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知道惦记祖母了。”贾母满意地点了点头:“可惜祖母却留不得你几年了。”
邢夫人正担心不知道说些什么话题好,现在贾母主动提起元春之事,也就在旁边接道:“正是如此。说来有了元春,省了我多少事。若是将来这丫头的亲事一定,就得回自己屋子里绣嫁妆,我可就没个帮手的人了。”面上是一片惋惜之色。
就算是想着逗贾母开心,可是话题扯到自己头上,元春还是很害羞:“怎么又说起这个来了。”
贾母笑道:“现在咱们已经回京了,可不就要先把你的事儿忙活起来。”又对邢夫人道:“怎么也得让大家知道咱们回来了。等过两天家里忙得了,也给大家都下个帖子,请人家过府来聚一聚。”
邢夫人有些为难地道:“只是咱们府里下帖子,人家能来吗?”自己家在勋贵人家里,现在可是不大受待见。
贾母就是一笑:“也不过就是头一次,给那些老亲们下帖子。人家要是一次不来的话,咱们也不能下第二次,总是热脸贴着人家不是。下一次就只请老大与老二同僚家的就是。”这些才是选孙女婿的人家。
邢夫人也就了然地点了点头。两年多的时间,足够她与贾母彼此取得了解与信任,所以不用贾母多提点,她也知道应该把第一波帖子送给什么人家,而请客的重点应该放哪些人身上。
就是元春,也知道自己在两波客人面前应该怎样表现。
在这样的默契下,荣侯府回京后的第一次宴请,发出去的帖子不少,来的人却不多:史侯府做为贾母的娘家,自是全家能动的人都来了。四王是一个也没到,不过仍派了府里的体面管事送了礼过来,为各自的主子找了个好听的借口。
八公里除了宁荣两府自己,余下的六公里面,抚国公与兴国公早在上一代夺嫡之争中沉寂了,荣侯府连帖子也没送出去。另外镇国公牛家倒是来了个庶出的老爷,修国公与齐国公府不光没来主子,连来个管事的说个理由都没有。
王家与贾家是只差直接撕破脸,这么长时间,京里该知道的人家也都知道了,所以贾家干脆也没给王家派帖子。其余的老亲里,也有来的,也有派管事的,都没有修国公与齐国公两府那样一点面子都不给。
其实贾家人都知道修国公与齐国公府为何如此:他们与荣侯府里一样都挂了国公府的匾,现在不光是荣侯府改了制,就是隔壁的宁国府现在也悬得是将军府的匾。那两家的爵位传到现在,都与贾敬差不太多,区别只是一等将军还是三等将军而已。
人家不讨厌非得自请改制换匾的宁荣两府才怪!
也就是因为贾赦是只降一等袭的爵,而贾敬还在吏部任着职,要不荣侯府回京后的第一次宴请,能不能有人来还两说。
好在贾母早有准备,她还有话与自己的兄弟说。所以见了会儿客,也就说自己乏了,嘱咐邢夫人好生待客,就回了自己的荣庆堂,又着人去把史侯请了过来。
那日贾母回来,史侯倒是带着自己的儿子们来看过贾母,可是当日史家的几个孩子都在,有些话不好说。现在见自己的姐姐叫,史侯也知道他姐姐想问的是什么:“姐姐放心吧,我家里的欠银,已经都悄悄地还上了。”
这就好。贾母放下一桩心事,再打听第二桩:“你家老大的身子这两年调理得怎么样?”
提起大儿子,史侯还是有些唏嘘:“这太医院的院正,我也厚着脸皮求了,民间的大夫,但凡听说是好的,我也都让人找了,可是谁知道……”
贾母是真心肉疼自己的那个健康卡,剩下的真心不多了。可是若是不给了史家的老大,想着拉史家与贾家共进退就难了。史侯见自己姐姐的表情,还当她是心疼自己的儿子,反劝她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为了这个孽障,我也算是尽力了。这些年为他操的心,比起他两个弟弟加在一起还多。姐姐也别为他太难过了。”
得了,让人这样一说,贾母不往出掏健康卡,反而会自己睢不起自己了。只好咬着牙道:“这个平安符,是我于路上给你家老大求的。你定要日日让他戴在身上,总是我这个做姑姑的一片心意。”
史侯感动坏了:“姐姐还想着那个孽障做什么,这么山高路远的,还特意给他求什么符。”
只是他再感动,也及不上贾母心里的肉疼,她脑子里来回回荡的就是:健康卡只剩下两张了,健康卡只剩下两张了。这样的心境下,那脸上的神情可不光剩下了心疼?史侯不知道自己姐姐并不是心疼儿子,觉得既然姐姐能如此待他的儿子,那他也应该好好提点两个外甥才是。
如此鸡同鸭讲的说了一会儿,史侯又同意了贾母将两个有了夺爵心思的儿子送到军中的意见之后,也就辞了出去——男人的宴席摆在前院,他要亲自去给两个外甥撑场面。
到了晚上一家子重聚的时候,贾母才知道史侯在外院起了多大的作用——他没有入席的时候,人家来客都是自己聊自己的,分外不把主家放在眼里。等到史侯一入席,对两个外甥夸赞有加,才让席上的气氛好上几分。
不过邢夫人这里可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贾母早早地退了席,那些亲故家的女眷,就算是诰命没有邢夫人高,可是大都是原配嫡妻不说,还都有子女傍身,那话里话外可不就把邢夫人挤兑得没站脚处?
其实若是原来的邢夫人,只要让她能出席这样的宴会,就够她乐上半天的了,还能分得出谁说出来的话是真心奉承还是指桑骂槐?可是人都是不断进步的,尤其邢夫人这两年的指导老师,还是贾母这个装了一脑子宫斗与宅斗文的,可不就把人家说出来的每句话都掰开揉碎了思量?
贾母看着邢夫人一脸的幽怨,好意安慰她道:“今日你是做主人的,自然不好与客人争什么长短。再说这样几句话,你一个做主母的,总该受得起。原来我不就与你说过,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再遇到这样的事儿,你只装听不明白就是,到时你看是你生气还是她生气。”
邢夫人就算是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人家也是一个有追求的主母,一个想着在各类宴席里长袖善舞的主母。所以还是不大提得起精神来。
贾母也不管她,总得经过这样几场,才能让邢夫人知道,荣侯府的牌子并不是到各处都好使,可别一做了当家主母,就张扬起来。现在的荣侯府,还是能多低调就多低调的好。
转过身来问贾政:“政儿,你在衙门里可顺心,有没有人为难你?”
贾政还算是淡定:“各位同僚虽然冷淡了些,可是见面也还有个招呼。只是堂官并没有给儿子分什么活计,儿子就自己把能借来的历年卷宗先看着,也好熟悉一下部里的流程。”
贾母特别想说,那工部的东西自己都知道。可是此话也是不能说出口的,只能泛泛地安慰贾政:“这也是各位大人考验你的心性。你只管自己稳下心来。那卷宗也有一宗抄法……”把自己在贾政那一世里,将历年各处分类抄写的办法说与贾政听。
贾政虽然还没实施,也不知道效果如何,可是还是觉得贾母这样一个内宅之人,能想到这些已经很让人佩服了,看着贾母的眼神里满是敬佩。
贾赦与贾琏也在一旁听得入迷。贾母少不得也关心一下贾琏:“琏儿这几日的武课可放下了没有?”
贾琏在一旁摇头:“如今每天下午一年时辰用来习武,没敢放下。”
贾母就点了点头,又让他写信给贾珠,叮嘱他千万不能放下武课,不管怎么说,也不能为了读书把身子给糟蹋了。元春接口道:“琏儿什么时候给哥哥写信,也告诉我一声,我也给哥哥问声好。”贾琏自是答应下来。
贾赦则向贾母道:“母亲,明天不是大朝会,我不用去上朝。想着带着琏儿去他外祖家里。”
这事也的确不能再耽搁:因为今日荣侯府一请客,可就算是在京中重新亮了相了,去得晚了人家张家定是认为荣侯府有意怠慢。贾母也就嘱咐贾赦与贾琏两个,到了张家一定在放低了姿态,任打任骂不得还口之类。
贾赦还好说,知道是自己家里对不起张氏。可是贾琏却觉得,自己头一次就上外祖家,结果等着自己的可能不是热情的欢迎而打骂,还不如自己在家里多读两页书,还能换来长辈的称赞。
贾母正关注着贾琏的神情呢,看出他脸上的不对劲,开口劝道:“琏儿可是觉得,你长到了十四岁,一次也没有到自己的外家去过,人家还应该开了中门,放着鞭炮迎你?”
就算是知道一般人家的中门是不能轻易开的,他一个小辈,也不足以让人扫榻相迎,可是也不能一进门就想着打骂不是。贾琏那脸上还是不高兴。
贾母又道:“也别说是家里没有人提起你的母亲与外家,所以你不知道。你不小了,已经该到了相看的年纪。在小门小户里,都能顶门立户的了。你只说家里没有人提及,可是你自己可曾想过要打听一下你的母亲之事,可曾想过问问哪些人知道自己外家是哪一家、还有什么人在、都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