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在大床上滚几遭,嘴里不住的大笑。
春纤往怡红院借水壶,听着里头的动静,忙一拉小红的袖子。
宝二爷这好好的,怎么无故发起癫来?
小红见惯了这位爷的特立独行,慢慢也摸出一点门道:只要不饿着冻着他,或是怠慢了林姑娘,旁的他并不管。偶尔失了些规矩也无妨,其实好伺候的很。
她把花壶递过去,笑道:“许是看到什么轶事,这才乐了。”
春纤儿默默记下来,回了潇湘馆便告诉给雪雁姐姐,“宝二爷那里有本逗笑的书,咱们往后借来给姑娘看看,也逗姑娘乐一乐。”
雪雁一点她额头,“偏你机灵,借个水壶不算,还惦记着饶上人家的书。”
紫鹃回来取腊梅树皮,闻言便觉好笑。
今日林老爷那架势,怕是姑娘和宝二爷的事要成了。若真成了,那自然也不差一本书的事。
只是这话不好乱说,她匆匆拿了东西,又往藕香榭去。
姑娘们正瞧四姑娘的画,见她颜料所剩不多,又打发人去找凤姐批条子。
紫鹃把那水浸过的腊梅树皮递给自己姑娘,便和司棋、侍书三人站一处,瞧姑娘们怎么行事。
那墨池里是洒了酒的,因此冬日也不曾结冰。黛玉挽了袖子,用那树皮磨几下,让开身子教惜春试试。
惜春将信将疑,提笔在墨里沾沾,挥毫写下藕榭二字。
那纸白如雪,上头的墨迹却隐隐泛着光彩。惜春掩唇惊呼一声,忙把那树皮收起来。
探春道:“这个颜色用来点夏夜萤火最好。”
众人点头,“正是相宜。”
摆弄完了那些画具,惜春托腮问:“二哥哥怎么不来?”
今日老太太、林姑父和宝玉,好像都神神秘秘的。
探春猜到两分,便道:“想是有什么事绊住脚,过会总要来的。”
正说着话,老太太房里的玻璃来了。
“大太太娘家嫂子侄女、珠大奶奶婶母、妹妹到了,另外史大姑娘也接来了,老太太正喊姑娘们去见客呢!”
前几日保龄侯史鼎升任外省大员,举家都要去上任,老太太舍不得湘云,特意打发了人去接。这事大家都知道,却不料又来了这么多亲戚。
姑娘们出了藕香榭,正见李纨带着丫头匆匆而行,便结伴一道往上房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都可以踊跃留言呀,虽然我觉得我还能水,哈哈哈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子今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这一回上京来的人,原是凤姐兄长王仁牵头。
他父亲王子胜打发他来京中给王子腾送年礼, 也是预备把他留在京里学学眉高眼低, 再说上一门亲事。
那薛家在金陵还有一支,与薛蟠乃是嫡亲的堂兄弟,名叫薛蝌。他父亲生前是为官的, 与梅翰林旧交匪浅, 便把小女宝琴许了梅家。如今父孝已满, 他便带着妹子上京来, 预备和梅家商议婚事。
王家势大,他便随同王仁一道上京,彼此有个照应。半途泊船时与另两户闲话,竟都是荣国府贾家的亲戚,更是要一处走了。
好容易船行至京城,因宝钗进宫去了,薛姨妈与薛蟠住在京中自家宅院,薛蝌便别了诸人, 携妹子宝琴另往薛家去。
王仁自往叔父王子腾处去, 剩下的便登上了荣国府的大门。
那邢忠是带妻女举家来京,投奔妹妹邢夫人, 另一个便是李纨婶娘并两个堂妹李纹、李绮。
王夫人在荣禧堂里调理身子,一概热闹从来不凑,便只有邢夫人和几个年轻媳妇、姑娘来见。
老太太才了却“两个玉儿”的心事,正高兴的什么似的,见了那三个水葱似的小姑娘, 忙拉着都叫住下。
凤姐备了酒饭招待她们先吃了,抬脚往背人处一站,嘱咐平儿:“你去瞧瞧二爷在做什么,大老爷懒怠动,那邢大舅总要招呼一下。”
邢夫人家里不富裕,明眼见着这一家子都仰着她。她自来是个吝啬人,多半还要推到自己这里。
凤姐管着家,倒不怕这些琐碎事。那李家母女三个是铁定住在稻香村里的,珠大嫂子年轻守寡,是个节妇,她的婶娘妹妹便要多照顾两分,也叫老太太看了高兴。
至于邢家,多半只留那小姐邢岫烟在园子里住着。
一时用过饭,各自净了手,便又往老太太跟前说话。
贾母笑眯眯看一眼黛玉,从前是血脉相连的外孙女,如今当孙媳妇看,又是另一重喜欢。
老太太又把几个姑娘看过一遍,笑道:“这一下子来了这样多的姑娘,也不知怎么个年庚大小?”
李婶娘和邢太太各自说了女儿岁数,老太太初听还记得,掰着手指头一算,又全浑忘了。
“二姐姐该当是最大的。”惜春笑嘻嘻道:“总归我最小呢。”
湘云洒脱惯了,干脆道:“咱们姐姐妹妹浑叫着吧,总归都差的不多。”
老太太一捏她脸颊,又嘱咐凤姐安排住处。
凤姐笑道:“哪要老太太问呢,我是一早就想好了。李婶娘便带着妹妹们住稻香村,也能和大嫂子亲香亲香。再有邢妹妹,我瞧着是个温柔敦厚的,和二妹妹住一块正合宜。”
老太太便看湘云:“云丫头便住在蘅芜苑里头吧。”
自宝钗搬出去,那屋子便一直空着,只时常派人养护打理。湘云点头应了,即刻就有丫头们去打扫铺排。
老太太殷殷嘱咐凤姐:“即是住在咱们府上,一应定例都比着自家姑娘,不要薄待了她们。”
她是最爱齐整漂亮的小辈的,年纪大了又爱热闹。凤姐深知贾母的脾性,满口应承了下来。
这新来的三个姊妹都能识文断字、填词做诗,湘云又是个捷思不下黛玉的,诸人相熟了一阵,探春便提议把冬日的诗社开起来。
这几日雪下的大,湘云总惦记着自己起炉炙肉吃,当即帮着张罗起来,草草开了一社。
地点定在芦雪庭里头,那窗子一开四面都是雪,怕冷也能关上,极是便宜。几人没有异议,忙整了衣裳往那处去。
邢岫烟是个荆钗布裙的落魄闺秀,囊中羞涩的很,连老太太叫发的月例银子也被邢夫人扣着,大雪的天竟没什么御寒的衣裳。
迎春瞧着不落忍,便收拾了自己的大衣裳给她穿上,暗地里又打发绣橘去和凤姐说说。
一时众姊妹到齐了,白雪地里各是些红毡羽篷,俏丽非常。
惜春挨个瞧一阵,笑道:“我瞧着林姐姐的鞋子甚是好看。”
黛玉脚上是一双掐金挖云红香羊皮靴,那红羊皮本就稀罕,更稀罕在那鞋面上镂穿成云的边饰。
李纨常常教导姊妹们针线上的功夫,虽不大用心学,总是见的多了,也知道这技法的难度稀奇。
这样的好东西,满府也只有老太太那里能寻摸几件。
黛玉轻红了脸,把外罩的大红羽绉面白狐皮的鹤氅拉拉,盖住脚面,“咱们还得快些把炭火生起来。”
一时炉火烧旺了,那厨房送来的各色鹿、獐、果子狸并常吃的牛羊肉,一一片好铺在铁网上,湘云挨个翻面撒盐,忙的不亦乐乎。
众人皆笑道:“诗没做呢,先把肉吃上了!”
悟空只管着为她们抄录的活计,便把那纸张率先铺好,又把笔墨摆上,忙不迭抬脚往黛玉身旁站。
“妹妹,你欢喜不欢喜?”
黛玉耳边热热的,垂头低低“嗯”一声。那话声如蚊蝇一般,悟空却还是听见了,不由咧嘴一笑,肩膀颤个不停。
老太太和林如海原还想先瞒着,实际该知道的都已心知肚明,只等着两个玉儿再大些罢了。
姊妹们终日一处玩乐,虽脾性各有不同,却都不是难相处的人,渐渐便真有些亲如一家的情谊。
两年一晃过去,那梁衡望眼欲穿,终于等到老太太松口,把婚期定下。
迎春是早把那鸳鸯绣烂了的,眼望着凤姐送来的几批红缎,把那芙蓉似的玉容羞的比缎子还红些。
司棋绣橘几个忙着分线穿针,见着姑娘如此,也跟着霞飞双颊。
迎春备嫁,每日关在屋里绣嫁衣,姊妹们便各自商议送些什么贺礼。
凤姐忙着给迎春采买各色装箱的嫁妆物什,小到造箱子的木材,大到婚床的制作,全要盯着一点一点做出来,不教出丝毫纰漏。
“你倒难得如此用心。”
贾琏这些年是见惯了她布施行善的,却总还会恍惚,心觉她该当是个杀伐果断的母老虎才是。
凤姐飞他一眼,低头对账本子,“总归咱们巧姐儿也要经一回,我熟悉熟悉,练练手也是好的。”
那绣帘子打起来,小丫头搀扶着平儿进来,凤姐见她大着肚子还想行礼,忙扬声喝住。
“你不为着自己,也想想肚子里那个。”
平儿站住脚,摇头笑道:“哪就那么小心。”
她见凤姐手里诸事忙乱,便取了嫁妆册子瞧,把那尚缺的一一勾出来。
凤姐算出了银子,眼风见贾琏老神在在地喝着茶,不由把账本子一摔:“咱们俩在这忙的像个无头苍蝇,人家这正经的哥哥倒像个没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