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设在了南城,学士府在西城,每日半个时辰也就到了。今日车行的慢,沈越正从而在车厢里想着明日开笔之后,自己在户部该如何行事,便听有人哎呀了一声,又觉得马车一顿停了下来,向外问了一句:“怎么了?”
车夫已经在问:“你这人怎么不长眼,这么大一辆马车,你怎么直直就撞上来。”
沈越刚想开口让车夫不得仗势欺人,就听又有几个人跑动的声音:“就是这儿,刚才看他往大路上跑了,那躺在地上的是不是?”
跟车的双安已经开口:“你们是什么人?”
双安的声音很是紧张,沈越心里就是一紧。这几个小厮也算是跟他见过世面,就算自家马车撞了人,哪怕全赖自家呢,该看大夫看大夫,该赔银子赔银子,何必这样紧张?
沈越就没急着下车,暗暗挑起车帘向外看。就着车前的灯笼,马车前除了双安与车夫,还站了四个喘着粗气的男子,显然刚才跑了一路。这四人都是一身黑衣短打扮,手里还拎了梢棍,难怪双安要问这么一句。
“这位二爷,”为首的一个向双安躬了躬身:“我们是王府的,这奴才乘着过年守门的松散,私逃出府的。我们是追逃奴的。”
双安听了松了口气:“王府?请问是哪位大人家里?”这几个奴才实在没有规矩,也不说清是哪位王大人家。想来不是皇亲府上,不然应该说是某王府才对。若真是哪位宗室亲王、郡王府邸,自己也该请公子下车才不失礼数。
不想如此平平的一句问话,该随口就得了答案的问题,那四人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如没听到一样就想上前拉那个倒地之人。
倒地的人也是有见识的,看出这车不是一般百姓能坐得起的,拼了命向双安喊:“我不是他们家的奴才,我是从平安……”还没等喊完,已经被人堵了嘴。
沈越已经悄悄打开车门,乘着那四人一心注意着倒地之人,自己下了马车,躲到了墙角处——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冲着他来的,自己躲起来也好让双安施为。
刚躲好就听双安还在与那几个人说:“哎,就算是奴才也是一条命不是,刚才那下子他撞的不轻,前头就有一家医馆,不如咱们先去给他看一看。”
为首的那人便向双安一笑:“二爷心善,不过二爷一看也是给人当差的,知道这做了奴才竟然想着背主,抓回去了也是一顿板子打死的命,何必再费那个事。”
双安就从自己身上扯了个荷包下来:“话是这么说,不过大过年的伤了人,我心里不安。即是几位兄弟不愿意费事,将这荷包收着,管你们是给他买药还是买棺材,都够了。”说着将那荷包向那人递了过去。
这举动倒把追人的给弄楞了,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接。双安也不收手,手一直伸着等那人来拿。这时远传来了一列脚步之声,四人中另外一个便向与双安僵持的那个叫了一声:“大哥,巡夜的衙役来了。”
沈越这才知道双安也发现了这四人有些蹊跷,所以才这样拖延时间——他们这几日天天给沈任送饭,早知道这巡夜的衙役们何时能巡到什么地方。
那个打头的一把抓向双安手里的荷包,嘴里客气一句便想将人带走,不意双安却一把拉住他抓荷包的手:“等等兄弟,你说这人是你们家的逃奴,总得拿出他的身契来咱们看看,要不差役们来问,我们也不好答话不是。”
打头的又是一愣:“二爷,咱们分了好几路人追这个奴才,正好他的身契在别人那儿拿着呢。二爷说清楚是哪府上的,等咱们老爷明日去府上拜谢的时候,将那身契拿给府上老爷看过,必不让二爷担了不是。”
到现在这车里也没个动静,领头的只当是双安是替府里主子送客,想着拿话把他打发了自己好脱身。这时衙役们已经走得近了,双安向着衙役们就喊了一句:“解大哥儿,我们的车碰了人,快来帮忙。”
衙役们这几日与沈越的几个小厮也都混得挺熟,听到双安这声喊,向着马车便快走两步。黑衣的四个见衙役过来,把手里的人往地上一推,举起梢棍来向着头上就是一棒。
“哎,你们这是做什么?”双安可没想到这些人来这一手。人家哪儿理会他?见那倒地之人出气多进气少,向着黑漆漆的胡同便跑。
姓解的衙役见状忙问:“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自己打起自己人来了?”
沈越从墙影下走出来,向着解差役便道:“快去追那几个人,只怕不尴尬。”
有了府尹公子的话,解差役也不敢怠慢,向着衙役们一挥手,顺着几个人跑走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双安已经把被撞的人嘴里堵着的东西给扯了下去,轻声唤了几声不中用,向沈越道:“公了,这人还剩一口气了。”
这可是一条人命,就那么让人当着自己的面谋了去,沈越真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儿来,向双安与车夫道:“前头不就是医馆?我和壮子把人送过去,你去给老爷报信。”
双安很不放心:“刚才那几个人不是说他们分了好几拔追这个人,要是别人来了公子可怎么办?”
沈越一面让车夫将人抬到车上,一面道:“所以才让你快些去给老爷报信,然后带着人来医馆找我们。要是真来了人,多你一个又顶什么用。”
双安听了一步三回头的看了几眼,才转身快步向着顺天府跑。车夫刚才吓的话都不会说了,现在车里又有一个生死未知的,强忍着害怕把车赶到医馆前头。
等沈任带着人来到医馆的时候,那人的外伤已经被医馆的大夫给包扎好了,可惜脑袋上挨的两棍太重,就算大夫给行了针还是没醒过来。
就算此人还没醒来,可堂堂天子脚下带人行凶,当着巡街衙役的面还妄图杀人灭口,这事儿就显得不那么简单了。尤其是这人拼死喊出的“平安”两字,让沈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原著里那与荣国府往来密切的平安州。
他将自己的猜测悄悄说与沈任,把沈越也听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平安州是守护天朝抵御北戎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真与平安州有关,那就不止是当街行凶的小事,说不定要牵出国与国之间的大事来。
不管这事是真是假,此事也要追查下去。可解差役带人追出了几条胡同,还是将人给追丢了——这南城所居三教九流,穷人有个住的窝棚就算安身之所,建筑的零乱,胡同更是曲里拐弯多如牛毛,加上夜来昏暗,跟丢了人很正常。
沈任只让解差役继续带人好生巡街,自己带的人则将昏迷的人直接带回了顺天府。沈越知道发生这样的事儿,沈任要连夜写折子上报刑部,自己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只能提醒沈任:“二爷不如将这个安置在顺天府的大牢里头,让牢子们好生照料。不然……”
沈任听了连连点头:“知道了,你回去也要小心。明日不必来送饭。”沈越不置可否的胡乱应下,心思都不知道转到什么地方去了。
回府怕房氏担心,吩咐车夫与双安两个不许说漏了嘴,自己还是神色如常的请安歇息。只是这样的事儿出在自己身边,没水落石出之前哪儿能歇得实?第二日上衙时不可避免的顶了一个大大的黑眼圈。
户部最忙碌的时候是年底,开年的时候也不是无事可做。各地年底勾了税银,年初的时候前一年发生旱涝之灾的地方,便该请拔银两——地方要安抚灾民、重理民生总要银子使用,这些银子都需经了户部核准才能拔付。
于是没等林如海与左、右侍郎上朝回来,这户部已经等满了各地请拔银两的官员。这些人或是相互寒喧,或是拜见自己能说得上话的户部官吏,把个户部门房吵的如菜市一般。又各地口音都有,沈越听了一耳朵只觉得更烦燥。
等林如海与左、右侍郎下了衙,再叫着户部自己的官员一处说声开年大吉,大家新的一年还要一起继续努力,便要开始各自办差。沈越没跟着大家一起走,而是跟在林如海身后。
这还是他入户部以来的第一次,林如海看了他的脸色一眼,向同样跟着自己的左右侍郎拱拱手:“一会再请两位大人参详。”
左右侍郎皆知沈林两家关系,见沈越明显有话要说的样子,知机的笑笑各自回屋,留出空间来由这对师徒说话。
“怎么回事,你昨夜没睡不成?早说过要爱惜身体,这还是你劝我的话,自己倒忘了?”
“先生,不知今日大朝,可有什么新闻?”沈越顾不上解释,急急向林如海问道。
林如海细想一回:“不过是开年的老套,除了兵部申请给平安州拔装备,别人都是老生常谈。”
兵部,给平安州拔装备,沈越心里渐渐连成了线:“先生可知,昨日晚间我的马车撞了个人?”
林如海狐疑的打量自己这个徒弟,若只是撞人的话不会让他脸色如此,因问:“这与大朝会新闻有什么关系?”
“怕是大有关系。”沈越见林如海一下子问到了点儿上,也不瞒他:“我撞的那个人,后面还有人追他不说,听他说自己是从“平安”来的,先生别瞪我,那人就是这么说的,追他的人直接给了他一闷棍就跑了,顺天府的衙役们追都没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