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府的人从来没见尤氏激动成这个样子,都有些讶然。想想也难怪,毕竟是她亲生的父亲,看着被作践成这个样子,换谁不心疼呢?再说了,人家好歹也是东府的大奶奶,三品的诰命,那边照看的人也太过份了;这珍大奶奶没脸,难道珍大爷就有脸了?
不一会儿,贾珍贾蓉和尤老娘,尤二姐也都先后出来了,见到大门前的情况,贾珍的面色就沉了下来,贾蓉则不屑地撇了撇嘴;尤老娘倒想过来,倒是看着尤崇义满身泥泞的邋遢样子,她又有些犹豫;二姐则完全是不知所措。
“大清早的,怎么回事?”贾珍看着地上的尤氏,不耐烦地问道。
“老爷,您可要为我做主啊!”尤氏哭着趴在地上,“您瞧瞧,您派人去照顾父亲,结果父亲成了这个样子!老爷,这好歹是您的岳父,他们这是连您也不放在眼里呢!”
“好了好了,你先起来吧,现在也不是寻趁人的时候,先将岳父大人洗刷干净,再请个大夫来看看是正经。”贾珍见一起子下人都看着自己,脸面上也觉得过不去,对身后两个姬妾道,“还不扶了大奶奶起来?”
后面文鸾和佩凤忙过来扶起尤氏,尤氏又拉禇英,“好妹妹,你也起来。”
禇英这才站了起来。贾珍看了一眼泥猫似的禇英,“这就是你三妹妹?”
尤氏正要说什么,禇英己连忙上前行了礼,“见过姐夫。”
贾珍嗯了一声,“和你大姐去洗脸换衣服吧!听说你为岳父之事折腾奔走一夜,是个懂事的,可也着实辛苦。你就留下来,和老娘还有姐姐一起多住几天,不妨事的。”说着他又吩咐底下人,“把老大人先弄进去,洗澡换衣服,再拿我的名贴到太医院,请个好大夫过来,不要上次那个,看了也没什么用。”一面拔脚就往府内走去,贾蓉瞟了禇英一眼,哼了一声,也忙忙的跟着走了。
尤氏擦着脸上的泪痕,拉起禇英的手,“三妹妹,父亲这次是多亏了你,走,进去府里好生歇一歇,谁敢乱嚼舌头,我就打发了他!”
禇英拍了拍裙子,上面己经干涸的泥簌簌往下掉,“不了大姐,我还是回客栈吧!把父亲送到你这儿,我也就放心了。我此次过来,本是看望父亲母亲,如今母亲过得安好,我想尽快返回金陵去,让师父来一趟,这样父亲或许还有救。”
说着她又走向二姐,“姐姐,该说的,我昨天都和你说了。你现在和我一起回金陵还来得及,不如咱们一起走吧?”昨天在客栈,禇英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两父子有没有对二姐不轨,可是据二姐讲来,贾珍心思还在儿媳妇身上,贾蓉也只在没人处和她调笑两句,倒不曾有别的。
禇英虽暂时松了一口气,可是她知道,秦可卿很快就会死去。秦可卿这一死,贾珍可就彻底破罐子破摔了,贾蓉更是没了忌讳,到时候他们再胡闹,这二姐的名声可就彻底完了。把二姐带走,彻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切也许就会不同。
二姐还没说话,一旁的郑氏却生气了,猛地将二姐拉到自己身后,她用力推了禇英一把,“走开!你不孝顺我,还想拉着你姐姐?你是要我成个孤寡?你做梦呢!”
禇英也急了,梗着脖子上前一步,“我就要带姐姐走!你从来只顾自己安逸自在,何曾为我们姐妹想过?姐姐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尤老娘冷笑一声,“你姐姐的事,我打算得好好的,你管不着!至于你,”她上下打量着禇英一番,表情嫌恶,“你本就是我不稀罕要的,我管你去死!我就没见过哪家女儿像你这般忤逆!便你嫁了人,也合该让男人一天三遍的打!到时你可别哭着喊着找娘家人,我是再不认你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第46章 惜春的秘密
说完, 她也不理禇英,拽着二姐就往府门里走, “没得我这么听话一个女儿,反教你给带坏了!”一面还不忘叫尤氏, “大姑娘,你也别理她;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你再多问几句,她要上天呢!”
见尤氏不搭理自己,她只得又悻悻地嘀咕了几句,这才拉着二姐走了。尤氏走了过来,正要再劝禇英几句, 就见对面荣国府有婆子过来传话,“老祖宗听说一大早这街上就在吵吵,特命我们来看一看。知道这事情以后, 叫大奶奶这就带着您三妹妹去见她,她老人家有话要问。”
尤氏颇有些为难, “不想竟惊扰到了老太太, 这是我们的不是。可我家三妹妹现在这个样子, 实在是不好见人,要不这样吧,我先带三妹妹去换身衣服?”
那婆子又要说什么, 禇英己笑着对尤氏道,“大姐,不用了。老太太既己尽知此事, 想来也不会怪我的;便嫌我身上脏,我只站在院子里答话便是,倒不好让老太太久等的。”
尤氏一想,她这分明还是不愿进宁国府,在这里找借口呢,也只得随了她。于是前面那婆子领着,一行人又进了荣国府。
因天气太热,贾母又是上了年纪的人,这一向都是早早便起床了。己是卯时三刻,邢、王二夫人并孙辈们都过来问安,一屋子挤得满满当当。贾母正在榻上吃着一盏燕窝,一面问些府里的事儿,闻听尤氏带着禇英过来了,她便唤人来漱了口,这才道,“让她们进来。”
未几鸳鸯笑着进来了,“老太太,那尤三姑娘不肯进来,说是怕弄脏了老太太的地儿。”
贾母听了很是诧异,“这是怎么一说?便以前听说她母亲和姐姐有些不妥,我也并没有理会过,以后也让人不许乱说,怎么她倒自轻自贱起来?去,让她尽管进来,她和她母亲姐姐不一样,这个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让她不要多想。”
鸳鸯捂嘴笑了,“既是这样,我就叫她们进来了,到时可别吓着您!”一面打帘子出去了。
等尤氏和禇英进来了,贾母才弄明白禇英的意思,原来是真脏,身上脸上泥猴儿似的,众人见了都忍俊不禁。湘云跑到禇英跟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才惊讶地道,“三姐,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倒像是在泥潭里滚过来的!”
“哎,可不就是在泥里面滚了一遍嘛!”尤氏说着便上前来,将昨天晚上的事情说了,又垂泪道,“三妹妹折腾奔波了大半夜,要不是她,父亲今日能不能活着,还不知道呢!老太太,我这个做女儿的,心里难受啊!”
“刚才倒是听他们说了一嘴,原来事情却是这样!”贾母恍然大悟,看向禇英,“是个好孩子,我果然没有看错!可怜见儿的,瞧瞧这满身满脸的泥巴!”到处看了看,一眼瞧见了站在远处的探春,“探丫头,我看这尤三姐和你身量仿佛,你带她过去,找一身合适的衣服,换洗了再过来。”
探春忙上前应了,“前儿刚刚琏二嫂子着人送过来四套换季衣裳,是崭新的,我还没来得及穿呢!我这就带她过去。”一面走上前来,笑着看向禇英,“三姐,你随我来。”
禇英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这衣裙脏兮兮的,别人看着碍眼,自己穿着也难受,于是再三的向探春和贾母道了谢,这才跟着探春走了。
众人问过安,也就都散了,独留下尤氏在跟前。贾母让惜春也留了下来,想了想,又吩咐,“去,叫珍哥儿和蓉儿也过来,我有话要问他们。”
不一会儿贾珍和贾蓉便被叫了过来,与贾母行了礼。惜春虽偎在贾母身前,却只当没这两个人,自顾的拔弄着自己金项圈上的锁片子;珍蓉父子看着惜春,也并不说话,一家子竟形同陌路。其实,这样东府一家子也就齐活了,只剩下秦可卿没有过来,听说是身子不太爽利。
一见珍蓉父子,贾母的脸就沉下来了,“珍哥儿,家庭琐事,我本不该来烦你,可今日这事也闹得太不像话了!我问你,你派过去照顾亲家尤老大人的,那是什么人?我怎么听说,他们只顾着吃酒赌钱,连老大人半夜跑失了也不知道?若不是你这三姨有孝心,到处去找,那人可就没命了!好歹你是他的半子,你就是这样照应他的?别人若是知道了,会怎么说嘴?”
又指着尤氏,“看看你媳妇,这自进府以来,她这份温厚可亲,怜弱恤下,谁不赞她一声儿?她是如何依从你们父子的,你们又是如何待她的?她又没个兄弟,这父亲可不就指着你们照顾?今日这事,若是让朝堂上知道了,少不得要参你一本,说你苛待正室,不孝父母,到时我看你如何辩驳!”
贾珍一愣,忙应道,“老祖宗说的是。青石巷子那几个,我己打发人去叫过来了,一顿板子是免不了的;”说着又看了尤氏一眼,“奶奶若是还气不顺,我便打发了他们,再寻好的来侍候岳父大人。”
贾母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一家子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府里头人人都这般懈怠,以后什么事也做不成的,便我们心里也不安。”
说完,她又看向贾蓉,“蓉儿,今儿当着你老子的面,还有你亲姑姑在这里,我要说你几句。你年纪不大,家里己为你娶了重孙媳妇,那孩子长得又标致,性格又和顺,行事又周全,无有不妥的,你倒好,成日家招猫逗狗的,倒狠心把她晾着,从不见你两个一路说笑;这少年夫妻,应该格外恩爱才是,你也该收收你那性子,早点生个孩子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