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听不到沈越回话,有点担心地拉了拉他的袖子:“蔼哥哥是觉得我不该想踢球?”
“不,不,不,”沈越连连摆手:“多动动对身子只有好的,你只要别累着、出汗了别着了风便好。刚才我在想怎么把球给你做小一点。”
黛玉听了便笑的有些得意。她就说嘛,蔼哥哥怎么可能不理会自己?见管花房的下人给自己两人行礼,黛玉叫起的声音里带着愉快,生生让那个小厮半天回不过神来,只觉得姑娘的声音就是比庄子里的丫头们清脆悦耳。
说是花房,其实是沈越实行了拿来主义。他倒没想着苏个玻璃什么的出来,只是让人把房子修的高大宽敞,再多多的修了窗户,冬日的时候窗户关好,只太阳大的时候通通风,另外多升几个火盆子也就足够植物生长的温度了。
这个时候也不是完全没有暖房,不过一般建得起暖房的人家都是用来种点青菜,好给主子的餐桌在漫漫冬日增加点绿色。只有沈越这样的,才建了暖房只为种花看。
此时所有的窗户都已经打开,一些怕晒的花还放在房中。这些花却不是外头成片成片的草花,品种更齐全也更名贵。
黛玉在窗外已经看个大概,发现扬州花房里的品种这时都能找到,不由笑了起来:“那是我的金边鹤艺,那个是太太喜欢的香妃。蔼哥哥,你是什么时候把花运过来的?”
沈越看她笑的灿烂,自己的心情也更明媚:“五日往扬州送一封信,那些人若只带一封信岂不太浪费了?每次带几盆,他们再精心些,不几趟也就搬得差不多了。”
“那奶奶不就没花可赏了?”黛玉听了有些着急:“本来咱们都不在身边,奶奶已经够孤单的了,对了,那个不就是奶奶心爱的醉红素绿?”急的眼圈已经微微发红,还记着沈越最不喜自己掉泪,小兔子一样控诉的望着沈越,一定要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沈越一个没忍住,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你也不想想,过了这么长时间,花都能从南运到北,还不能生发几盆?若是没这个能耐,我留双全的爹在扬州做什么。”
原来是自己冤枉了蔼哥哥。黛玉有心赔礼又却不开脸面,小脚跺了一下:“谁让你不早些告诉我。”自己闪身进了花房。
沈越好笑地跟她一起进了花房。面对着自己熟悉的花草,黛玉一株株看不够爱不够,向着沈越商量:“把这几盆都搬到李先生那里,我去看也方便。”
“你觉得先生能放过这些?”沈越自己环顾四周,嘴里还在批驳黛玉的话:“他喜欢的、你喜欢的都已经搬过去了。留在这里是新生发出来的——为的是师母不好过李先生府里,你们来庄子里也不至无花可赏。”
黛玉便点头赞道:“蔼哥哥从来想的周到。”又笑道:“那蔼哥哥怎么不自己来给老太太选花,非得拉上我和太太?”
沈越虚点她一下:“你这个小没良心的。难道看不出师母这些日子有些强颜欢笑?若是让她再郁结起来,李太医的药可就白吃了。若是单请师母过来散心,她自是不放心家里,让你来就不一样,师母一定会跟着。”说着自己都得意起来。
黛玉也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太太去那府里一次,便不自在几日。一般是做母亲的,为何太太与奶奶对咱们就掏心掏肝,老太太就总算计太太?”
原来这小丫头暗里自己已经不知道思量了多久,一直没人给她解惑,今日正好趁着机会一股脑儿问出来。沈越虽然愿意她无忧无虑万事不必管,却也知世情险恶容不得水晶玻璃人。与其让她自己想歪,不如自己告诉她:
“原来太太没出嫁的时候,老太太自然也曾真心疼爱过她吧。这一份疼爱让太太无法割舍对老太太的感情。可太太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小家,自然要以自己的小家为重,不能事事以老太太为尊,老太太便觉得太太与她离心。”
“加上那府里还有贾将军和贾员外郎,又各自娶了妻生了子,可不也一样为着自己的儿女打算?老太太又想着让两房平衡,自己好在那府里说一不二,自然想着借位高权重的先生来压过不听话的儿子。这样师母就成了老太太必须拿捏住的人。”
“为了拿捏住师母,老太太怕是哭也哭过、闹也闹过、装病也装过。若是只让师母牺牲自己也就算了,若是让师母还在搭上你与宽哥儿的利益,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儿女,师母可不就左右为难了?”
黛玉听了点头:“原来如此。不如以后不让太太去那府里,眼不见心不烦吧。”
沈越不着痕迹地看了看窗外一角暗黄裙摆,向黛玉道:“本就该如此。师母只是好脸面,怕人说她不孝累了你与宽哥的名声。其实京里多少人家的外嫁女,非娘家有大事都不能回娘家的。不过是先生家里没了长辈,师母才得以宽松些。”
说完这话的时候,那角裙摆已经不见了,沈越便专心地与黛玉挑选起合用的花来。
贾敏本是不放心沈越与黛玉两个,才自己亲身来看——说来两人一日大过一日,黛玉虽然才只六岁,可刘氏已经请她暗中查看别家姑娘的品行,再说她不知道定亲是怎么回事贾敏是说什么也不信了。加之沈越已经十岁,有些知事早的男孩已经知道好少艾,贾敏不得不防。
不想听到的竟是女儿对自己娘家的不满还有沈越对自己与老太太之间的分析。不得不说沈越分析的很对,这才更让贾敏觉得自己以前是不是对老太太太过心软了。
自己也是有儿女的人,替自己儿女打算有什么错?何况那个毒妇害的自己差点……贾敏不敢想下去,越发坚定了自己日后少回娘家的决心。
即是老太太寿辰,自是以喜庆热闹为主,花房里各色大红、明黄、艳紫的花都被挑了出来,将个晚晖院装点成了花的世界。
谚哥儿也没放过沈越,从他手中一气得了三个球,每日里爱不释手,将自己的亲哥哥放在一边,天天恨不得粘在沈越身上。沈超心里不服,却拿这个弟弟没有办法,只好想着等讷哥儿会走会说之后,一定不能让沈越占了先。
五月末的时候姑苏那边林家的四名赶考的子弟终于进了京,由沈超兄弟两个带着宽哥儿一起送到了老太太在东城的一处宅子里。宅子只有两进,住四人连同他们带来的小厮却也绰绰有余。贾敏早派了两个厨子过去,每日替他们主仆准备饭菜。
老太太与林如海分别宴请了四人之后,便由林如海早就替四人找好的先生带着苦读。贾敏为表亲近,也亲自带了黛玉去宅子里看视一回,又每人送了一套衣裳,倒让这些人很是感激。
今年是沈老太太七十整寿,沈学士门生遍布天下不说,沈尚书如今也入了内阁,谁不想借此向沈家示好?送寿礼的从十天前就络绎不绝。好在沈家早有准备,自六月初八开始待客,正日子那日就只余下亲近人家,还算不十分受累。
林家的四位举子也被林如海带来,跟着沈信一处招待客人,更让四人感激不尽。这四人年岁虽然不一,可心思都透亮着呢,还能看不出这是林沈两家有意提携?自是用上了十二分精神往来于人客之中,不敢有一丝纰漏。
沈越早在国子监请了假,同沈超一起跟在沈信旁边招待近支亲友。大家看着两位少年进退得宜,说话彬彬有礼,行事条清络明,无不在心里叹一声沈家后继有人。
有那家有女儿心思活络的,有意无意在沈信跟前提起两兄弟的亲事,倒把边上的林如海急出一身汗:别人惦记沈超他还可笑看沈信应对,惦记沈越可就让他不能忍了。
沈信也是个妙人,听人说自己儿子就打太极,提侄子更是一推六二五:“越儿多得他先生教导才有今日,所以他的亲事倒是如海兄做得主,我们不过干看着。”竟祸水东引到了林如海身上。
偏外人还觉得沈信说的有理——大家都有眼睛,谁看不到自林如海回京之后,小沈供奉十日里有八日要去林府?听说在林府里他竟能当一半的家,这林大人定是把学生当儿子养呢!
一时与林如海攀谈的人就多了起来,让林如海真是哭笑不得:“越儿已经定了亲,大家又何必惦记?”
知道沈越定亲的人是少数,蓦然听林如海提起,有心不信却又不能质疑林如海的人品。可相信的话自己女儿就失了得佳婿的机会,更要问问林如海沈越定的是哪家闺秀。
林如海无法,半吐半露地说出自己早在五年前就与沈任定下姻亲之事,听到的众人都用一种“你竟是这样的林如海”的目光看他,直到他落荒而逃。
大家想想又觉得顺理成章起来。试想若不是自家女婿,谁舍得把家里国子监的名额给学生?何况家里还有儿子!别说师徒如父子的淡话,只看今日能来的,哪个不是给沈学士做学生做了几十年?还不是一样靠着自己的能耐科举?
至于说定了亲沈越还日日长在林家,那就更不是事儿了——人家可是师徒,没有林如海天天耳提面命,小沈供奉能在国子监考试之中位列前排?
可惜归可惜,众人还是向着林如海与沈信说声好眼力,进而打趣沈越。沈越看着白白净净,除了当日与杨佳之事外,平日在外人面前甚至话都不肯多说,现在却也还是平淡如水,就好象别人打趣的不是他一样,还是礼貌周到的请人落座看茶,把个沈超佩服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