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黛玉也只是欲言又止, 只将自己的步子快上了一分,没两步又慢了下来:“蔼哥哥在户部可受了刁难?”
“怎么会,”沈越明知她只是没话找话, 还是应道:“那些人都是跟了祖父多年的,有一二新任之人品级还不如我呢, 想刁难我我就用品级压死他。”
黛玉听了也是一笑:“人都是以德服人,只有蔼哥哥想着用品级压人。”
沈越做出纨绔之态:“用品级压人轻松, 何必费心费力的以德服人?我本又没行差踏错, 要刁难人的不过想让我怕了他, 那就不如让他怕了我。”
黛玉听了心中就是一动,脸上笑意跟着漫开:“那好, 我就等着沾蔼哥哥的光,也用品级压人去。”说完才知自己被带歪了, 气的直跺脚:“都是蔼哥哥引的,下次我就告诉父亲去。”说完将自己手里的东西往沈越手中一塞, 也不管现在还没到二门处,扭身便回。
雪雁忙拦自家姑娘:“说好的送沈公子, 怎么走到一半就恼了?姑娘这性子越发随心了。”黛玉塞东西给沈越本就有些心虚, 再让雪雁这样一说脸上更热:“只管回太太去, 这路他也是走熟了的, 还能丢了不成。”只管自己走了。
雪雁无法,抱歉的向沈越行个礼,仍是追着自己姑娘去了。
沈越目送着黛玉远去,摸着手里光滑柔软的布料,猜也猜出这小小的一团定是帕子。忍不住对着黛玉的背影笑了起来。这小丫头怕是知道李氏在大哥应试之前送了帕子,借着今日给兄弟们的书袋,也送自己呢。
“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傻笑什么?”林如海正要回内院与贾敏一处用饭,早看到黛玉走到一半就与沈越使性子。他也与贾敏担着一样的心思,怕黛玉总是如此让沈越冷了心,谁知看到沈越竟对着黛玉的背影傻笑。
这心是放下了,却又升起自己的闺女要被拐跑的别扭来,对沈越的态度一下子生硬起来。沈越听到林如海的问话,慌忙将帕子往手里窝了窝,才向着林如海行礼问安:“还当先生出门了,不想竟在府里。”
你哪还顾得上我在不在府里?林如海越想越觉得沈越笑的可恶,说出来的话也没有好声气:“这些日子也不知你瞎忙什么,怎么没见你送功课过来?”
话是顺口说出的,说完林如海意识到沈越已经科举中了状元,不再是那个需要时时送功课给自己看的顽童了。自己的学生都已经出仕了,看来自己是真的老了。
沈越不敢不回:“这些日子替太爷整理书房,没做功课。”
这就给了林如海台阶:“就算是做了官这书也不可耽误,开卷有益是没错的,”想想不对,再加一句:“不许读那些闲书。”
沈越只觉得自己手中那帕子温暖异常,对林如海的喝斥如风过耳,口内一直应着是字。林如海让他这样驯服的态度搞的没了脾气:“还不快些回府?你如今也是有官职的人了,该到上官家里走动走动。”
自己不就是在最大的上官家里?沈越不敢与林如海讲理,再次行礼之后才小心的出府上车。这一耽误已经暮色西沉,车厢里早已经黑洞洞没什么光亮,沈越只把那帕子摊在膝头,一面抚摸着帕子,一面对着黑洞洞的车厢笑一下,再笑一下。
询哥儿几个按着自己的年纪将那四个书袋分了,各自挎在自己身侧不停在晚晖院正堂里走动,引的李氏笑道:“若不是我的衣裳,也引不来玉儿这个书袋,你们只知道谢姐姐,怎么没一个来谢嫂子?”四个人就又闹哄哄向李氏道谢。
沈超连忙把兄弟们都赶到一旁:“这个时候也不见你们去夜读,难道过年就不读书了不成?我与你二哥……”
询哥儿早拉着谚哥儿出门:“我们早记着呢,你与我二哥那会儿天天读书到三更,所以才能一门两鼎甲。大哥放心,等来年我与谚哥儿就去应考,必中个三元回来给你瞧,也让大哥给我们扫院子去。”谙哥儿与讷哥儿也手拉着手出门,要不听唠叨的就是他们。
长嫂在这里,沈越也不欲多留,却被李氏叫住了:“二弟且慢一步。”
沈越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忙停下脚步等下文。李氏有些不好意思道:“太太说那些花是二弟让人催发的,不知道除了家里用的可还有富裕的没有,若有我想均两盆。”
“这是什么大事,嫂子喜欢什么花只与大哥说一声,我让人给嫂子现催发便是,恰好还有几日想是能赶得及。”沈越觉得李氏虽然进府半年,可还是太过小心了,明明家里长辈并不是苛责之人,又怕她与玉儿比较,待她比一般人家的媳妇更宽容些。
李氏的脸就有些红,若是可以她也不想向小叔子开这个口,谁让自己家婶子听闻那花一盆可以卖上百两银子,觉得有利可图,天天捎信讨要起来。
“是我娘家几个妹子爱花,这冬日除了梅花再无可赏,听说咱们府里花房出的好花,想着有富裕的均两盆。”李氏说到后来声音几不可闻。
沈越还是带笑:“那花房虽然是我让人打理,却还真不是咱们府里的,不过是我先生府里没人,我这个做弟子的才出面代为奔走。究竟也不过是为了两府长辈看花方便。嫂子想要什么样的花,只管说与大哥便是,有呢就让人送回府。”
即不是李氏自己想看花,那自己也不必做什么好人,他又不认识李家的女儿,凭什么要给她们催花?再说自己刚才看着黛玉送的帕子,心里正想仿着黛玉题帕三绝也和上一首,哪儿有闲心扯这些。
李氏还要相谢,沈超已经止住了她:“不过是两盆花,又只这一次,不必放在心上。”说的李氏心里不停的打鼓。再看自己婆婆与太婆婆,就如没听到自己叔嫂谈话般,还与老太太一起长篇大套的说着除夕那日如何摆宴,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等他们小夫妻也回自己院子,刘氏也轻轻叹了口气。沈太太想了想还是要说一句:“这姻亲往来亲密自是好的,也该有个度才是。你别为越儿的话沉心,那花房的确是人家林家的。”
刘氏苦笑一下:“这个我如何不知晓?不过是听说今年这花又贵上两分,越儿平日又是个孝顺的,有了好花尽管搬回府里各处分送。超儿媳妇平日看也是个知道轻重的,怎么这回就……”
沈太太只道让刘氏回去慢慢敲打一下儿媳妇,说不得是自己家里待媳妇太宽和,倒让人心生出不足来。刘氏又是一声苦笑:“亏得弟妹今日不在,要不我可真真是没脸了。”
老太太此时才道:“越儿不是吃亏的,超儿自己心里也有数。要我说你们两个先不必忙,不如等着看超儿怎么处理这事儿。”婆婆调/教儿媳妇固是正理,可李氏是长孙媳妇,还是要给她稍留些体面。
刘氏一想刚才儿子说的那几句话,明显就有戒断下回的意思,便听从了老太太的意见,这当面教子背后教妻,且看儿子说话好不好使。
沈越才不管这些女人们如何做想,自己回房里将打好腹稿的诗写到纸上,看一回得意一回,小心封了,再拿着帕子看上一回,才算睡去。
等见了黛玉时,又觉得不好就拿出来,昨日小丫头都知道背了人给自己帕子,自己也该神秘些才好。于是便与黛玉一起陪着李先生说些闲话。
李先生见他们两个同时过来也是高兴,又听林家一定要请自己一处过年,口内推辞着,心里也有些意动。等沈越从旁一劝也就应了。
黛玉见主要的事儿已经说得了,便向李先生道:“即是先生要与我们一起过年,那我可要多挑几盆子花带回去,本来怕先生寂寞留给先生赏的,不如大家一起赏。”
沈越听了一笑:“昨天嫂子还说,她娘家妹子也想要两盆子花儿,不如我和你一起挑去。”
就见黛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再不出声,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呢黛玉已经要自己出门。李先生好笑的向沈越挥手示意他自便,沈越可不就屁颠屁颠的跟着到了花房。
“蔼哥哥先挑吧。”黛玉一脸正色的请沈越先挑。
沈越这个时候哪敢占先:“不过是嫂子头一次张口,不好不送。谁知道她那妹子喜欢什么样儿的,不过是你挑剩下了,随便给她两盆子便罢了。这人也真是的,咱们那铺子里见天都有卖的,想要什么样的让下人去买便是,还能随了自己的心意。”
他一行说,黛玉的脸色一行松动,到后来已经见了些笑意:“人家是想着大家都是亲戚才开的口,若是去铺子里买不就成了买卖?蔼哥哥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懂,我懂的很,我还懂得要是真自己先挑,你得有几日不理我。沈越心里擦把冷汗,一面打量着李先生这里还剩下的花儿,一面将自己昨日做的诗拿出来给黛玉:“先生说我这些日子没好生读书,我倒是偶有所得,还请妹妹斧正。”
黛玉也没当回事,接过来细细一看,嘴里就轻呼了一声,小脸也红了,眼睛也水汪汪了:“你竟胡说些什么。”说是这样说,自己却把那纸小心收起来,只不敢再与沈越说话。
难道自己的诗太露骨了?沈越昨日斟酌再三才下的笔,自认并无一字逾越之处。是了,小丫头一定也把自己这诗与昨日的帕子联系到一起了,这才害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