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平日看这林如海还好。难不成竟是个二愣子?贤亲王忍不住腹诽道。
“在下这里有一块药石,通透排淤的,只需亲王放在鼻端嗅一嗅,包管药到病除。”杨毅绕了一大圈,终于说出那块石头的用途。
再看贤亲王,听见杨毅的话,脸彻底黑成了锅底。还真是个江湖骗子呀,药到病除?好嘛,本王要是不当面拆穿你,给你点厉害瞧瞧,你怕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永玙在旁边看见他爹的神情就知道,哎呀,有好戏看了!
贤亲王撸胳膊挽袖子就要给杨毅好看,想也没想,脱口道:“哦?神医这般有把握?既如此,本王爷当真非试不可了!”
说罢,一把接过药石,凑到鼻端,大力吸了一口气。
一股极端呛人的辛辣气味猛地撞进他鼻子里。贤亲王只觉得一股邪火咚——地烧到了他天灵盖,登时辣得双眼冒泪花,“阿嚏”“阿嚏”“阿嚏”连打了三个震天响的大喷嚏。
就这般,还觉得整张脸都辣得发烫。似乎凡是那气味飘过的地方,都给涂上了火油,熊熊地烧灼着……
“快、快打水来!”贤亲王嘶哑着嗓音吼道,一边一把扯下额头上的手把子兜脸一通猛擦。
只站在贤亲王榻前一步之遥的林如海,本来对杨毅医术十分放心,乍见贤亲王如吞火球情态,也慌了神,忙将杨毅扯到身后,牢牢护住。生怕是贤亲王金尊玉贵,太过娇嫩,杨毅一时不察,下药过猛,伤着了他。万一贤亲王盛怒之下,下令惩处杨毅,那可大大不妙。
杨毅却处变不惊,还暗暗拍了拍林如海肩膀,示意他放心。
对面,永玙更是吓了一跳。他虽然也常气得贤亲王跳脚,可那是父子间逗趣。现刻贤亲王的模样,可一点儿也不好玩。莫非杨毅真真诊错了脉,把无病当有病,用错了药?
可是,还不等永玙操完心,就看见贤亲王用手把子抹脸。
一把下去,脸上白了一长道。好好一个风流潇洒俏王爷瞬间成了戏台上的大花脸。
“噗嗤!”一声窃笑传出。却是躲进内室,偷窥良久的贤亲王妃发出的。
她旁观者清,早看见了杨毅和林如海的小动作。且她刚躲进内室就发现她香灰没抹匀,贤亲王露在外面的那截脖子,白的跟雪片似的,哪里瞒得了人?
现下,贤亲王再一用手巾抹脸,可不就彻底露馅了嘛!
等到丫鬟奉命端了清水过来,贤亲王最先那阵火烧火燎的辣劲也过去了,只觉得面上皮肤如被热气蒸过,忽然松散了,放开了,和在温泉里泡过似的,不仅不再难受反而舒坦极了。
“咦?这是为何?”贤亲王摸着自个儿的脸,好奇问道。
林如海此时望着贤亲王一张大花脸,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忍得难受极了,趁着贤亲王还未察觉,飞快推出杨毅,转头躲到杨毅身后,无声大笑起来。
杨毅感觉着身后林如海呼哧呼哧的气音,用上了曾经装疯卖傻的劲头才强自忍住,一本正经答道:“王爷有所不知。这药石虽其貌不扬,用处却大。它产自从天池泉底,日夜受着地火淬炼,又得温泉精华,自带一股极辛极辣之气,闻者如焚身浴火。但在那阵灼烧感过去后,便是凤凰涅槃,内外皆通,疾病全消。”
“果真神异。”贤亲王点头连连,却已将适才自家还要给人家好看的打算忘的一干二净。
“咳咳,其实,贤弟,你就是要他洗脸的吧?”林如海再忍不住,在杨毅背后低声问。
“大哥,看破不要说破。”杨毅右手背到身后,摆了摆。
完全没忽视了的永玙:……本世子可都听见了!
贤亲王经这一闹,也忘记假装虚弱了,可是,病既是装的。他不想好,谁也没法逼他。果然,下一刻,他又歪进被子里,半眯起眼睛,“神医确实厉害,可惜本王身子素来虚弱,这会儿虽好些了,总还觉得——”
贤亲王话未说完,王妃忽然从内室转出来。
“王爷你还是别装了吧!人家杨夫子确实杏林圣手,一进门就看出了你装病。你呀,先好好洗把脸吧!”说着,塞了个玻璃镜子到贤亲王手里。
贤亲王对镜一看,哎呀!扔下镜子,跳下床,冲进内室去了。
“哈哈哈……”忍笑到现在的永玙终于放声大笑。
连带着林如海和杨毅都是笑得前仰后合。
王妃看着内室晃动的门扉,噗嗤,也笑歪到了榻上。
暂不表贤亲王如何被杨毅一块石头逼现了原形,然后又被林如海“要挟”着出了山。
说一说荣国府如何翻了天。
这话儿呀,还得要从那日夜里军兵们围了宁荣两府府门说起。
第55章 指望
且说这日宝玉一觉睡醒, 日头已在三竿上。
昨夜, 外间不知闹什么, 又吵又亮, 害得宝玉整晚都没睡好。好不容易天亮了,外间安静下来, 他才眯了一会儿,却又被渴醒了。憋了一肚子起床气的宝玉, 不耐烦地蹬了蹬被子, 皱眉唤道:“袭人,袭人,拿茶来。”
“哪里还有袭人?这时候也就我们还陪在这儿!”宝玉叫了半天,不见袭人答话,却听见晴雯语声传进来。
不一会儿, 晴雯撩开帐帘, 端了热茶进来。
宝玉睡眼惺忪, 迷迷瞪瞪间看见晴雯粉扑扑一张脸,满头青丝, 乌蓬蓬的, 也不梳笼,只歪堆在一侧。一双明眸, 艳光四射,正斜睨着他,乍看去倒有五六分像黛玉。宝玉不觉起床气也消了些,软了嗓音答道:“还是妹妹待我最好!”
“呸。”晴雯啐了一口, 拿手指头羞他,“明明大家一般年纪,为什么你总口口声声叫袭人姐姐,唤我们便成妹妹了?”
宝玉不好意思说是他睡迷了眼,错把晴雯当成了黛玉,只得岔开话题道:“对了,你适才说什么这时候了?又怎么还不见袭人?”为了怕晴雯再有说辞,宝玉把到了嘴边的“姐姐”两字又吞了回去。
晴雯不屑地噘了噘嘴,冲贾母房里一努,“喏,蹲老太太房间外面呢!有事不让我们叫你起来,她倒巴巴地整个府里跑了个遍。”
晴雯说了半天还是没说到正题,宝玉也知素日她俩便不对付,干脆张开双手,待晴雯、碧痕两人伺候着他洗漱更衣毕,自家往贾母房中来。
才将转出房门,宝玉便看见母亲王夫人和薛姨妈、宝钗并李纨、三春连带着凤姐都直挺挺站在院中当间地上。
暑日毒辣,直噔噔烤在众人头上。王夫人并薛姨妈都面色惨白,分别由李纨和宝钗搀扶着。余下人中,惜春年纪最小,站了小半日,双腿直打颤,看样子已然支持不住。
“这是怎么了?怎地大家都站在院子里?老太太呢——”宝玉不解,连声问道。
却被斜刺里窜出的一个人拉住了。
正是袭人。
袭人奔忙了一上午,除了打听出因为谋逆案宁荣两府被围了府门外,一无所获,跟她马上要被抄家灭族似的,自个儿急得抓心挠肝,却仍不舍得叫醒宝玉,让他费心,千叮咛万嘱咐谁不许吵醒宝玉。
这会儿见宝玉自个儿撞出来,心底还埋怨晴雯等人不中用,连个人都看不住。
“二爷,没事,老太太在屋里跟二老爷商量事情,二太太她们都在等着听信呢!”袭人哄着宝玉道。
宝玉不信,“没事怎么太太她们都……”
袭人还要编说辞,探春忽然插口道:“都到这时候了,你还瞒他作甚!该当让二哥出头才是。”
凤姐望了望探春,想起贾琏此刻便和贾政一道在贾母房中议事,垂了头不说话。
王夫人被军兵话语吓住了,此刻还没缓过神,只闭着眼念“阿弥陀佛”。宝钗见状,也附和道:“便是这个理。我们都是女眷,拿不出什么主意。原早该让宝兄弟出面的。”
袭人接连被指责,红了脸,躲到宝玉身后。
而宝玉本只是好奇,却听众人一个个指着他出头,忽然心虚起来,怯生生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探春听他这般问,一下子红了眼,带着哭腔道:“咱们府上被官兵围了一夜啦!”
“官兵围咱们作什么?难不成是保卫的?”宝玉不以为意道。
探春听了他这话,眼神里的光芒陡然暗淡下去——荣国府当真无望了吗?
迎春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探春,满脑子却都是呆在贾母房里的贾琏。
宝玉是指望不上的,那哥哥呢?
就连宝钗最是善解人意的,听了宝玉的话,也忍不住皱眉。
不提众人各有心思,贾母房中久久无声,忽地传出一声叱喝:“糊涂!好好的荣国府非要毁在你们手上。”
紧跟着便是贾政高声叫请大夫,贾琏奔将出来。
凤姐头一个迎上前,“怎么了?可是老太太……”
“老太太气晕过去了,快请太医!”贾琏截口道。
“可是,这会子,上哪里去寻太医。”凤姐一面跟着贾琏往外跑一面焦急答道。
贾琏奔走脚步也顿住了,正是!外面军兵围着大门,出都出不去,上哪里请太医呢?
“横竖也得试一试,总不能让老太太就这般晕着吧!”贾琏跺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