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离开,沈信才向沈学士道:“任儿如此?”真的好吗?
沈学士也无奈一笑:“他们父子自来如此,有时越儿反倒要给他父亲出主意。这些年越儿也多亏了林如海教导。”
此言甚得沈信之心,觉得真是什么人什么命。不想被两人议论的沈任,正在一边走一边嘱咐沈越:“最要注意的便是自己的安全,你平安回来比挣什么脸面、得多少圣宠都要紧。至于说沈家的风骨,有你大伯与超儿呢。何况你才多大年纪,见事不明遇事慌张谁也说不出什么。”
这样的话比沈学士说多少道理都让沈越心中暖和,他也向沈任道:“二爷一心任事是儿子该学之处,只是询哥儿与讷哥儿那里二爷也多问问他们的功课,还有奶奶那里,二爷也多回来说说话。”
沈任就知道长子要与自己说这个,悄声向他道:“这些我如何不知道,总得等到圣上回銮之后才能真歇下来。”
见沈越不解,沈任的声音几乎随风可以飘去:“若不是这次府里只有你一人随驾,我也不说与你听。那日你走后那个人便醒了,陈指挥使来的时候怕他再昏过去,很是问了些话。不过不许外传,不过我觉得圣人突然春狩,和那事怕有关系。”
沈越不敢相信的看向沈任,就算是天色已晚,还能看出沈任脸上有一丝不安,便向他保证:“二爷放心,到时我定会跟紧了圣人队伍。”原著里当今都能笑到最后,没道理在料敌先机的情况下倒输了。
沈任还有话交待:“太爷这里若有什么,我会让人早早给你送信,你一定要自己想办法回京。”
沈越是真没想到沈任这样嘱咐自己,见他狐疑看过来,沈任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只要你人好好的,保住沈家一线香火比什么都强。”
看吧,这便是长子与次子的不同,沈任所以做了几年外任,就是因为当时时局动荡,沈家要保一线香火不灭,导致在沈任的思想之中,自己能替沈家延续香火便是最大的功劳。他是这样想的,也要教自己的儿子这样做。
这种想法虽然与时下一些观念不同,可沈越却觉得更温暖更有人情味。于是他给了沈任一个安心的笑脸:“二爷放心,我知道怎么做。如果真不能两全,我一定会按二爷的吩咐行事。”
截然不同的两种嘱咐,并没让沈越的思想有多混乱,反正他只是一个六品小官,离皇帝的銮驾远而又远。加之铁网山离京有两百多里,这样大队人马出行,没有两三天是到不了的,尽够沈越把自己如何行事想清楚。
他虽然是当今指名参加春狩之人,可不到地方、当今没有展示他马上英姿用不上他,就算展示了英姿,他也就是坐在一旁画画的,用不到他上马猎杀。虽然沈越也很想借此时机打个猎物送给黛玉,可是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
就算真如他所想铁网山会有一乱,当今应该也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只要借着画画离皇帝近,找个不显眼的地方猫着,保证安全还是没问题的。
可是谁来告诉他,当今的准备怎么就出了漏洞?被迫站在当今面前当人形盾牌的沈越只能感叹,自己估计真不是什么主角,要不怎么本该万无一失的擒拿反派、当今再义正辞严的教训反派一顿的剧本,拿到自己手里就做了别人的盾牌?
本来三日到了铁网山,安营扎寨很顺利,当今还很有心情的赐了大臣们晚宴,大家睡的也挺好。按着沈越的想法,次日大家该打猎的打猎,该谋反的谋反,该反杀的反杀,然后当今顺藤摸瓜对着谋逆之人一网打尽,他在边上把当今运筹帷幄的雄姿那么一画,大家就都功德圆满了。
次日当今在众人簇拥之下,二话不说当即上马,也放了第一箭,还追着那没射死的猎物向着森林深处跑去,一群侍卫也都跟着当今进了密林。沈越按自己所想,早早摆好自己的画摊儿,按着刚才的情景仔细勾勒起来。
按着沈越的小算盘,他的画摊离当今的御帐不算远——就算当今已经去行猎了,可是御帐前的守卫力量还是整个营地里最强的,所以离的近些没亏吃。
可是画着画着,沈越就觉出不对来:四周静的诡异,完全没有行猎时应该听到的人马嘶鸣之声。要知道说是春狩,为了显示皇帝武功卓越,当今追的那头鹿也该是人工放养的,又中了一箭能跑多远?不该这么长时间还没听到众人拍龙屁的欢呼之声。
沈越不敢大刺刺抬头,只借着描画周围景物之时尽可能的观察四周环境。做画之人记性都不差,不然也不会有胸有丘壑一说,沈越就在自己看景之时发现了与刚才当今冲进森林前的不同。
这守卫之人好象换了不少,沈越心里就抽了一口冷气,不对!倒不是守卫的人不该换班,而是换班的时间不对!沈越不动声色的慢吞吞调着颜料,不时望向御帐。
这做皇帝的出行,又不象沈越他们不能带服侍之人,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有一个太监露面呢?刚才明明跟着当今跑向林中的,也就是一两个太监而已。
自己是应该去找林如海说说可疑之处,还是直接找上一匹马跑回京城,或是大义凛然的直接跑去林中护驾?这几乎是个不用选择的问题:沈越按兵不动的继续做他的画儿。因为他知道那些人的目标不是他而是当今,这个时候离当今越近越危险。
可是这人心中有事儿,注意力怎么也集中不起来,沈越拿着调废的颜料起身,想着去找些水来洗净重调,却被一个侍卫给拦住了:“小沈大人干什么去?”
沈越将自己手里的调色盘拿给他看:“这颜色调的不如意,我得去找水重新调过。”侍卫打量了又打量,看不出沈越神色有什么变化,才向他道:“这么些人进林中打猎,说不定会有猎物受惊跑出林子,小沈大人还是别离开营地的好。”
“是,多谢你提醒。”沈越很客气的向那人一笑:“不知道营地的水井在什么地方,昨日我没看见。”
那个侍卫被他问的一愣,回过神来才道:“营里并没有水井,都是从五里外的河边运水过来。”
沈越听了向人再次谢过,说自己帐内还有没用完的水,就不出营地打水了,然后慢慢向着自己的帐篷而去——这个侍卫明显是在撒谎,就算营中确实没有水井,可是营中运水却不是从五里外的河边。要知道这营地住的可不是一般的兵士,你让皇帝喝河边运来的水,内务府疯了吧?
若是当今自己安排的侍卫,不该撒这样的谎,可若不是当今自己安排的人,不是应该去寻机杀了当今吗,怎么还留在京地之中?不管怎么样,沈越还是要远离这个明显有问题的侍卫。
现在营地里留下的可都是林如海这些文臣,沈越猛地一回头,发现那个侍卫还有看着他,便向着声道:“那位兄弟,起风了,麻烦找块小石头替我压一下画纸,石头不用太大,免得将画纸弄脏。等一会我回来,抽空也替兄弟画一幅像。”
那个侍卫见沈越回头的时候,也是一脸紧张,手已经不自觉的摸到了腰刀的刀把之上,直到听清沈越只是请他找块石头压一压画纸,才把手从腰刀上放下,向着沈越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沈越还是慢悠悠走进自己的帐篷,放下帐帘的那一瞬间,才发现自己的手抖个不住。慢慢挑开帐子窗户的小帘,沈越大着胆子往营地里看了一圈,才发现竟然没有一个走动之人,这让沈越的心又是一沉。
就算当今已经去行猎,可留守着的文官们还是要处理些政务,或者也该出帐活动一下身子。这样的不正常,沈越不得不担心林如海的安危。
可是这时走出自己的帐篷,沈越有些胆怯,总不出去显然也不现实——那个侍卫是看着他回自己帐篷的,若是他呆的久了说不定就会找过来。
沈越从自己带的行李之中,掏出了一把小匕首,用力在帐篷后侧划出了能钻出去的口子,小心看过无人之后,才慢慢爬了出去。
四下里仍是无人,竟然连巡逻的侍卫都没有出现,沈越沿着帐篷的边缘,悄悄摸到了林如海的帐篷处,小声唤了一声:“先生?”
“进来吧。”林中海的声音显得很平静。沈越提着的心这才算放下一半,可等他进了帐篷之后就又提了起来:帐篷里并不只有林如海自己,刚刚看着已经去追中箭之鹿的当今,竟然好好的坐在林如海的上首。
吃惊只在一瞬,沈越向着当今跪拜下去:“臣沈越躬请圣安。”
当今对沈越出现到林如海的帐篷好象也很意外:“你不是在做画吗,找林如海何事?”
沈越悄悄看林如海一眼,发现林如海也很紧张,并没有给自己什么暗示,只好硬着头皮道:“臣做画之间,发现侍卫竟然在不该换班的时候换了人,所以来请教先生。”
“呵呵,”当今向着林如海干笑了一声:“这魑魅魍魉之计,连沈越都骗不过,他们还以为能瞒过天下众人不成?”
林如海自沈越进帐心里就叫苦,现在也只好陪笑:“圣人圣明烛照,自不是区区逆贼可以算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