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聪慧,可需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本就是她们的归宿。”明煦心里无奈,原来这时候的小姑娘就已经有了葬花的苗头,虽惊艳那首被后世传唱的葬花吟,但此时的明煦还是选择故意曲解黛玉的意思。
不想黛玉一听便有些发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落红不是无情物,……”她反复念叨这这句诗,似乎是想要从中悟出什么来,也不理会明煦,瞧着是要陷进自己的世界。
明煦也不打扰,由着她自己去想其中的道理。果然,没一会儿黛玉就恢复了过来,那一刻她只觉心中忽然一松,头脑也清明了许多,“竟是我狭隘了,明哥哥说得对,花儿也许更乐意落到地上也说不定,我非鱼,安知鱼之乐。”她说完笑的狭促,“谁说明哥哥作诗少了几分灵气,依我看这两句精妙的很,以小窥大,明哥哥格局大着呢。”
见她笑的开心,明煦也笑:“虽然很想受了这句夸赞,但我确实写不出的,不过拾人牙慧罢了。”
“那你说说,这两句是谁作的,全诗是什么?”黛玉追问。
“偶然听来的,只得了这两句,其他已记不清。”明煦来到树下拾起几片梨花,转身问黛玉:“妹妹觉得那两句好,那妹妹可还知道这落红的其余用途?”
黛玉第一想到的便是做胭脂,宝玉平日里摆弄这些,连带着她们几个也懂一些。她却摇了摇头:“一时间倒是想不出,明哥哥还有什么要说的?”
“妹妹知道鲜花饼吗?用这些便是极好的。”明煦把一捧梨花掬到黛玉跟前。
黛玉没能像得了这么一个答案,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明哥哥向来与旁人不同。”事做的也准确,话说的怎么就叫人始料不及呢。
“妹妹见的人少,哪里就知道我与旁人不同了,民以食为天,像我这样的才是常态。喏,这个给你。”明煦从袖袋里掏出一包东西递给黛玉。
“这是什么?难不成你给我变出一包鲜花饼,可鲜花饼也不该是这样才对。”黛玉捏了捏纸包,猜不出来是什么。
“今日我来时便想着或许能见到你,便捎上了这个。你若想吃鲜花饼就让人给你做,那个再简单不过了,这个是我自己做的花茶,前几日才将晒好的。你回去让人给你煮上一碗,跟你平日里喝的大不相同。”
明煦前些日子闭门读书,偶尔累了,看见院中的花就生出了炮制花茶的想法,说干就干,就当做是休息了。所幸有前世的经验在,明煦调了几次便做的差不离,刚好送给黛玉,事实上除了花茶,还有好几种果茶在。
“真如明哥哥所说,那也是雅事一桩,倒是没想到明哥哥有这般雅趣。”
“我在妹妹眼里竟是个死读书不成?今日苦读也不过是为了生活,那就更不能忽视当下的乐趣才对。”
“那不死读书的这个,是不是近日要返还江南读书了?”黛玉猜到明煦应是来与自己告别。
“是,还有几日便南下扬州,归期不定。”明煦说起这个倒没什么别的情绪,这本就是计划好的事。但他不知道黛玉的想法,小姑娘一人待在贾府,有时候实在叫人心疼。他在京城数月,可以自恋的以为或多或少能给小姑娘一点安全感。可如今又要离她更远,不知道小姑娘会不会不开心。
“那便是秋闱之后留在书院读书,届时回来参加春闱?”黛玉出身书香门第,对这些科举事宜再清楚不过,当下便明白了明煦的言下之意。
“如不出意外,应是如此。”明煦嘴角上扬,黛玉能这般说,便是相信他一定能过乡试。对他实力这般信任,如何叫人不心喜。
“那便祝明哥哥哥一路顺风。”黛玉将明煦拾的花接在手里。
“你要好好的,等我回来。”明煦飒然一笑,再次回来就该娶你了。
直到明煦离开,两人都没有提起前日宝玉诗稿外传,黛玉换了院子的事。两个人眼神一对上的一瞬,便都已经明白,不必提,不用说,我们谁都不要小瞧对方。
……
与黛玉告了别,留下要时常通信的约定后,明煦就返回了家中。然后没过几日就到了月中,南下扬州的日子。依然是天公作美的好天气,依然是老少三个人,在告别家人之后登上去扬州的船。
烟花三月下扬州,这次船帆一路疾行,明煦在一路好风光之中回到了阔别半年的扬州。
第41章 秋闱准备
抵达扬州之后, 明煦并未在家中久留,略修整了两日便去书院报道。
阔别书院两年,再看心境亦有不同。书院本身无甚变化,依旧一副安然自在, 岁月静好模样。可明煦却有些手忙脚乱跟不上节奏, 自学跟书院较系统的授课终是有些偏差。明煦刚一回来就碰上了书院的一次自考, 没什么准备抱着测一下自己的水平的想法裸考了一回。
差强人意是徐先生对明煦关于这次书院自考给的评价。此时的明煦正坐在徐先生的小院里喝茶, 老头儿坐在对面捋着胡子点点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出去了一回, 倒是进益了不少。”
明煦将茶汤倒进杯中, 闻得此言无奈的笑了笑:“先生莫不是在哄我, 以我此次院考座次, 我以为先生会不满才对。”毕竟都排到中间了不是, 先前可都是在甲榜的。
“你当真不明白我再说什么?书上那些东西, 端看如何想了, 如今你心境上的提升才是难得。”徐先生说了一句, 放下茶碗叹了口气,“你到底年纪还小, 不过十五岁, 参加秋闱早了些。”
徐先生话说的明白, 十五岁的少年人便是已读书十载, 也还是浅薄了些,读书人的科举考的不仅仅是读书。
“先生不劝我?”明煦有些惊讶的问,毕竟在徐先生看来十五岁参加秋闱实在是件轻狂事, 少年人还是要多磨一磨,而在他表示今年秋闱参考之后竟未反对, 只是感叹早了些。
事实上,徐先生的想法在此间很主流,家里长辈大都安排孩子成婚甚至是及冠后在应试,除了先成家后立业的传统,便是以求博得一个好名次,还有一部分是让孩子下场试试,磨炼心性。像明煦这般,想一次通过的实在是少,听起来便欠考虑,容易吃教训。身边的人明煦就知道一个,室友李青云便是三年前参加过秋闱,不中。
“我劝上两句,你就改主意了”徐先生吹了吹茶沫,抬眼看了下明煦。
“应是不会。”明煦摇了摇头,这是自己一早便定下的规划,自然不会轻易动摇,事实上谁劝都没用,难道明溯没有说过吗,明父在劝说无果后甚至采用强制命令的手段,但最后还是被明煦请去的明榭给压下了。明煦一意孤行,他老子都管不了,旁人更是没有置喙的理由。非得叫他撞回南墙才能想着换道。
“那便得了。”徐先生斜了一眼,明知故问,老头子的眼神儿好着呢。
明煦默然。他不是真正的十五岁,多年来一直提醒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不要被那些夸赞之语眯了眼,他们夸的是个孩子的学习能力,而你不是。他甚至有时会惶恐力气用完了被人说做江郎才尽,故此不敢有半分的自满骄纵。
徐先生轻叹一声,“说起来因你与卿容那孩子走得近,书院里常有人赞你二人少年君子之泽。可在我看来,却是大有不同。”
“都是同窗谬赞,比之卿大哥,我远不及也。”明煦摇了摇头,卿容身上有股子对酒当歌的疏狂劲儿,性情亦是自在不羁,这才是最开始人们对君子的定义。
“约莫是一个君子如玉,一个君子如风吧,都是好孩子。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卿容那孩子天赋虽高,可论官场长远,后来居上可不是个新鲜事儿。”徐先生意味深长。
明煦再次默然。徐先生官场跌宕半生,人情来往阅人无数,看人是极准的。卿容气质洒脱,生性有些随遇而安,无所求。野心这种东西,他人强加的怎么会抵得过自己心中所思。而宦海沉浮,最不可缺的便是野心了。
而明煦不一样,明煦的祖父文人封侯,名扬四海,封妻荫子。他自小见过封侯拜相的风景,亦知晓贾府好逸恶劳,在不久的将来“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的下场。叫他如何不上进,不去追逐那至高的风景,神游一场,怎么能不去为这个似曾相似的故国留下些什么。
见他沉思,徐先生复叹:“只如今的你有些不合时宜,年少气盛。你与卿容相交甚笃,你二人怎么就没从对方身上学到一星半点呢。”这话就带着些恨铁不成钢了,明煦虽随徐先生学琴不足一年,却得了老人家的认可,是以老先生是真为明煦的前途以后担忧,当初看中他就是因为这孩子心底澄明,心性亦难得,怎么如今大事上就如此急功近利。
“我知先生心意,只我打记事以来便与四书五经,经史子义为伴,不言其他,自身最不可负,学生深知心中所求,自是要一意孤行。”
明煦起身郑重行了一个师生礼,先生嘴上说着不劝,话里话外却都是规劝,不求眼前浮名,只望前路顺遂,如此全心全意,实在叫人动容。但感动归感动,信念却不会变。没人知道明煦心中所想,他只有自己琢磨摸索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