蔼哥儿静静听林如海分析,自己并不答话。林如海说完之后也是一叹:“即是你那花出了风头,那些人最是会打听的,不几日就能找到你的花房去了。”说完从书里取出一张纸来,递给蔼哥儿。
接过来一看,竟然是花房庄子的地契,蔼哥儿如被火烧了一样把那地契推了回去:“先生这是何意?”
林如海好笑地看着他:“此次你特意让杨仪带了牡丹,自己又带了茶梅,不就是想着让人知道你的庄子各样花都可培育?那些人知道后自然会找上门向你买,若是让人知道这庄子竟然是我的,你想想他们会不会给我安一个借机敛财的罪名?”
自己还真没想到这个,蔼哥儿很不好意思地向着林如海心虚地笑:“那个,都是学生见事不周,连累了先生。”
“想不连累我,就把这个地契拿去。已经在府衙登记过了,不必推来推去。若有人仗势也不必心虚,他们敢抢你小孩子的东西,我与你父亲也有理由替你保下。”
最后一句话说得太霸气,蔼哥儿要给自己的坳丈人跪下了:“全仗先生周全。”
“这些都是小事,你的功课这两日可落下了?”林如海已经换了一个话题,也不拿书,自己闭着眼睛一句一句地考问蔼哥儿。
也就是蔼哥儿摸透了林如海的脾气,在他眼里并没有什么节日、外出等等放松时间。愿意过节你就过,愿意出门你就出,想什么时候考校就是林如海自己定的。因此就算船上时与杨仪兄弟说笑,晚上蔼哥儿自己也已经把林如海留的书背熟了。
听着蔼哥儿清脆的童音,林如海满意地点点头,此子鬼点子虽然多,读书倒还算下功夫,并不使小聪明。基础即打得牢,那就可以再加些码:“你自己已经开始读诗,先看杜甫吧。”
对林如海的安排,蔼哥儿自然言听计从:“是。”
林如海对这样的态度很受用,乐得多给他说两句:“时人有爱王摩诘、有爱李太白,却觉杜工部沧桑有余、豪情不足。却不知无心系苍生之念,无胸怀家国之感,何以成诗史?史笔如钩,史笔如钩呀。”
蔼哥儿觉得林如海应该是有感而发,又不知他感从何来,只好虚应着:“是,学生会好生读。”被林如海轻斥一句,才要脱身,又听林如海问:“当日要花房的时候,你说要把各色花儿绘给你师母看,如今那庄子我也去不得了,快些绘来。”
第40章
“蔼哥哥,看我的。”已经四岁的黛玉, 把自己刚刚写好的大字举给蔼哥儿看, 不想墨还没干, 这一举就有一道顺纸而下,把一张好好的字给毁了。
见黛玉小眉头皱了起来,蔼哥儿走过去向着纸上看了看,就见笔力虽然欠缺, 可是字迹很是工整, 向着黛玉道:“不错, 哥哥象你这么大的时候,连红还没描呢。”
黛玉却还是有些不高兴:“可现在哥哥的字, 老爷和太太都夸好呢。”
忍不住摸了一下黛玉的小脑袋, 蔼哥儿安慰她:“不急,你比哥哥灵性高, 只要好生练习, 不用多长时间就比哥哥写得好了。”
人比人气死人,自从黛玉开始读书习字以来,蔼哥儿不得不承认天下真有灵性这一说:本来黛玉的年纪还不到开蒙的时候, 偏她一向粘蔼哥儿, 三岁时看着蔼哥儿天天读书写字,自己就也要学。
贾敏去年生下的宽哥儿还没满周呢,没有多少时间与精力用在黛玉身上, 林如海一个没忍住, 索性把女儿先当儿子教导练手, 于是黛玉就每日跟着蔼哥儿一起读书。
三百千自不用说,比蔼哥儿自己学得还快,就是《声律》,也不知道是不是蔼哥儿原本就给黛玉读过的原因,小丫头也比蔼哥儿背得快。好在林如海还没教黛玉四书五经,要不蔼哥儿觉得自己更要被比下去。
仙子果然有慧根呀。就这样对自己还不满意的黛玉,让蔼哥儿不得不时时劝她:“不必把心思都用在读书上,你还小呢,该玩还是玩吧。”
黛玉不知道自己已经给蔼哥儿巨大压力,还有她的道理:“哥哥不光每日跟着老爷读书,听说回府了沈叔父另有教导,怎么哥哥自己不玩?”
蔼哥儿不能说自己让黛玉玩儿是怕她赶上自己,到时脸上无光,只好转移话题:“过几日就是询哥儿的生日了,不如咱们去庄子里挑两盆花给他?”
不到两年的时间,蔼哥儿利用花房赚了有近万数两银子。具体数目沈任与林如海都没不过问,也不管他都花在了什么地方。房氏与贾敏两人各得了蔼哥儿孝敬的一根金丝八宝攒珠步摇,又得他不时地送上各色香花,也由着他自己折腾。
因此上那庄子真成了蔼哥儿发挥自由的天地,他把画画的李先生请到庄子里坐阵,自己每五天去与先生学一次画。上世蔼哥儿本就有绘画的基础,虽然油画与国画之间相差太远,基本的立意还是相通的。
练过笔法的蔼哥儿,适应了用毛笔做画之后,直接被他的先生惊为天人,不止一次对沈任说过,自己怕是不能教蔼哥儿几年,让他还是先替蔼哥儿物色下一任师父,别耽误了蔼哥儿的天份。
沈任本不大信,等自己生日的时候收到蔼哥儿六合折枝花卉的册页才默默给京里沈学士写了信,附信的就是蔼哥儿所绘册页。
最喜欢去庄子上的却是黛玉,听到蔼哥儿的提议,早已经拍起小手:“好,今日我要与荷花站在一起。”
这又是蔼哥儿自己搬起的石头,他深恨这个时代没有相机,没法记录下黛玉成长的过程。上次拗不过黛玉带她去花房,看着如精灵般游走在花间的黛玉,一个没忍住让她坐到木槿前,给她画了小像,用了油画里的明暗之法,把黛玉之娇、木槿之淡画得惟妙惟肖,一下子就让黛玉爱上了。
现在听说又要去庄子,小丫头已经想好这次要站在什么花前,才能更好的展示自己的娇嫩。蔼哥儿这才知道,不管什么时代的女子,自拍出于天性,没法自拍有人给拍照也行。只好向她道:“还得和师母先说一声,若是师母不喜欢,你也别生气,等我回来带了荷花给你,知道吗?”
黛玉神情就有些低落:“太太一定愿意。只要宽哥儿不出门,我出门太太是不管的。”
蔼哥儿情知贾敏自有了宽哥儿之后,确实对黛玉有些忽略,点点她的头道:“宽哥儿还不会走呢,他怎么出门?再说是有哥哥跟着,师母才放心你出门,不信明天你说自己出门试试?”
黛玉歪头想了一下,露出了笑脸:“是我想偏了。”拉着蔼哥儿说起去庄子上挑什么花回来摆,太太房里的花儿该换不该换的话。
“公子,老爷回来了,让公子过去问书。”林如海的小厮林风笑呵呵地过来叫蔼哥儿。
黛玉对此早已见惯了,向着蔼哥儿福了一下,带着自己的小丫头们一阵风地先回了内宅。蔼哥儿恭敬地等到林如海同意后,自己挑帘儿进了他的书房。
抬眼看时,发现林如海这两年的光阴,头发竟然已经生了银丝,眼角也现出鱼尾纹,只有眼神倒更坚定了起来:“先生这些日子更劳累了,还望先生保重身子。”你倒下了剩下那三个可怎么办?
对于这样真诚的关心,林如海也觉得心下一暖:“不必担心,几个跳梁小丑还影响不了大局。”
蔼哥儿心知林如海是避重就轻,可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是在林如海问书的时候,自己回答得流利些、中肯些,让他可以轻松一点。
“沈越。”问完书之后,林如海忽然唤了一声蔼哥儿的大名,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蔼哥儿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听他下头的话:“你可想过参加今年的童生试?”
童生试?蔼哥儿有些不解地看着林如海,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个。林如海也不卖关子:“十岁以下的秀才,虽然小了些,可每科总有几个,也不算引人注目。你四书五经尽已学完,去考的话问题不大。”
对于这样突然的提议,蔼哥儿还是有些懵:“学生自己倒没什么,只怕家父那里难同意。”
林如海这两年须已蓄成,左手轻抚胡须:“得了秀才也算一项功名,虽然不能全部免税,可也能减少一部分。你现在手里的地不少,不快些有个功名,若是让人强占之时,还用我与你父亲的名头不成?你父亲那里我自会与他说。”
蔼哥儿脸上就有些讪讪:他到手的银子,大部分都买了地,为的是将来自己不做官,还可做耕读之用——这个时代比较坑的是如果从商,便会将人归入商籍,所以他不敢多买铺子,有一两个也都租出去只收租金。
现在让林如海揭了老底,只好祭出自己的无赖大法:“学生自然万事都仰仗先生担待。”
这两年师徒两个相处越发没有形迹,林如海好气又好笑地骂他:“都这么大了还要我担待,什么时候是个头?回去先与你父亲说一声,是我让你参加今年秋天的童生试。若他觉得不妥,我自会登门拜访。”
蔼哥儿不得不应下,连后宅也顾不得进,带人直接回家与自己的老子商量。
没见到沈任前,蔼哥儿又遇到了一个“拦路虎”:“哥哥,糖。”询哥儿笑嘻嘻地对着他伸出小胖手,一幅不打算收回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