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算是定下,蔼哥儿先问过林如海,知道他家往年不过是平常的四样表礼,沈家也就一样预备下。蔼哥儿自己更好说,即是时江爱花,那就给他花好了。
临行前杨仪让人到花房取了催发好的牡丹,直接赏了花匠三百两银子,蔼哥儿算是得了自己的第一桶金。拿出三十两来赏了花房诸人,蔼哥儿自己倒带了一盆茶梅——他去只为全了礼,并不是要与杨仪争风头。
杨家果然兄弟齐出,听说蔼哥儿要与他们搭伴,杨仪就已经兴头起来,商量着去了省城要去何处游湖,又要去吃什么小吃,听起来他对省城很是熟悉。
提前一日上船,三人一路观着山水一色,杨仪又在那里显摆他背了多少诗。蔼哥儿这半年多的声律也不是白背的,虽然于做诗上不是什么有灵性之人,倒是已经开始自己抽空看起诗来,听杨仪背得兴起,不时提个头由他接着背。
如此一路颇不寂寞,下船时竟然有人来接。见蔼哥儿面有疑色,杨保笑道:“为了父亲到省里办事有落脚之处,也置办了个小宅子。不过比不得家里宽敞,委屈沈越兄弟了。”
看来知府比起知州来,果然实权人物要虑的事情多。蔼哥儿心里清楚,面上带些感激:“我还以为要住客栈,即有自己的宅子,更好了,哪儿来委屈这说。保哥哥客气了。”
杨仪不耐烦他们这样客套,拉了蔼哥儿与他同车:“快回去洗漱一下,下午还能去逛逛夫子庙,只管在这里客套什么,让人看西洋景吗?”
杨保拿这个弟弟也没什么办法,跟着上车。
宅子果然不大,只可两进,倒是典型的江南风物,小小院子里也堆处假山,下头细池里养着三五尾红鱼,往来吞着水面的浮萍。蔼哥儿踩在青砖之上,很俗气地想着这处挨近总督府的宅子,怕是价格不菲。
中午草草吃了点儿东西,杨仪便叫着要出门,连中觉也不肯歇。杨保要先去总督府递拜帖送信,只好吩咐守宅子的人好生跟着,又让带来的人仔细,若有事只管到总督府去找他。
细细吩咐过了,杨仪与蔼哥儿才算脱身。因住处本就近总督府,而总督府离夫子庙并不远,杨仪又不愿意听杨保唠叨,连车都没让人备,拉着蔼哥儿便出了门。路上杨仪又向蔼哥儿抱怨一回:“知道他比我大两岁,不知道还当他是我爹。”
蔼哥儿只轻笑,他倒觉得杨保对杨仪算是仁至义尽,若是将来询哥儿这么熊,他就让询哥儿知道知道什么叫长兄如父。
正想着,前头猛有人大喊:“哪儿来的小子,走路不长眼睛吗?乱撞你娘的,把大爷的东西撞坏了你可赔得起?这可是要送给总督府孙少爷的东西!”
第38章
听到有人喝问,蔼哥儿抬头一看, 发声的也是一个胖子, 比自己胖了一圈还多,脸上的肉挣挣着, 把五官都挤得小了, 要不看各样轮廓,眉眼都不难看。
可惜脸上的表情实在嚣张, 让人能忽视他的外貌,不能忽视他的跋扈。最要命的是这人居然穿了一身粉色的长衫, 粉色的、粉色的、粉色的!
蔼哥儿最不能忍受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竟然要穿这么娇嫩的颜色,脸色也跟着不好看起来, 仰起头不悦地道:“谁撞着你了?”
杨仪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马上声援蔼哥儿:“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离你还有八丈远,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撞了你?”
那穿粉的人见两个小孩竟然敢不服气,气得脸红脖子粗:“等撞上把东西摔了就晚了, 小毛崽子, 竟然敢和你薛大爷顶嘴,活得不耐烦了。”
他那里叫嚣, 带着的人也跟着七嘴八舌, 竟然没有一个劝阻的。蔼哥儿带的来福、杨仪带的杨栓早上前护住各自的小主子, 还向着那个穿粉的不住点头哈腰:“这位大爷, 您看毕竟咱们主子也没撞到您, 东西还好好的。大家都是要给时少爷庆生的,若是说岔了扰了时少爷的生日,都不好看不是。这里离总督府可不远。您说是不是?”
要是懂礼的,听到来福杨栓两个已经说出蔼哥儿两个也是给时江庆生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就该打个哈哈,大家一笑过去算了——他态度不好,蔼哥儿两个态度可也没好到哪儿去。要不来福两个也不会这样说话。
谁知对方个傻大胆:“给时少爷庆生,就凭他们两个穷棒子也配?这样穷酸能拿出什么体面的礼来,别是刚刚连总督府的门都没进去吧?”原来他见蔼哥儿两个只穿了青衫,杨仪的衣裳也罢了,蔼哥儿的衣裳料子只是平常,就起了戏弄之心,要使个横显摆自己的威风。
他身后跟着的人都哄笑起来,胖子越发得意,嘴里更加不干不净。蔼哥儿本看着他比自己高了一头半还多,年岁应该比杨保还大些,竟然主动与自己两个小孩子为难和出声相呛,现在见他还不依不饶非得让自己与杨仪给他道歉,不由大怒:
“这路上走得不止你我,你说我们撞了你,撞得是谁,谁撞上的,撞得伤情如何,让大家做个证,咱们该看大夫的看大夫,该赔的赔!”
那粉胖子没想到又是蔼哥儿先不服气,一把就要冲过来抓他的脖领子,好在来福死命护住了,嘴里也大声问着:“我家主子说得没错,大爷你即非得说我们主子撞了你,就请说出撞了你哪里。”
路上人指指点点,并无一人上前相劝,蔼哥儿隐隐倒是听到有人说:“薛霸王又欺负人了。”“那两个小少爷看着可怜见的,外地人不知道薛霸王的性子,怕是要吃亏。”
心里暴声粗口,蔼哥儿算是明白这个蛮横的家伙是哪一个了。这样的人最是欺软怕硬,若只凭自己与杨仪,今日的事儿必难善了。于是向着在后头打转磨的双悦叫了一声:“去总督府请杨大爷快来,就说我与杨二少爷让人给讹了。”
双悦听了扭头就跑,对面嚣张的粉胖子也听到了蔼哥儿的喊声,嘴里还不屑着:“总督府是你说去叫人就叫人的?即你说薛大爷讹你,那爷就讹给你看。刚才你把爷吓得不轻,爷现在心口疼、头疼,快带爷去看大夫。”说着竟然自己坐到了地上。
路人指点声更大,却还是没有人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粉胖子看着蔼哥儿他们得意洋洋:“走呀,刚才不是说带爷看大夫,要赔爷吗?”
这位是老大爷穿越过来的吧,碰瓷业务这么熟练。蔼哥儿看傻子一样看着粉胖子,别看他芯子成熟,自己也从中二期顺利走过,却自始至终无法理解熊孩子这种生物。
你不知道他为什么犯熊,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犯熊,更不知道他对自己犯熊的后果想没想过。眼前这位明显就是一个处在犯熊期的,蔼哥儿拉住要与他对怼的杨仪,拿出了对付熊孩子的终极大招:捧杀。
就见蔼哥儿脸上没有了刚才的愤怒,换成了不知所措:“你头疼?心口疼?可是看大夫得花多少银子,仪哥哥手里有银子吗?”
杨仪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突然转变,又被他拉了手猛摇了一下,一脸的蒙:“啊,银子?”
粉胖子大为得意,叫得更大声:“走呀,走呀,我们薛家的尚仁堂就在那条街上,里头坐堂的是全省城最好的大夫。”
路人指点的人更多了,纷纷说若是去了尚仁堂,薛霸王更得讹得两位小公子倾家荡产。蔼哥儿适时地掉下了眼泪,让一直没见过他哭的杨仪慌乱地给他擦泪,顾不得去与粉胖子理论。
在蔼哥儿的眼泪、粉胖子的叫嚣之中,远远有人急匆匆地过来:“杨仪,怎么回事?”
来的正是杨保,他身后居然跟着时暮!
蔼哥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就是自己受了欺负好不容易见了家长的那种嘶心裂肺的干嚎。别说杨仪,杨保也没有见过一向笔挺如松、沉稳老成的蔼哥儿,竟然会哭,还哭得这样惨!
蔼哥儿是跟着他们哥两个一起来省城的,这三人里他最大!想到这里,杨保向着时暮拱手:“还请叔父替我的两个兄弟做主。”
杨森是时总督的心腑之人,此次杨保更是带来了杨森的信,否则也不会由时暮来接待他。再看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蔼哥儿,时暮自然认得他是谁——自己曾说过要与这孩子做忘年交来着。
“怎么回事?”自己要交好的人,在总督府不到一条街的路上被人欺负成这样,时暮的脸色十分不好看。
粉胖子还在那里叫着这疼那痒,身后的仆人却认出了时暮的身份,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这货直接转了个方向,也不从地上起来,而是向着时暮跪着磕了个头:“时家叔父,我是来为江少爷庆生的。这两个小子走路不看道,差点毁了我给江少爷的礼物,我才和他们争辩了两句。”
蔼哥儿脸上还挂着泪珠,身子在粉胖子说话的时候晃了两下。杨保见状连忙替他拍着后背,示意他别害怕。蔼哥儿不得不想自己刚才是不是装得过了,其实他是在憋笑呀。
没办法不笑。要说这粉胖子也不是全不懂人情,看他攀关系攀得多溜。只可惜这个关系时暮怕是不想让他攀上。
正想着,时暮已经冷淡开口:“你是何人?小儿小小生日,不过是亲近人家走动,我家与你似乎没有什么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