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煦给她抹了泪,笑哄道:“卿卿在我心里可不止一二分量,老太太年纪大了,难免糊涂,再说,那里就到这儿了,玉儿聪慧,那里上这个当不是?”
“你这是说我薄情呢!”
“玉儿误我,我哪里敢?难道是方才与老太太的人说的不清楚?是我不允你去贾府,玉儿难道还插了翅膀不成?”明煦说着看向紫鹃。
紫鹃赶忙解释:“大爷,咱们是说清楚了的,可就怕老太太,太太那里不信呀,您是没瞧见府上宝姑娘走时的脸色。”
说起这个,黛玉苦笑:“往日闺中,我与她来往最多,是极好的交情,如今她来求,想来也是艰难。明明是她们家惹出来的不平事,倒像我做了恶事。”
“玉儿怕是不知道,前年我将回京,与薛蟠,贾宝玉在酒楼见过一面,有过几句话,最后不欢而散。”明煦拢了拢黛玉的秀发:“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本就不是一路人,玉儿何必勉强自己。”
说句难听的,薛家是一商户人家,如何高攀的起重臣之后,县主尊位的黛玉。贾家虽是钟鸣鼎食之家,但勋贵出身,与时代书香的林氏也难说到一处去。
“站着说话不腰疼。”
“玉儿若是心里不爽快,不若去寻祖母打牌,她好容易在京中呆着,玉儿也陪我去陪陪她。”还是找点事儿做吧,省的胡思乱想。
贾府这边也没想到明煦与黛玉拒绝的如此干脆利落,王氏得了被拒见的消息对身边的薛姨妈道:“你也别慌,左右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今日已经晚了,明日一早我去后头说服老太太去明家走一趟,这事儿不就妥了?那老婆子平日里自负过问府上大小事,今儿个叫那亲外孙打了脸面,心里铁定记上了,所以说这事儿好办的紧呢。”
“我明白宝钗那丫头救兄心切,但她小孩子一个,能使得上什么劲儿呢,还是少往外跑的好,那夏氏你也管束管束,一日日的闹成什么样子。”王氏淡淡道。
“姐姐说的是,我回去同宝丫头说说,也叫她顾惜己身。只夏氏那泼妇,真叫我头痛,是个半分道理也不讲的,偏又心性歹毒,叫人奈何不得。”薛姨妈提起家事心中发苦。
“她一个做媳妇的,还能骑到你头上?你若是将她拿捏住了,管束得了你那儿子,也少了这么些事端。”
“姐姐说的是。”
……
王氏想的很好,却不想明溯与和帝动作十分之快,到了第二日中,贾政在工部衙门就收到了皇帝的申斥,更是直接免了职位,勒令其闭门反思,赋闲在家。
审薛蟠一案的县令更是直接贬为庶人,由上司暂代县令一职,重审薛蟠杀人一案。
皇上没给贾政这个贵妃亲父留有脸面,直接让小黄门去衙门宣读的口谕,当着诸多同僚的面,贾政羞窘的无地自容,直接晕了过去,让人抬了回来。
而这边王氏携王熙凤还在奋力游说贾母亲去明府,好叫明煦停手不管此事。乍一听闻小厮来报“老爷被抬回来了”。皆是唬了一跳,连忙询问原委。
“老爷在工部衙门忽然就听得内相带了皇上口谕来问,说咱们老爷渎职行贿,包庇嫌犯,深负皇上与贵妃信重,特革除官职,归家闭门思过。”跟着贾政的小厮还算机灵,三言两语说了个清楚。
王氏却差点没晕过去,转脸去瞧贾母,就见老太太指着自己高呼“作孽呀作孽,你个蠢妇毒害我儿。”说着两眼一翻,惊厥过去。
荣禧堂登时乱作一团。
第69章 后续反应
这边得了信儿, 明煦也没想到皇帝的动作这般快。他不知道是和帝下了朝瞧见了折子,对如此颠倒黑白且毫不加掩饰的手法很是震怒,令人查问了缘由,得知是那县令顾忌后宫贾妃的面子, 不敢得罪, 又闻周贵妃病故, 后宫一时热闹, 时情不辨,这才怀揣侥幸,胡乱判了案子。
可不管怎么说, 渎职受贿, 轻率人命是已既定的, 皇上亲自下令查办, 头上的官帽铁定保不住了, 若无际遇, 甚至终生难以起复。
而贾府这边, 同样是得到了皇上申斥的贾政已然幽幽转醒, 瞧着守在床前的老母,心生酸意, 泪眼婆娑, 放声大哭:“是儿不孝, 行至中年, 竟还落个晚节不保,连累了母亲儿女,是我糊涂呀。”
说着就欲往自个儿脸上招呼, 贾母赶紧拦住了,亦是泪洒衣襟:“我还在呢, 哪里轮得到你来说晚节不保,下边的孩子们还未长成,你还年轻呢,不过一时受困浅滩,未必没有重回庙堂的机会,我儿心灰意冷,才是大不孝矣。”
“母亲教训的是,是我入障了。”贾政仰面躺着,只觉羞愤欲死,平日里自诩端正恭守,如今巴掌正打在脸面上,一时觉得锋芒在背,恍惚听见丫头下人们窃窃私语。
贾母瞧着他那一幅没缓过来劲儿的模样,心有不悦,却不舍得说出什么重话来,终是长叹一口气,指点道:“我儿糊涂,这些年来,你老子留下的香火人情是用一回少一回,近些年又死了不少老家伙,剩下的儿孙辈,谁还记得这份陈年的袍泽恩情呢。君子不立危墙,我儿万不该以身犯险,你是个心眼实诚的,那薛氏是王家女,何故犯得着你去掏心掏肺。”
“母亲不也常说咱们四家骨肉相连,同进共退,那薛氏是王氏的妹家,如今求到头上……”
“我知道你说的是这些年这种事儿也没少做,可是我儿,《礼记》里有句话叫‘知止而后有定’,《礼记》是年轻人读的书,到你这个年纪,早就熟悉了,可熟了真的就通了吗?我儿官名素来公正端直,‘失德’却在不觉间啊。”贾母直接打断了贾政的话,语重心长。
贾政羞赫非常,坐起来行了个大礼:“谢母亲教诲。”话十分刺耳,却是一语中的,自己素来最厌官场行贿包庇之事,到了自个儿却没想到是失德之举,五十笑百,当真可笑。
“你想想”生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见他想通,贾母叹了口气继续道:“倒不是叫你遇事不管,太小家子气。只那王子腾官居一品,手握重权,巴结攀附者无数,他但凡露出一点口风,底下人就能给办妥了,哪里轮得到咱家,倒叫贵妃娘娘为难。”
“你那媳妇子是个不知轻重的,我罚她几天思过,你两口子仔细说道说道吧。”贾母没有多留,说了这一句就扶着鸳鸯的手起身。
“母亲慢走。”
相对于贾家的暗潮涌动,薛家则要热闹的多。
房里,夏金桂不管不顾的破口大骂:“前几日夸下海口说过几天就能回来的是你们,如今说被拘在牢底重审的也是你们,你们欺我家无人,反复哄骗,叫我受罪担惊,真是心肠黑透的一家子。”说着竟还大哭起来:“什么样的人招什么样的亲戚,出了事儿不帮把手,反而要将人拽下去踩一脚,一窝子蛆虫拱了心的,我这辈子是招了什么孽。”
她闹的好大声响,实在不像样子,薛姨妈却无心说她一二句,在房里只作没听见,拉着女儿的手抹泪:“我儿,贾府这几年,咱们家对林丫头也算亲善客气,平日里有的没的小玩意儿也来往不少,那里就得罪了她,在这里等着咱们。”
“妈还不明白,不是咱们那里得罪了林姑娘,是哥哥打死了人,明大爷看不过眼呢,他出身侯府,又是承嗣,自然不惧贾府的威风,林姑娘才嫁过去一年,又与咱们没什么血亲,他不会为着这点连带而罢手。”宝钗无悲无喜,她也被这反复反转的事情弄得心力憔悴。
“姨夫被罢免了官职,应是不待见咱们去见,妈还是去信求求舅舅,未必赶不及,大人虽不在京,但简在帝心,这份圣上跟前的脸面,说不得就可从轻发落哥哥。”
“皇上亲自下了旨审那孽障,你舅舅未必肯出面呀。”薛姨妈说着抹眼泪:“我是王家的庶女,出嫁多年,哪还有去寻娘家嫡兄的道理。”不是不肯抓救命稻草,是想也知道不太可能。
薛姨妈能想到的,宝钗如何不知,只是事已至此,昨日没能拦下明家,今日又能如何呢。
宝钗从薛姨妈房里出来,夏氏金桂仍未停歇,宝钗眉头微皱在窗前停下,淡声道:“你平日里常说在我家吃了苦受了罪,我薛家欺你辱你,如今逢上厄事,我哥哥若有不好,你不正好遂了愿改嫁,寻个好人家去,左右我薛家也做不出阻拦寡妇再嫁之事,正好叫您这尊金佛移了好庙,心底不偷着乐,胡乱吠叫做给谁看。”
一顿话听得一群人呆立当场,便是宝钗的随身丫鬟都没回过神:姑娘最是端庄仁厚,少见如此刻薄。
宝钗无心管她们作何想,说完就朝自个儿院子去了。
“都瞧瞧,瞧瞧这是小姑子说出的话吗……”这是反应过来不让分毫的金桂。
……
被贾薛两府咒怨的明煦正和媳妇儿商量回外祖家的日子。
虽然此事薛蟠不占理,但黛玉毕竟违逆长辈在先,她心里过不去,生怕贾母当日的威胁之语成了真,与她断了这份骨血情。是以想早早去贾府探望外祖母,明煦却劝她不急,当下并不是好时候,虽有些失礼,但还是要等到此事尘埃落地才好,现在上门只会吃个闭门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