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怎么说一个熊孩子的身后,总有一个或一群熊家长呢。这位杨老太太就如贾母一样,对孙辈无限溺爱。孩子在外有了矛盾,不先问问为何发生的矛盾,只从别人家身上找弱点,好让自家孩子找回场子
她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沈家自己不是没有进国子监的名额,沈超进上书房给七皇子当伴读,那个名额还空着,却让沈越用了林家的,说明沈家的两房也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么融洽。即不融洽,对沈越应该就只是面子情,没见昨日替沈越出头的就是房氏的侄子,没有沈家的人?
所以好孙子,不要怕,那个小子在京里除了他外家也没有什么助力。而他的外家,现在的官职与自家老太爷相同,还是在礼部,怎么能赶得上吏部管着天下官员?就是那个沈任,将来述职的时候也得在吏部考绩呢。
得了杨老太太的话,杨佳觉得沈越丢脸的时候到了,直接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吐了个痛快。
他说得快,一边说还一边看着沈越的脸色,就见小孩的脸一点点变青,他越加得意:“你就是一个吃软饭的,还是从小就开始吃,呀——”不知为何杨佳忽地尖叫出声。
第47章
却说杨佳说得正得意,忽地尖叫一声, 随着他一起叫出声的, 还有坐在沈越边上的几个学生。
“即穿了儒衫,就该尊圣人之言, 非礼勿言。你满嘴喷粪, 不守圣人之言,就不配穿这身儒衫。”引起这几声尖叫的, 正是沈越直接把手里的砚台狠狠砸在了杨佳的胸前。
按他的本心,应该用砚台直接给杨佳来一个脑袋开花, 可是想想后果,打在头上太容易让人看出伤势,还不如下死力让这家伙受暗伤来得时间长。
杨佳没想到这小孩一言不合直接动手,一时连还手都忘记了, 愣在那里没有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第一个念头就是他竟然敢打自己, 一个五品小官的儿子敢打自己这个三品吏部侍郎的嫡长孙!
“你不想活了。”杨佳面部都扭曲起来, 今天这脸丢得太大, 他必须找回场子,于是一把就想去抓沈越的前襟。沈越在金陵的时候吃过薛蟠的亏, 见他手伸过来, 哪儿能让他得逞?一个侧身让过杨佳的手不说, 还把自己又抄起来的水盂扔了过去:“你要做什么?”
一般的水盂或是竹雕或是硬木刻就, 没有多大份量。不过沈越一向爱瓷器, 所以他的水盂也是汝窑的的天青釉纸槌瓶,看似小巧却比竹、木更重,扔的方向又是刚才砚台砸的地方,杨佳的手去势就是一缓,捂到了自己的胸口处。
别的学生都如杨佳一样先呆后惊,然后齐齐叫出声。没等杨佳再有动作,博士已经进屋:“怎么回事?”
杨佳已经反应过来:“是沈越打我。”他襟子上还带着墨迹,觉得自己占了理。
沈越也不示弱:“杨佳口出秽言,辱及家中长辈,越不得不正视听。”
博士张了张嘴,看看一襟子墨迹的杨佳,再看看一脸冷肃的沈越,不知道该如何评判两人的话。沈越也不等博士再问,直接把昨日放学杨佳就在门口堵自己,然后幸得表兄解围,结果杨佳心中不服,今日又到自己桌前挑衅不说,还辱及自己家中长辈等话连珠炮一般说了出来:
“博士若是不信,只管去乙班问就是。昨日也不只有我表兄看到,乙班还有几人都看到了。不过丙班倒可不用问,他,他,还有他,昨日伙同杨佳一起堵我不说,今日杨佳来找我的麻烦,他们不光不劝阻还起哄来着。”
博士再次咋舌,这个沈越昨日看着还是不爱言辞的样子,怎么说出来的话让人反驳不得?说来刘祭酒已向博士交待过,这个沈越是沈尚书的嫡孙,本身也已中过秀才,让他多关照些,可这个杨佳,也是杨侍郎的嫡孙呀!
为难,真是为难。博士只好虎起脸:“能进国子监就学,可见你们家里对你们的重视,不好生珍惜机会,一味争勇斗狠,岂是读书人该为之事?”又问:“杨佳,果然是你先拍了沈越的桌子,辱及他家中长辈?”
这个杨佳在丙班多年,一向是个是非头子,就算博士平日不得不给杨家些面子,不能时常狠罚于他,可也不是没有意见,所以他最先问的就是杨佳。
杨佳唯一能辩解的,就是他没有辱及沈越的长辈。别看他跋扈,可也不是个蠢的,知道沈越的父亲虽然只有五品,可他的祖父与曾祖却不是吏部右侍郎能惹得起的。
除非,除非……杨佳想着自己无意中听到父亲与祖父的对话,只希望那一天来得早些,到时别说什么沈尚书、沈学士,整个沈家在从龙的大功臣面前,都得跪服。
只是现在不能说,杨佳在沈越一连串又快又刀子似的对质之下,只有吱唔的份。博士再想着自己年末的考绩,也不得不板起脸来:“你本就比沈越大,他新来你正该尽同窗之谊,怎么还刁难起人来?把《礼记》抄三遍,三日后给我。”
杨佳不服:“那沈越还动手了呢。”说好的君子动口不动手呢?
博士看看沈越与杨佳的身量,觉得那墨迹所以出现在杨佳的胸前很好解释,那就是沈越本就没有杨佳个高,小孩子听到人家说自己家人不好,一时激愤也是有的。这又没打到头上,不过是几点墨迹:“你上学没带替换的衣服不成,还不快些换了。你的仪态呢?”
说完杨佳,也不好不说沈越:“国子监是向学之所,你小小年纪如此浮燥,也该自省。”沈越只点头,向着博士行礼承认自己不该在教室之内动手。
至于出了教室,沈越心想自己今天可多带着两个人呢。就是从教室到国子监大门的这段路,大不了他等着房家表兄一起走好了。
因为他们闹这一场,博士放下昨日讲的内容,将《礼记》中的“学记”拿出来,细细地讲了两堂,又命诸人以“发虑宪,求善良”为题作文章,下午放学前要交上。又说明日要挨个背“学记”,但有不会的,每个错处五下戒尺,一下也别想饶过。
及中午饭时,整个国子监都已经知道了丙班新来的小孩,把一向称霸的杨佳给打了,结果还是杨佳被罚了,于是大家都要看看这个小孩子是谁。房氏兄弟早听了信,没等沈越去饭堂,早早等在那里,见他来了便挥手让他快过来。
“吓着你了不曾?”开口问话的是房子思。见沈越摇头,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见行动无碍才信他没有吃亏。房子明跟着道:“放学时你自己别走,等我们去接了你再走。在教室里他不敢动手,等出了教室,哼哼。”
这两个表兄虽然刚见了两面,对自己这个表弟还是真心相待,沈越也真诚地向他们道谢:“昨日回家已经和长辈们说过,今日也多带了两个人。”
房子思身后一人便道:“这杨家也着不成样子,真以为攀上了大皇子,就谁都不放在眼里了。”也不看看国子监刘祭酒是谁的门生。
房子思忙喝住:“静斋,慎言。”
沈越就想起,昨日房子思向他介绍过,这位静斋姓穆,是吏部左侍郎的嫡孙。看来这吏部左右侍郎并不和气,他向着人感激地一笑,并不多言。
及至放学,房子思还有昨日的几个果然直接来丙班接了沈越便走,把杨佳看得眼睛都绿了:“有种你别走。”
沈越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说不出的鄙视不屑。杨佳一下子让这一眼冲昏了头,向着沈越等人就冲了过来,直直地一拳冲着沈越打了过来。
房子思等人岂能让沈越吃亏,早有人半途拦了一把,又有人趁乱伸腿绊人,还有人借拦人做拦不住,从后头扯了杨佳袍带的……一时丙班门前乱成了一团。
杨佳更觉得自己吃了亏,大叫大骂不止。博士刚行不远就听身后乱起,回头时看到的就是杨佳举着拳头想打沈越,他自是大声喝止,可房子思等人拦住杨佳也不算错,不想杨佳竟然把这几个一起骂了起来。
这还了得!这分明是不把他这个博士放在眼里。纵然自己官职不显,可平日学生们对自己也算尊敬,博士的师道尊严一向很足。
这个杨佳敢骂拦他的人,心里未必不觉得自己上午对他的处罚过重而含怨。博士气冲冲快步走回:“都给我住手。你们成何体统!”
不一时祭酒也知此间乱事,心里的想法与穆静斋差不多,认为这杨佳是因杨侍郎搭上了大皇子,所以心气过高,才不把国子监放在眼里。
没错,刘祭酒就是觉得杨佳是不把整个国子监放在眼里。他所以这么想,还是因为国子监说来是为国教才,可是每年从祭酒、司业再到诸位博士的考绩却都平平,而主管他们考绩的还就是杨侍郎!
“成何体统,你们成何体统!”刘祭酒也没光把杨佳一人留下,而是将那些学子都罚在国子监门前站着:“太/祖设国子监,是为国教士,为国育才,你们不思感念太/祖和圣人恩德,将此做了斗殴之所不成?!”气呼呼的说完,并不管这些人,自己转身便走。
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动一下,就是杨佳面上也带了惶恐:祭酒是从三品,虽然听上去官职一般,可他的门生不知凡几,此时大皇子正是用人之时,得罪了这一位,不知道跟着带出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