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话,杨毅也说给黛玉听过。
彼时,黛玉又拿了稚子何辜的话来问杨毅。
杨毅没有回答,只问黛玉,若她是父亲林如海,奉旨彻查逆党案件,该如何处理?
黛玉沉思一日一夜,肿着两只眼睛来回他——全凭圣意。
杨毅便笑了,抚着黛玉的头顶,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生杀予夺在手,少不得噩梦连连。玉儿呀,你生来不凡,若能离了这三丈红尘,抛却这忧思种种,当成人间仙人!”杨毅情不自禁道。
黛玉又想起了曾经还魂时听过的《红楼梦曲》,那引愁、度恨仙女们说的话——你原是天上一株仙草,受了旁人灌溉之恩,非要去那红尘俗世还泪。如今终于归位,实在可喜可贺!
“纵使红尘愁绪三千丈,来过,痛过,笑过,痴过,便足矣!”黛玉扬手,昂然道。
玉面迎着朝阳,美丽“跋扈”地让人不敢逼视!
“好!”
“好!”
“好!”
三声称赞同时发出。
却分别是应妙阳、孙氏与杨毅。
四人相视而笑。
“贤弟,贤弟……”杨毅说着话突然走神,只笑眯眯望着自己,倒把林如海看毛了,忍不住推他道。
杨毅回过神,看见面前林如海那张和黛玉颇为神似的脸,脱口问道:“大哥谪仙也似人物,在这红尘俗世挣扎却是为何?”
林如海被杨毅问得莫名,见他没头没尾打起机锋,以为他别有深意,捋着胡须沉吟片刻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圣贤道,我亦认同。红尘滚滚,惹一身尘埃又何妨。我心无尘,何须拂拭?”
林如海说着,似乎想通了什么事,用力一拍杨毅肩膀,赞道:“好一个俊也!一语惊醒梦中人!愚兄有计了!”
只是走神后又被林如海并黛玉风采迷了眼的杨毅傻呼呼挠挠头,腹诽:我说什么了?
那边厢,告病在家,闭门谢客,和儿子下象棋,比射箭,斗鸡走狗侍花弄草闲磕牙的贤亲王忽然望天打了一个大喷嚏。
面前摆放整齐的象牙牌忽然一齐儿晃了晃,其中一张牌受力不住,噗地倒下。
贤亲王妃一看,手中牙牌刷地推倒——和了!大杀三方!
就坐在贤亲王下首,已经摸到自家牌面,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永玙默默将牙牌又放回原位,将腰间仅剩的一块玉佩放上了桌。
但是,哪怕外衫都输掉了,他怀里藏着的黛玉亲手做的那个香囊,连袋口都没露。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我写得很开心!希望,小天使们看得也开心!
第54章 狡似狐
贤亲王府上, 众人才将用过早膳, 永玙正歪缠母亲, 母子二人嘀嘀咕咕不知说着什么。
那边儿, 贤亲王大清早儿右眼皮狂跳不止,连带着右半边脸都快抽抽了。
贤亲王凑到王妃面前, 委委屈屈道:“夫人,本王右眼皮从昨晚开始, 老是跳, 你说是为什么呀?”
永玙在一旁,望天直翻白眼。他爹也是的,自打从围场回来之后,整天假病真做,比起从前来还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更过分的是他娘,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场戏吓着了, 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把他爹宠得跟个傻子似的,要什么给什么, 说什么是什么, 比哄亲儿子还过分!
永玙表示:每天看着他们俩你侬我侬,顽石也得开了窍。
故而, 他适才便是在求母亲,让她创造机会给自己去林府见黛玉。可他话还没说完,他那面皮不要不要的爹就凑过来撒娇了。
“父亲,你——”永玙刚想说他爹这纯粹是作的, 上朝去处理几件政务立马就好了。
忽然,有下人报说:“吏部侍郎林大人求见。”
“谁?”永玙先跳起来问道。
下人被永玙问得一愣,想起王爷千叮咛万嘱咐闭门谢客的话,忙解释道:“林大人他,他说听闻王爷病了专程带了神医来,可治百病。还说只要奴才通传,王爷一定允见。”
“快请。”永玙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把人往里请。
上回儿在围场,他答应见林如海,不仅得了一个大帮手,还顺了一个黛玉亲手做的香囊。想起这个,永玙就忍不住心里乐开了花。
故而,哪怕明知林如海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永玙想着,反正到时候麻烦的也不是自己,顾不上换衣裳就往外跑。
听见下人回禀,右眼皮跳得更加厉害的贤亲王不用王妃吹吹,立马明白了究竟右眼跳的是什么栽,也跟着从椅子上弹起来,急忙阻止道:“不行,不行,不能叫他进来。”
早跑没影的永玙,明明听见了但是——开门揖盗什么的,小爷不懂!
那头儿,骑着高头大马,和杨毅并排站在贤亲王府门口的林如海,望着面前紧闭的大门,眼角笑意狡猾似狐狸。
“表姑夫!”永玙人未至声先到。
关闭已有半月之久的贤亲王府侧门缓缓打开。
林如海并杨毅对视一眼,笑得志在必得。
苦着脸坐在书房气鼓鼓要把不孝子逐出家门的贤亲王,“阿嚏”“阿嚏”又是接连两个喷嚏。
一旁,贤亲王妃正忙着吩咐丫鬟们把爷俩消遣的物事儿藏起来,见贤亲王还在那中气十足地发脾气,一把将他塞进被窝里,还顺便往他额头上摁了个手把子。
“夫人,你也帮那个兔崽子欺负为夫。”贤亲王一句话说得九曲回环。
我见犹怜的眼神配上怨妇般的语气,就连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贤亲王妃都受不住了,瞪他一眼,小声道:“来人了,你收敛点!”
在旁边目不斜视、司空见惯的丫鬟们表示,一日三餐而已,没关系,请继续。
“父亲,表姑夫来了。还带了杨夫子专程来给您看病。”这边儿,丫鬟们刚把玩器都收起来,永玙话声已经响起。
贤亲王立即摆出虚弱不堪的模样,有气无力道:“快请进。”
门帘撩起,永玙在前引路,林如海迈步进门,杨毅紧跟其后。
那头儿,贤亲王妃已经回避。林如海一眼瞅见贤亲王惨白白一张脸,骇了一跳——难不成贤亲王当真病重?顾不上寒暄,先回头诧异地去看杨毅。
杨毅定睛一看,抿唇微笑,不露痕迹地摇摇头。
猛一看,贤亲王面色灰败,眼窝深陷,一眼睁一眼闭,简直马上就要归西。可是仔细一看,那灰败竟不均匀,一块灰一块白,脸蛋还有些红,领口间露出来的脖子皮肤却泛着粉白的光泽,分明保养得宜年富力强!
杨毅便猜,贤亲王这脸色八成是抹了香灰。
可不叫他猜对了嘛!
永玙跑得太快,贤亲王来不及装扮,只得由着王妃抓了把香灰糊在他脸上。这抹香灰不同于擦粉,贤亲王妃也没干过泥瓦匠的活儿,手艺不好,香灰抹得不匀,还把脖子漏下了。
杨毅是跑过江湖的人,可不就一眼瞧出了破绽嘛!
那边儿,永玙看着他爹跟包拯似的面皮,也是哭笑不得。
林如海却不拆穿他,几步窜到贤亲王榻边,满面自责地道:“哎呀,王爷病得这般重,如海却直至今日才来看望,实在不该!”
说着,拉过杨毅,指着他,又是一脸诚恳地道:“这位乃如海义弟杨毅,表字俊也。义弟是大才子,不仅文武双全,还是一名神医。如海这条命便都是义弟给的。王爷放心,不管您病情如何,义弟定能药到病除。”
贤亲王虚弱地摆摆手,“不劳烦贤弟了,病去如抽丝,我已无大碍,只是要养着。王太医日日来把脉,并不要紧。”
王太医乃国手,他既然说了不要紧,什么山野村医、名不见经传的小年轻儿自然无话可说。
林如海却不赞同,“哎,恕我直言,王爷此言差矣。王太医乃太医院判,天天儿给圣上并娘娘们看诊,用药治病谨慎得不能再谨慎,却也会有延误治疗时机的可能。且民间古方或失传秘法,多如牛毛,谁也不能说全看过,都知道。王太医也许在某些方面也会有不如我这义弟的地方。就请王爷看在如海并妙阳一片真心的份上,屈尊让俊也贤弟看上一看。”
杨毅也跟着上前,做出恭请姿势。
贤亲王见两人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不答应也不行,只能转头去看永玙。
永玙见父亲望过来,忽然扭过头去望窗外廊下挂着的大鹦鹉,“哎呦,今日这鹦哥倒是乖巧,也不见叫。”
贤亲王恨的牙根直痒,却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伸出手来,面上还得露出感动的神色,“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且麻烦杨贤弟了。”
杨毅含笑上前,掏出所带诊包,布置妥当后,将手指轻轻往贤亲王手腕上一搭。
片刻后,杨毅欠身而起,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柿饼样儿的石头,双手递到贤亲王面前,道:“从贤亲王脉象来看,确实已无大碍。只是邪风入体,内淤外塞,一处不通百处不适。故而,缠绵病榻,久久不见好转……”
杨毅侃侃而谈,贤亲王并永玙的脸色却越发不好了。
永玙还好些,到底在江南时见识过杨毅的本事,知道他绝非浪得虚名之徒。贤亲王却以为林如海不知带了什么江湖郎中来蒙骗他!他明明什么病也没有,这人却说得一本正经,煞有介事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