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关于那个装逼怪最后所说的话……
她说到这里后,停下来看着自己的手心,正犹豫着要不把这件事也一并告诉哪吒,却忽然发现,对于自己的解释,哪吒自始至终都只是沉默着,根本看不出接受得如何。
光冷近灰,他坐在书案前,连眨眼的动作都是如此清晰。
“哪吒?”叶挽秋叫他一声,“你怎么了?”
他抬下头,目光却越过她,只看着屋子里的满室凌乱,浅浅翘起嘴角:“也就是说,当初你告诉过我的那些关于你家人的话,果然都是假的。”
“跟我猜的一样。”他接着补充。
是啊,既然哪吒已经猜到她是从一千年前的溺海漩涡里回来,那便是也知道了她曾经对他说过的,什么“是他家里那位管家的同乡”,“家里人因为去东海采珍珠遇难,所以只剩她一人”之类的话,都是骗他的。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些局促不安,试着从哪吒怀里起来,却被他一把握着腰肢按回腿上。
如果是一千年前的哪吒,叶挽秋还能有把握可以猜出来他的七分心思,可如今这个哪吒,她是真的没什么底。
等了一会儿后,见他始终不言不语,只是不断抚摸着她左臂的伤疤,叶挽秋主动开口:“你,不怪我吗?”
“怪你骗我?”他笑起来,淡薄得转瞬即逝,继而是近乎空洞的平静,没有任何表情渲染的脸孔艳丽得毫无人气,“有过。那时候觉得你也许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更知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信,所以才会用这些谎言来随便敷衍我。”
说着,哪吒微微偏过头,冰凉手指隔着层温软肌肤,沿着她脖颈处的脉搏来回滑动,像是有些困惑:“我对你不好么,为什么要这样骗我?”
“不是这样,我……”叶挽秋抓着他的肩膀着急地想要解释,却被他伸手轻压在唇瓣上制止。
仅仅须臾间,他已经收敛起方才的神色,恢复到最平常的淡漠无波,像是在时间倒流下的花朵,把所有情绪都收敛回内心,闭而不露。
末了,他用手指轻轻抹过她的唇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明白为了保证未来不被影响,你必须这么做。这些道理,夙辰古神已经跟我说过许多次了。所以,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叶挽秋怔愣着,听到他继续用一种极为冷静的语调接着说道:“你这次消失了一年半,听起来并不久。但是对我而言,时间的长短不是以日月交替来衡量的,而是你是否在我身边。”
“我曾经等了你一千年,找遍了六界每一寸可能的地方,你都不在。”
“可我想见你。”
“所以我试过很多办法,想找到一种能对莲花化身有用的幻术也好,妖蛊也好,或者药物也可以。”
说着,他阖上眼睫又睁开,眸子里有连绵深厚的雨层,灰暗却又隐约微明:“可惜,没一个有用的。”
“哪吒……”
叶挽秋被他的话惊吓到,甚至忘了该怎么去反应,只能听着他继续道:“做这些事的时候,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也没抱有多少希望。可明煌他们却不止一次地阻止我,也提醒过我,说我也许已经有些疯了,只是我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看着面前的人已经哭得说不出别的,只能不断地道歉,哪吒叹口气,伸手替她把眼泪擦干净:“我说这些,是希望你能心疼我。”
“然后告诉我,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往后,你再也不会有事瞒着我,会嫁给我,也会和我一直在一起,让我别担心。”
叶挽秋扑进他怀里,止不住地抽泣,连说话都是断断续续,只能拼命点头。
直到感觉她的情绪慢慢缓和了些许后,哪吒握住她的腰,抬起她的下颌,让她仰头看着自己:“好了,你的事说完了,现在该轮到我了。”
“什么?”叶挽秋沙哑着嗓子问。
“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才四岁,包括十八岁那年进到学校里以后,有很多事,其实你都已经不记得也并不知情。”哪吒抬手搭在她的发顶,轻轻按一下,力度温柔,“但是你迟早都发现我的本性到底如何,而且,我也不打算再掩饰下去。”
泪水把叶挽秋的眼尾浸染得绯红,哪吒望着她还带有清澈水光的眼睛,语气同刚才没有半分区别地,一字一句地将他全部的所作所为都剖露出来。
甚至,包括当初她来行宫还愿,差一点,哪吒就直接动手把她带走。以及后来被神界先行官发现那次,在三凤宫里,他展示给了叶挽秋全部的记忆,却又故意松口让她想走就走。
“可其实,我根本不会让你走的。”哪吒极淡地笑下,目光里却全是专注的认真,“只要那时候你敢站起来,背对着我,你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叶挽秋瞪大眼睛看着哪吒,发现他在说这些的时候,神情里没有任何不安或者紧张,只有一片全然的冷静与平淡,镇定得好像在商量他们晚上吃什么一样。
他说完所有后,停顿几秒,倾身吻了吻叶挽秋的眉心,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却神情不改地问:“在想什么?”
“我……”叶挽秋缓缓回神后,思考了几秒,面带愧疚地望着对方,“其实,在那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你了。只是那时候一直觉得我是人类,你是神族,所以我们根本不可能。”
这下换做哪吒愕然了:“喜欢我?”
“因为……”
她习惯性地摸摸脖子,诚实地坦白道:“你真的长得太好看了。”
哪吒:“……”
他揉了揉额角,伸手弹下叶挽秋的额头,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她“这就是你那段时间一直跟那个孔雀精走得这么近的原因?”
“什么孔雀精?”叶挽秋一头雾水。
哪吒面无表情地提醒:“你刚来学校那会儿,不是跟那个高年级的孔雀精棠衡走得很近么?”
“棠衡?”她更茫然了。
“每次周围的妖灵一多你就便他旁边站那个。”哪吒的声音冷得简直能掉冰渣。
可惜叶挽秋还是没什么印象,使劲想啊想,最后终于勉强记起来了一个模糊的轮廓:“你说他啊,那不是。我朝他旁边站是因为他身上的味道相对挺好闻的。”
“什么味道。”他皱起眉尖。
“大白兔奶糖。”她一脸无辜,“而且,他好像也不怎么好看吧,我都没印象了。”
她发誓,她的意思只是想单纯地阐述自己已经不记得这个妖的事实,但是落在哪吒耳中就完全变了个味道。
“不然你不可能会忘,是不是?”他牵起嘴角,笑弧有些尖锐。
叶挽秋诶一声,还没来得及严肃否认就被哪吒一把横抱起来,抬腿跨过那些散乱的纸页,径直走回寝房,将她塞到椅子上坐好,弯腰从抽屉里取出一封锦册。
里面是两封大红婚书。
哪吒把笔塞到她手里,曲起指节在婚书的空白上敲了两下,语气不容置疑:“签。”
她乖乖照做,把自己的名字写到那处空白上。
落笔后,哪吒拿过其中一封,指尖仔细抚摸过那对依偎在一起的名字,浅红薄唇轻启,将叶挽秋的名字近乎无声地念过几遍。一种轻盈而温柔的愉悦从他紧绷过度的眉眼间舒展开来,眼底眸光熹微如早春的桃花水,带着还未褪尽的寒凉气息,融化成滴落心尖的绕指柔。
她的名字终于被镌刻在了婚书上,同哪吒的一起。
这是他已经盼望了一千年的事。
叶挽秋站起来,垫脚去勾住他的脖颈,细细吻过对方的眼睫,眼尾红纹,鼻尖,最后是丹色浅薄的唇瓣:“原谅我好不好,也别再生我气了。”
哪吒低眉看着她乖巧讨好的模样,光丝落在她的睫毛上,眨眼的时候忽明忽暗,像瑟缩的火苗,落在他心上却是燎原之势。
“我不要道歉。”他说着,朝她身后的方向扬了扬下颌。
叶挽秋不明所以地顺着回头,看到了垂着层昳丽红纱的床。
她笑起来,收回抱着哪吒的手,转而去解他腰间的结扣。
白色腰封上的莲花纹很漂亮,这是叶挽秋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最后清醒记得的一件事。如果不是因为后来自己确实还活着,她都要以为哪吒是不是打算把她直接弄死算了。
以往只要她开始哭,哪吒总会收敛着温柔下来。可是这次,她越是哭,哪吒反而越狠,疯狂到让她有些害怕的地步。
迷迷糊糊间,把她叫醒的是室友何敏的夺命连环call。她抓起来,有些生疏地摆弄了一下,茫然地喂了一声,听到对方在电话那端朝自己尖叫着咆哮:“你是不是真的想留级啊啊啊啊啊!你快来考试啊啊啊啊啊啊啊,整个教室就差你一个人了!”
“考试?!”叶挽秋一听到这个血腥残暴的字眼,多年前的学生本能被激发出来,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地翻身滚下地,摔得她头晕眼花,“阿西吧——!什么……什么考试?”
“夙辰教授的星辰演变论啊你失忆了吗?!”
叶挽秋顿时一个头七八个大,这什么出其不意必自毙的人间恐怖故事!为什么她都被榨干了还要去考试为什么没有人提前提醒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