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快步向着书房而去,走到一半又放慢了步子:“日后林府再送东西来,都收到书房里,不必送到内院去。可有什么稀罕的?”
双安先跟着他急走,一时收不住脚倒越过半步,自己身子一矮:“奴才逾越了。”这个时候谁有空在乎这个?沈越只看了他一眼,让他快说。
“只有几样细巧点心,还有两封书信,别的再没了。”双安得了原谅,说出的话也轻快几分。
“把点心让绿柳送到老太太房里去,再和老太太说,我洗漱了就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吩咐了一声,沈越仍不紧不慢地走着。这个时候不能急,府里都当他是与林家平常走动,那就得平常对待。
进了书房洗过,又换了衣裳,沈越还不急着拆信,而是去给沈老太太请安。正好沈太太与刘氏都等着服侍老太太吃饭,见他回来都笑:“这回可算是套上笼头了,看你还能如前几日那么轻闲。”
沈越倒不怕她们的戏言,一本正经地向着刘氏谢过沈信今日送他还有接他之情,喜得老太太向还在谦逊的刘氏道:“他大伯如此操心,正该让他好生谢谢。就算是一家子该当的,可孩子有感恩之心才好。”
老太太都发了话,刘氏这才抿着嘴点头:“即说谢你大伯,不如等你休沐的时候,把那行乐图快快地替我们画出来。”
沈越自然要答应,还要带着笑痛快地答应。他离开府时年纪太小,和家里的长辈们相处的时间太短,借着给众人画像才很快地重新融入,哪能刚得了几天好脸就放弃这么好用的技能?
何况他想着借画扬名,这些人都是他不用费力气的宣传者,更不会自毁长城。刘氏已经笑得开怀:“等超儿也休沐的时候,让他领你去外祖家玩。”
这个外祖,说的是沈超的外祖父家,工部左侍郎刘本的府邸。沈越知道刘氏为何要让他去,答应的还是那么痛快并面带微笑。
沈老太太便向沈太太道:“到底长了几岁,比小时候性子好了许多。”老年人都爱孙儿辈天天乐呵呵,谁也不愿意天天看着小小的人板着张脸。
沈太太跟着点头:“现在又进了学,要出门交际,这样的性子也好。”
陪聊、陪吃、陪笑,沈越表现得没有一点儿不耐烦,这让沈老太太等人很满意,没一个注意到出了老太太的晚晖院,沈越狠狠搓了搓自己的脸。
又去沈尚书的书房里继续陪了一会儿,沈越才算是有了自己的时间,回到书房时已经未时过半,双安将收着的信交到他手里,问道:“公子可要茶?”
沈越摇了摇头,双安就自己悄悄掩了门,又到二门处让人告诉红柳公子今日不回内院,早闭门户。再转回书房的时候,就见公子已经看完了信,正自己动手磨墨。
“小的来吧?”双安问了一句,得到意料中的拒绝,再次掩了门,守在门口并不擅动。
两封信是林如海与沈任各写了一封。林如海信中表示自己知道京中形势,又让他不必特意打听,还嘱咐他务必不可为打听这些消息荒废了学业。又说杨知府这段时间与时总督联系越加紧密,对盐商们也频频示好。而杨保与金陵刘同知家女儿的亲事也已经定下了。
沈任的信里倒透出对他这个长子的思念之意,让他要听长辈的话,不可如在扬州一样自行其事。还告诉他,自己今年年底说不定可以回京述职。不过沈任的信中还说了林如海没说的一件事,那就是贾敏前段时间不知为何病了一场,好在现下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沈越担心的就是这个。他离开扬州的时候,贾敏的身子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他刚回京的时候,好象大家都觉得黛玉一定会进京,这里面有没有什么联系?
问是没地方问的,沈越只好提笔给二人回了信,又提醒一下林如海多注意内宅——林如海为官谨慎,那些人抓不到他明面上的把柄,很难说不会在内宅动手脚。林如海的内宅不光是他自己的软肋,更是沈越的逆鳞!
而给沈任的信里,就是没有掩饰的思念、挂念、想念,还有提醒他沈、林两家在外人眼里已经是一体,那么林家有事沈任与房氏都不要事不关己。
“明日把信送到林府去。”沈越打了个呵欠:“再让林管事使人盯着荣国府些。”说着把信递给双安。
“已经申末了,公子可以安歇?”双安接过信问了一句。沈越虽然有些倦意,仍摇头:“今日的课业还没完,总不能才头一天就吃板子。”
“那奴才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宵夜,给公子端些来。”双安应了一声出门。边向院门走还替公子不平:这就是奶奶没在府里的坏处,若是奶奶在府里,看到公子夜读定会早早打发人来送汤送水,哪儿用得着他去厨房找人?
不想刚走到院门,就见两人打着灯笼正到此处,定睛一看竟然是沈尚书,双安心里一惊,忙打个千请安。沈尚书见了便问:“你们公子做什么呢?”
双安忙道:“公子要夜读,奴才想去厨房看看可还有什么吃食没有。”
沈尚书点了点头又问:“怎么闹到这么晚?”
双安不能说自己主子先回扬州的信,只道:“公子请了安回来已经未时过半,说不能头一日就挨板子,所以读得晚了些。”
儿郎没有嬉戏玩乐,而是夜有读书之声,就算沈尚书这几年越发深沉老练,还是满意地点头笑道:“明日和你们公子说,下学回来给老太太请了安便回来读书,不必陪饭。”又挥手示意双安快去厨房。
双安即去,沈尚书自己并没有走,让人打着灯笼自己进了院门,便见明窗之下,有少年身影映于窗上,看情形是在书写着什么。明知道自己一进来就能知道究竟,沈尚书还是要多看一眼以慰己心。
转身时又见有人打着灯笼过来,还是个窈窕的身影,沈尚书便有些皱眉:“做什么?”
来的是刘氏房里的大丫头:“回老爷,我们奶奶听说二公子夜读,让厨房备了汤送来。”
沈尚书让自己的小厮接下:“你们奶奶有心了。告诉她每日常备着吧。也不必你亲送,只让厨房值夜的送来便好。”丫头低头应下,见沈尚书没有别的吩咐才从容向内院而去。
“明日想着提醒我,要和太太说说,丫头们不许轻出二门。”虽然儿媳妇是一片好心,沈越现在的年纪也应该还不开窍,可也得防着有心大的丫头。
接了沈尚书小厮送来的汤,一会儿又接了沈尚书让人送来的琉璃灯,沈越便要过去谢赏,那小厮忙道:“老爷说了,让公子只管用心读书,早读完了早休息,不必去谢赏。”
此时双安已回,还带了一碗热腾腾的鸡丝面——就算厨房的人说大奶奶已经让人送了汤,可他也不能白走一回不是。
第二日沈越特意在上学前多在老太太房里呆了一会儿,为的就是向刘氏说一声谢。说是自家人,可人家并不是自己亲娘,没理由一定要对自己好,沈越这个内里是成人的芯子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想让人家持续地对你好,就不能觉得人家的好理所当然。刘氏倒没觉得自己做了多了不得的事儿:“超儿不常在家,我倒疏忽了,你不怨伯母没早想到就好。”
沈越再次谢过,才出门又到国子监上学。今天沈信就没送他,不过跟的人还是多了两个,都要等在国子监的门外,待沈越放学之后再接上他回家。
一进丙班,沈越便觉得屋里的气氛有些紧绷,不过他也不在意,一步步稳稳地走到昨日博士指给他的位置,不慌不忙地掏出书来摆正,再把砚台拿出来,把水盂里的水轻倒上些,细细地砚起墨来。
坐在他旁边的人都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他们昨日都见到杨佳怎么堵沈越,也见房氏兄弟怎么给杨佳没脸。没想到这个小孩竟然如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就这么沉静地磨墨。
“啪!”有人直接在沈越的桌子上拍了一下,震得桌上的书本与砚台都跳了起来,沈越磨墨的手也一歪,几点墨汗溅出,好在书摆得远,并未溅上。
“你要做什么?”沈越定定地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杨佳。
“听说你中了秀才,那怎么还在丙班呆着?”杨佳还是一脸的不服气。这中了秀才的人,按说该直接进入乙班才是,要是这小孩儿直接进了乙班,他也就不会找他的麻烦,昨天也不至于在众人面前那么丢脸。
世界上就有这样的人,错都是别人的原因,与他自己行事无关。就算是他挑衅在前,那也因为沈越不该来丙班。
沈越冷冷道:“我该入哪个班,是祭酒大人说了算。”有本事自己找刘祭酒去。
杨佳冷笑一声:“就算是中了秀才如何,也不过与我们一样是荫生进国子监。以你父亲的官职,区区五品的知州,你也配坐进来。不过仗着攀了好亲,用岳家的名额进来,有什么好得意的。说不得就是你家长辈就是看中了林家的国子监名额,才早早把你卖给了林家。”
昨日回府,杨佳也把自己让房氏兄弟给撅了的事儿向祖母告了一状,他祖母便将沈越是怎么进的国子监说与他听,那意思便是沈越进国子监还不如他名正言顺,他可以不必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