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这开笔大朝会,就如先生所说本有成例,怎么兵部就请给平安州拔装备、还是在大朝会讲出来?我就是在想那个被打的人与平安州有没有关系。”
林如海沉吟一下,问道:“那个人?”
“昨日我走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医生扎针也没醒,现在应该在顺天府的大牢里。”
听说将个病人放在顺天府的大牢里,林如海指着沈越:“定是你的主意,沈大人想不出这样刁钻的法子。”
“我的先生,”沈越觉得林如海注意的重点不对:“这样的事儿我父亲一个人可担不起,必是连夜给刑部报上去,可这新年开笔各自忙乱,谁知道那折子什么时候才能被大人们看到。若真误了事,我父亲怕是承不起这个责任。”
这是想撞自己的木钟了,林如海不解:“沈学士面圣比我容易,怎么没请他老人家出面?”
沈越唯有苦笑:“先生,老太爷这些日子身子越来越沉重,祖父每日都替他老人家守夜,我回府的时候又晚,不敢扰了他老人家。”
是了,沈太师虽没传出身子不好的话,可过年也没怎么出来见人,听沈越之言,竟是不大好的光景?林如海向沈越点了点头:“知道了,只是我是户部尚书,不好管刑部之事。也罢,我去面君。”
“先生就是面君也找个理由,免得……”沈越知道林如海这是相信自己,才将此事揽下,一旦事情不是自己猜测的那样,可就有一个插手别部之事的嫌疑。可不让当今知道,沈越总觉得要出事儿似的。
林如海想如他小时一样摸他的头,手抬处才发现人长高需要举手才能摸到不说,还戴了官帽,不由自失一笑:“放心,这些事我自然知道。”挥手赶沈越出门。
为官这么多年,林如海怎么会不知道这越界之害?别说事情还只是沈越的猜测,就算已经从那个受伤的人嘴里明白说出什么,也是刑部、兵部之事。
他只是找了一件年前就该由圣上亲批之事,然后进宫请见了圣人,在圣人批完习惯性的关心臣子之时,说了说沈越夜间遇险之事。
只从他嘴里说出平安二字,就已经足够引起圣人的警觉,没等林如海走出宫门,已经有锦衣卫的人去顺天府接手了那个受伤之人,接下来的事情,也就不用沈越再打听了。
对此沈家上下都是乐见其成,就是经手的沈任都不愿意从中得什么功劳——沈越那晚上听的分明,追人的说的也是官话,应该是京中之人。天子脚下敢如此无忌行事的,除了亡命之徒,就是身后有人撑腰。
这样的人,还是由锦衣卫查去更妥当。没见锦衣卫接手了不久,当今竟然不顾尚且没过上元节,就直接将几家府派人围了起来?沈家能置身事外,已经承了林如海的大情。
沈越就是家中派往林家致谢之人。真不是沈学士拿大,而是只有沈越去林府才能在这风口浪尖之上不引人注目。林如海听明沈越的来意,对沈家的谨慎也很赞同:“这个时候的确少走动的好。”
不光是与自己少走动,与别的人家也一样要少走动。
沈越却有些不足意:“本来还和宽哥儿说,要带着他出门看灯。”
你带宽哥儿出门看灯是假,想带着自己闺女看灯才是真。若是旁日林如海也能睁一眼闭一眼,现在却不是让两个小儿女人约黄昏后的时候:“太上皇身子不好,圣人已经有旨意今年灯节不大办。你也少兴头些,过了这一年,多少花灯看不得。”
沈越纵有再多的遗憾,也只好忍在心里。回府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将双安叫过来:“你时常出门走动,可知道哪家花灯扎的好?”
双安上次得了公子重赏,正是思报效的时候,听到公子想要花灯,少不得奉承:“城北有个姓张的,扎的一手好走马灯,还有一户姓王的,祖孙三代都会扎大海灯。”
“那他们会按着别人画的花样扎灯不会?”沈越知道这些人的手艺都是祖传的,技艺是没的说,可也有一宗不好处,那就是好些人师傅教的什么就只会做个什么,并不知道自己变化一下。
第二日双安就打听出来,那个姓王的家中做祖父的,会看着图样扎灯。沈越自己画了十数张样子交给双安,让他按着这个样子在十五前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双安以为自己听错了:“公子,咱们府里各院有一个也就够了,哪儿摆得下这么些?”
沈越让红柳拿银子给双安:“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只管让他们做就是。还有那户姓张的,把他们家各式走马灯也一样买上两个。另外别家有不重样的,一并买来。”
双安就有些为难:“公子,这灯好买,可放在哪儿呢?”
是呀,放在哪儿呢?林如海摆明了那日不同意黛玉出门,若是直接送到林家去怕是黛玉一下子就知道了。沈越想到一个人,向双安道:“你买来之后,只管找宽哥儿的小厮,他自然给你指地方。”
求到宽哥儿头上,就与求到贾敏头上差不多了。好在贾敏自己也多年没出门看过灯,由着沈越与宽哥儿两个折腾只做不知。
这王家祖孙难得见到这样大笔买卖,日夜赶工将那十几个花样子扎出二十个花灯来,倒省了沈越从中挑选之难,将重复的几个分别送到东院沈信处,再送一个到晚晖院,自然少不了自己房里,便得了家中长辈一连声的称赞。
沈越借机向长辈们要求去陪自己先生过节,长辈们也就没有不允之礼。不过沈学士还是嘱咐一句:“虽然圣人说不大办,不过好些人家还是扎了灯棚,街上人来人往的,多带些人出门。”
这是已经知道上次沈越遇到之事,沈越也知沈任必不会瞒了沈学士,答应一声便忙忙的出门。沈太太向着李氏道:“按说今日该让超儿带你出门看灯,不过京里不大安定,越儿又送了灯来,咱们自己家里也扎了些,尽够赏了。”
李氏心里自有些盼望,可也知道二叔年后只宽松了两天,便又见天住到了衙里。顺天府管的就是京中治安,顺天府尹如此之忙,想来京里确实不大安静。因向沈太太笑道:“二弟送了这样好灯来,我看竟是往年没见过的样子,比外头的还精巧。有这样好灯在府里都赏不过来,何必出门受累。”
不光沈家人觉得这灯样子新奇,宽哥儿一边指挥着人挂灯,一边问自己的小厮:“双安可说这灯是什么地方买的?怎么你就买不来这样好灯?”
小厮只好咕嘟了嘴:“听双安说这灯样子都是沈公子自己画了,特意让那王家只扎沈公子出的样子,不许再接别家的活计。”
宽哥儿听了便不说什么:双安这几年一直得沈越的用,渐渐成了沈越几个小厮的头儿,他也是个机灵的,京里凡百样行当,他都能知道什么人精通什么,沈越只要一问就能说个八九不离十。自己的小厮要达到双安的精明,还有几年要练呢。
再说自己也没有师兄这样可以自己随意支配的银子,宽哥儿有些沮丧的想。
第97章
“千门开锁万灯明, 正月中旬动帝京”, 说的便是上元节这日, 真个家家张灯、户户结彩、金吾不禁之时,多少人家牵儿携女, 多少有情男女树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可惜今年京城的上元节因太上皇之病,着实有些萧瑟了。路上男女的衣着便可看出,少有那大户人家结伴出游, 多的是百姓们自得其乐。
沈越从家里出来,看着西城寥寥几盏花灯也无心理会, 到了林府角门,就见宽哥儿的小厮喜平正拢着手在门口跳来跳去, 让人看着可笑。
双安上前拍那孩子一下:“府里不是给你们做了大衣裳, 这一身儿的短打扮, 是怕自己不生病吗?”
喜平也不叫疼,上来给沈越打了个千:“公子可算是来了, 我们公子不敢叫太多的人,只让我们几个一起张灯, 当时出了一身的汗,谁想着在这儿等公子, 那汗落了竟冷的够呛。”
听他说的可怜,双安一面请沈越进门, 一面从自己腰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子:“快自己回去好生洗洗, 再换一件大衣裳, 这大冬天着了风不是玩的。”
喜平却不敢接:“我们公子与公子是一样的规矩, 不让我们讨赏呢。”
双安一扑拉他的小脑袋:“公子赏的,你们公子还能说你吗?”说完自己追着沈越向后花园而来。这园子当日便是沈越看着人修的,双安也没少随着跑腿,都是见惯了的,今日一见却一与往日大不相同:
沿着那一弯碧池,早已经挂上了一盏盏花灯,每十个小花灯间,是一盏走马灯,隔着走马灯不远,就算还没点亮,双安也认得是自己公子画的那新样花灯。
现在小花灯都已经点着了,衬着天上圆月,倒映在打扫的光洁的冰面之上,一地错金闪银流光溢彩,倒比挂着的灯更让人神往。
沈越正看着宽哥儿指挥着下人分别站到走马灯与大花灯底下,一个个手里都带了火折子。宽哥儿邀功的向沈越道:“放心,这些人都练了好几回了,到时我一发令,他们就一齐点起灯来。”说罢向沈越讨好处:“咱们可说好了,这些灯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