天没有了。
看了这章以后,可能开篇第一卷回头看会感觉不一样。
第81章 身世
叶挽秋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在这片虚空里走了很久很久,没有开始,也没有尽头。
时间被具象化成了无数流动的画面在她脚下蔓延扩展,她蹲在地上看了许久,再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个人。
这是第一次,叶挽秋在梦里看到对方的时候,他没有用那件白色的兜帽长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而是只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衫,依旧那副半永久式的面瘫样子看着她。
“欢迎回来。”他说,语气里却听不出一丝真心实意的高兴或者温度。
事实上,叶挽秋认识他这么久,就从来没见过他有情绪这种东西,甚至连说的话都永远是同一个调调,比机器人还要机器人。
她没动,依旧保持着蹲姿,冷冷回望着对方:“别整这些没用的。在我下定决心和你同归于尽前,把我弄回我该去的时代。”
他略扬了扬下巴:“你不想知道你是什么了?”
叶挽秋:“有话就讲,有屁就放。”
“其实你心里已经有想法了,对吧,自从你看到这个以后。”他说着,轻一抬手,无数白色光点汇聚成一扇半透明的破界之门。
整个六界都被雕绘在上面,唯独人族缺了一块。
她看着那块缺口,转头朝向对方,起身道:“可破界之门并非真正的实体,它只是各界之间的界限被打破以后产生的裂缝而已。”
讲到这里,叶挽秋忽然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问:“你是异种?”
他很干脆地承认:“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紧接着,在叶挽秋有些发愣的眼神里,他不紧不慢地将所有的谜底都全盘托出:“不过,和你如今的状态一样,异种其实只是一个形式。我需要以它作为来到六界的载体,仅此而已。”
“载体?”叶挽秋茫然地重复,脑海里呼啸而过一堆类似哈利波特里那几个死亡圣器之类的玩意儿。
“或者说,我需要一个相对自由的身份。”他解释,“能在六界方便一点的。”
“也就是说。”叶挽秋终于明白过来,“你确实是异种,但是,也只有你才是。怪不得异种生灵这类玩意儿从来都只是活在各种传说里,搞了半天就是你用来跨服刷副本的一个马甲?!”
“不错。”
“那你怎么不叫帝皇龙甲兽算了?!”她烦躁地挥开那些漂浮到周围的光点,“而且你载体就载体吧,什么叫跟我如今一样?”
“因为你也一样。你现在的这副模样,不过是你当初坠入人间时,受到人间影响而化形成的罢了。”
“你说什么……”
“就像你方才所理解的那样,破界之门不是实体,可判命/轮/盘却是。”他手腕翻抬间,那扇破界之门便缩小成了一个闪闪发亮的玻璃球,整个六界都在里面,万千画面闪烁成迷离虹影。
可当叶挽秋仔细去看时,却发现那上面同样有一道缺口,也是出现在人族。
“把手给我。”他平静地看着叶挽秋,玻璃珠似的眼睛里,清晰无比地映着她的身影。
叶挽秋迟疑几秒,照他的话做了。
柔白的光晕从她掌心中徐徐扩散开,一枚形状不规则的半透明晶石逐渐浮现在她面前。
那上面有人间山河浩瀚万千,还有无数人类历史倒影的再现。
而它的轮廓,正好和对方手中所缺失的那块完全吻合。
“六界之内,所有的规则,所有的生灵,都是由判命/轮/盘衍生出来的。每一个族群的过去,现在,未来,也都是既定的。它们都被记录在判命/轮/盘的历史里,永不可改变。”
随着他的解释,叶挽秋看到那些流动在他们脚下的斑斓画面开始逐渐发生了变化。
她看到了自己从神界掉进溺海漩涡的场景,也看到了在她即将被漩涡中心吞噬的前一刻,原本封闭在天外天里,向来完好无损的判命/轮/盘忽然停止了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