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煦才安抚了心急则乱的小妻子,工作上就得应付心思不定的青少年。
“孤听闻明大人昨日上了折子弹劾贾员外郎行贿庇护家中子侄杀人?”
以前有话还是课后说,如今还没讲课,就开始了么。
心底叹气,可明煦也拿他无法,太子问话,总不能装听不见。
“殿下好灵通的消息。”不咸不淡。
“明夫子见笑,不过刚好涉及到明夫子,听了一耳朵罢了。”徒懋笑道:“明大人这也算得上大义灭亲罢,只那薛家实在过分,天子治下,竟如此猖狂。”
“在其位谋其政罢了,家父职责所在,我家与薛家也不曾有什么渊源,当不得殿下如此夸赞。”
“夫子与我装傻”徒懋眨眨眼,笑道:“明夫子探花之才,如何不知我说的是元妃之父贾员外郎,可见翰林敷衍我。”
“殿下,您言中的前工部员外郎是内子舅舅,说实话,与我家来往倒不多,不过是中间站着内子,她父母早亡,这才显出几分特殊来。”明煦心累,这小太子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平日里也没见和帝亏待他呀,虽有年龄相近的兄弟,但这时候能看出什么来,这位是给自己私自加了什么设定?
“翰林误我”太子徒懋睁大了眼睛,显露出几分无辜模样:“翰林是否对我有什么误会?我观翰林平日并不与我亲近,可是我那里犯了翰林的忌讳?”
不,是我犯了你的忌讳。明煦头秃,这话里浓郁的作精宅斗风是怎么回事?徒懋殿下,敢问你平日跟皇帝陛下也是这么说话么?
吐槽归吐槽,面上仍是端住了,明煦眉目不动,对着太子一揖到底,是恪守在骨子里的世家风度:“殿下言重了,臣下多有失仪之处,还望殿下不怪。”
“那便是孤多想了罢,总觉得翰林瞧我不上呢。”徒懋收了方才作态,无甚表情的脸上透出一股子冷漠来。
“天潢贵胄,龙章凤姿,殿下还是不要妄自菲薄的好。”明煦也十分冷漠,根本不接话茬。
“父皇嘱咐我多与翰林亲近,依孤看,还是和和八字的好,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还是有几分道理。”徒懋明显被明煦这幅态度激怒了,直说与你天生犯冲。
“殿下所言甚是。”明煦不想哄,索性装傻到底。“先人智慧多不胜数,多需我们仔细专研渗透。”
徒懋定定的瞧着明煦,明煦眉目微垂,恍若未闻,无声的僵持了好一会儿,听得太子一声轻笑:“翰林开始授课罢,已是误了时辰。”
“是。”
好容易讲完了半个时辰,又回到翰林院做了日常,明煦两点一线的才回到家就收到了一个让人惆怅的消息。
卿容辞官了。
他外放任期未满,官辞的奇怪,又是探花出身,在皇帝跟前留了印象,他的上司没耽搁,把这事儿给报到了御前。
当然,明煦得到的消息是卿容的来信,刚被长安告知卿容信件的时候,明煦还十分不解,几日前才令人送了熊猫过来,也没带什么口信,这才几天,信件就到了,定是有什么事,却没想到卿容信中说已辞官。
继长女如意之后,卿夫人于年前诞下一子,小儿却一直不怎么康健,似乎是先天的弱症,一直不好,年后更是差点没了,为着此事,夫人林氏积郁成疾,缠绵病榻。
卿容政务繁忙,无暇顾及娇妻弱子,偏又是个重情的,心中有事,公事上多有疏忽,眼见儿女妻子虚弱不堪,干脆决意辞职而去,携妻子四海寻医去。
明煦放下信纸,心中酸胀难言,之前读书的时候,不止一位先生说‘士林恐留不住他’,他心里是向往天地高远的。他偏不乏才华能力,科举入仕亦能游刃有余,如今辞官归去,隐隐应是合了心意,只是世事难料,如今迫于无奈而离开,还是叫人难过。
当初去芦花胡同看小如意,心里是存了侥幸的,没想到她兄弟没有这份幸运。
明煦叹了口气,坐下来写回信,也没劝他留下,卿容素来是个有主意的,虽然迫于自身辞官,但肯定已经有了想法,如此倒不必劝,反而显得生分了。
写完了给卿容的回信,明煦又抽了张纸出来,他今儿个心里惆怅,大约只有华章那厮能懂,当初授职,华章去了豫北做县令,说起来也有几月没联络了,慰问一二罢。
第70章 贾母态度
“这是在修医书?”黛玉抱着熊猫团子从外间进来, 就见明煦侧躺着,床榻间铺满了纸张书籍,走近床边坐下,拾起来一本看, 是前朝的有名的一位游医手札。
“翰林院修书杂乱的紧, 东一榔头西一锄子, 只顾眼下需要, 紧着皇上指令,多为史学与农学。医为贱业,说起来上一次系统的修医书还是在唐朝, 如今几百年过去了, 医学著作出了不少, 但各有方向, 查阅起来繁复的很。”明煦放下手中的书, 笑道:“趁着翰林院的资源和时间, 刚好稍作整合, 此后可就没这么个天时地利人和了。”
黛玉听了掩唇一笑。
“你笑什么?”明煦作疑惑状。
“我笑明哥哥当年与我说略通岐黄竟是真的。”当年明煦说起的时候她是不信的, 毕竟当年的明大公子怎么看就是个一心读书上进的书生,怎么真的会有心研读医典。不过成婚一载, 黛玉明白这人所学甚杂, 与他相比, 自己倒是多纸上谈兵了。
明煦也想起陈年旧事来, 笑道:“我心里是没什么医者下九流的想法的,与君子六艺并无不同,有些兴趣, 便去学了。”明煦说起来云淡风轻:“不过玉儿谬赞了,比起真正的医者, 我还差得远呢。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许是不觉得要吃这碗饭,当年学的笼统,如今决心修书,倒艰难了。”
“近些年闺中无事,我也随着女医读过几本书,勉强识得些许药材,或许能帮承景整理一二。”黛玉翻看手上的药典,发觉读的通,别的做不了,分门别类还是能做做的。
明煦起身将黛玉揽进怀里,叹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玉儿,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前日里读琴,今日读医,我妻乃博士也。”
黛玉推开他,似笑非笑:“你这是夸我还是夸你?这些不都是你通的多些?这话听着像说我不学无术。”
“玉儿误我,我是因为喜欢,才下了些功夫,玉儿是真的涉猎众多,天底下什么事儿提起来都能说道一二,玉儿若是不学无术,那天底下得多少羞愧而死。”这还算不学无术,媳妇是想上天不成?明煦举起手,求生欲十分强。
“少取笑了,这些医馆里的学徒也能做,我不过是陪你一道罢了。”国丧末尾,黛玉最近忙的很,府上各种物件儿得备上新的,按照规制重新换上,又有春日账目等琐事,自觉忽略了明煦,也是找个事情一起做。
“医馆里的学徒可不会与我做这个。”明煦将脑袋搁在黛玉肩窝,与熊猫团子对上了眼,瞧着黑白团子懵懂可爱的小模样,心底直呼吾命休矣,萌物如绝世剑客伤人于无形,言语不自觉就带了笑:“这小家伙长得慢,竟不像别的幼崽,我瞧着与来时差不多大,玉儿给可取了名字?”
“才来了几日,哪里就能瞧出变化了?”黛玉已经习惯了明煦的前言不搭后语,接话都没带停顿的:“还未取名,总觉得平常的辱没了她,昨日问紫鹃她们,都说例如团子,雪雪,再有就是福顺之类,前者像养了只小狸奴,后者就是幼犬了,总觉得配不上她食铁兽的凶名。”黛玉认真的想了几个,最后又被自己一一否决,各有各的不好。
看着黛玉一本正经的模样,明煦好笑道:“哪里费得这个脑筋,民间有说法贱名好养活,怎么就辱没了她,依我看,就叫笋姐儿吧,这样总不会叫人误会养只猫或狗。”
“笋姐儿”黛玉念了两遍,皱眉道:“这名字取得忒怪异,竟像个姑娘,可哪个人家给自家姑娘唤作笋寓意虽好,声却不美。”
“如此岂不正好?小家伙挑剔,养的可不就如娇女一般?笋姐儿既说明了身份,又不叫人误会。”明煦越说越觉的极好,非要说动黛玉同意。
这个人正事儿上极宽和,偏固执的点叫人摸不着头脑,分明比自己年长,有些时候还得让着他。
黛玉索性不再与他计较这个,说起正事儿来:“前几日我回去,外祖母说起我三妹妹,她只小我一岁,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外祖母说我出了阁,也常在外走动,叫我帮着留意。”
给探春说亲,这倒是意外了。明煦从黛玉手中接过小熊猫,等她下文。
“外祖母虽这般说,但我瞧她意思,是想探探太太的口风,与二弟说上一说。”黛玉接着说,她早就不是闺中少女,贾母与她说话要直接许多,语意并不隐晦。
“熙哥儿?”明煦皱眉:“你与母亲说过了?”
“还未说,我不晓得咱们家安排,不敢直接与太太说,怕弄了笑话出来。”黛玉轻笑:“先来问问你,大体上的方向是有了。”
“那薛文龙可是判了三千里流放,老太太不怪咱们家?竟还要结亲?”明煦没说此事如何,先问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