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么……那个有着奇异紫灰色眼睛的女孩。
张敬端拾起小纸包,拆开后拈起那颗盈白的丹药。
很香,应该没有毒性。他嗅了嗅,放进嘴里。
“不要怀疑啦,她都让我来,说明她很重视你。知道我会说话的人除了主人和海欣小姐之外,你算是最后一个。我叫团子,以后还会来看你的。”小白犬说完,便化作青烟离开了。
发了一会儿呆,张敬端慢慢闭上眼。
☆、执念至深
山间的时间过得慢,回到张家的一年中,朝蘅一边刻苦训练,一边暗自给身在暗庐的张敬端调养身体,几乎没有时间去怀念自己的师父。可是临近新年,教导她的三长老张瑞谷和四长老张瑞羽忙活家族新年的庆祝活动,难得给她放了一周的假。在除夕到来之前的一个月,张家人都会陆续回来,没有人再去下斗,暗庐的孤儿们也被允许有一个月的空闲时间,可以自由活动。可是,张瑞桐下了禁令,她依旧不能去找那个孩子。
张家大宅后面有一片陵园,专门安葬那些死在墓中回不来的人的遗物。她带着两坛自己学着酿的青梅酒,偷偷在一个飘雪的深夜潜入陵园。雪白的墓碑立在漆黑夜色中,徒增几分凄凉哀郁。
倚着师傅的墓碑,朝蘅盘着腿坐下,剑尖一挑,青梅酒的盖子立刻滚落在地。她把其中一坛倒在墓前的土中,另外一坛直接被她一口气喝干。打了个酒嗝,她抬头看漫天飘雪,微微勾起嘴角。
“师父,很快,很快我就可以把小敬端接到我身边来了。我不会让您的儿子受苦的。”她微微哽咽,“您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抛下我和敬端呢?让我一个人扛下重担,您也太相信我了吧?虽然我心理年龄很成熟,但是,我还是个小孩子呀……”
寂静的夜色中,只有鹅毛般的雪悠悠飘落。
朝蘅轻轻叹息一声,继续絮絮叨叨说着自己放野的趣闻,仿佛张承烨还在她身边听着。她本身话不算多,也不太喜欢叽叽喳喳地说,但是她此时说了很多,倒豆子一般把心中的话说了个七七八八。
若是承烨师父还在,那该多好。可惜是镜花水月,她清醒了一切就消失不见。
她捧了一捧雪放在唇边慢慢吃下去,冰凉刺骨的感觉让她打了个哆嗦。
“阿蘅。”幽幽的声音似乎从她随身佩戴的青玉麒麟上传来。
朝蘅一惊,酒醒了一大半。她低下头取出那块青玉麒麟,仔仔细细地盯着,生怕一不小心错过了什么。她刚刚确实听到了师父的声音……
“辛苦你了。”空气中,渐渐显现出一个人影。
半透明的青年缓缓出现在她身边,依旧是熟悉的白衫,熟悉的淡淡的神情。
“师父?”朝蘅睁大了眼睛,面露狂喜之色,“师父原来你还在啊!”
她伸手想去拥抱他,却扑了个空。
“阿蘅,为师已逝,此时只是一抹执念。我知道你可以看见平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才存了一抹执念在玉佩中。”张承烨微微一笑,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哀伤,“我时间不多,阿蘅,我赠与你的青玉麒麟之中有麒麟诀,请你在敬端长大后交给他。那孩子……是我对不住他,还请你以后多多照顾。把他托付给你,我很放心。”
朝蘅点点头。
“师父,我会完成您的嘱托。只不过,现在我被族长下了禁令,暂时不能把小敬端放在身边。”她低下头,声音中带了一丝愧疚,“我一定会救他出来的,一定会。”
张承烨温柔地摸摸她的头,灵体渐渐破碎。
他执念已了,苦苦支撑的灵体已经到了极限,不得不走。把孩子托付给阿蘅,他终于可以放心。这个徒弟,他没收错。只不过,真是苦了她了。
“师父!”朝蘅伸手想抓住他的衣袖,却只抓住了点点星光。她茫然地摊开手掌,沉默了许久,终于落下泪来。
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在陪了她最后一年后,还是离开了。
漫天的大雪仿佛是在为他送行。
她用力擦干脸上的眼泪,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
“师父,再见。”朝蘅轻轻说,拿着剑悄然离开。那一瞬间,她仿佛成熟了许多。
张承烨的死让她的心破了一个大洞,然而张敬端的出现让她心中的空洞慢慢被修补,即使他比他的父亲还冷还沉默,但是却很奇异地成为朝蘅为数不多的光热之一,慢慢温暖着她的心。不知何时开始,张敬端成为了她努力拼命的理由,有他在,她没有沉沦,也没有逃避,继续朝着命运的道路艰难行走。她真正明白了守护的意义,也在努力地突破。
除了她自己,谁都不能对她的命运指手画脚,终有一天,她不需要再退让。
☆、深埋心底的温柔
琉璃阁有一个神秘禁忌的地方。那个从外面看丝毫不起眼的凌苑,除了琉璃阁的主人之外,任何人不得靠近。除了朝蘅,没有人知道院子里有什么,凡是私自靠近的人,都被毫不留情地扔出去。久而久之,在琉璃阁服侍的侍女们都自觉地远离那个院子。
凌苑内,结束一天的训练,朝蘅沐浴后在室内打坐,慢慢调理身体内沸腾的麒麟血。
一周前她不小心吞下生长在石洞中的白花花瓣。当时没有任何不适感,回到张家后她第一时间去找了医术高超的张承墨,也没发现问题。可是,每当接近子时,她就感觉身体内的血液开始沸腾躁动,持续一个时辰后自动平息。在麒麟血沸腾时,她的手臂上便会出现些许金色的鳞片,血液不再沸腾时,那些鳞片又慢慢消失。
她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只能躲在凌苑里,同时利用自己的权限在张家的藏书阁里查找自己的症状的解决方法。可笑的是,最后她在一本神话中找到了答案。
原来那种花名叫千华叶,传说中可以剔除人体内的杂质,也可用于血统提纯。她误打误撞服食这种草,使得纯度极高的血统又出现了净化现象,那些金鳞就是麒麟的鳞片。麒麟血的沸腾一般10天后才会真正平息,好在她已熬过八天。
深呼吸几下,她睁开眼,慢慢站起来。
误食千华叶也有好处,她的嗅觉和视觉比以前灵敏了很多,在漆黑的夜色中也可以看到东西,完全不用再为了夜视考试浪费心神,轻轻松松就通过了。如今室内无灯,她也能绕过家具准确地走到门口,推开房门。
月色正好,北风瞬间灌了进来,低温让她打了个寒颤。
随手拽过雪狐裘罩上,朝蘅揉揉冻红的鼻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后才出门。
临近新年,四处都挂着红灯笼和春联,充满祥和安宁的气氛。
朝蘅坐在屋檐上,抬头看向远处黑黢黢的群山。
忽然,身边多了一抹青色。
猛地回头,她微微睁大眸子,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以及一抹温柔。
不知何时,那个瘦削苍白的孩子悄然出现在她的身边,依旧是一袭青衫,单薄的令人心疼。一年的时间他又长高了些,清俊的轮廓间依稀可以看出张承烨的影子。他抿着薄唇,一言不发地坐在她身边,幽深漆黑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朝蘅笑了。
竟然成长的如此迅速吗?她本身常年习武,对周围的感知也是足够细致,然而她却没有察觉这孩子的到来。她应该说他不愧是承烨师父的孩子吗?小小年纪就如此,将来的他,该是何等卓越!若是这孩子长大,族长之位,轮不到别人来坐。
“穿这么少,不怕冷吗?我都快冻僵了。”她伸手一把将他拉近自己,把白狐裘盖在他身上。
张敬端似乎吃了一惊,不自觉地绷紧身子。身上传来的阵阵暖意带着她特有的香气……
他在紧张,心跳比平常快了些。
“紧张什么,我是你的亲人。”朝蘅轻笑,捏捏他的脸。
“你也睡不着吗?”她轻轻说,“好在除夕将至,我才能见你一面。族长那老狐狸下了禁令不让我见你,我可是非常想念你啊,小敬端。身体调养的如何?能不被我发现,你很强。”
她很少夸赞一个人,一旦说了,便分量十足。
“谢谢你的丹药。”张敬端低下头,声音依旧平淡。
若不是她时常暗暗送丹药,他或许根本撑不下来。
“不要这么生分嘛,小敬端。这世上,大概只有你我最亲了。”朝蘅眯起眼睛,语气罕见的柔和,没了平日的威严与漠然,“师父拜托我照顾你,这世上只剩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面对我,敬端,不用道谢。”
她这人啊,心中温柔少得可怜,但还是有的。
朝蘅刚刚把张敬端抱在怀里时,他还是浑身冰凉跟粽子似的,坐了一会儿后才暖过来,她也就松开他,两人共同披着一件白狐裘在凛冽寒风中默默无言。奇怪的是,即使没有说话,他们也丝毫不尴尬,仿佛存在着默契。
“阿蘅。”张敬端忽然打破了沉静,率先开口。他扭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女孩的侧脸,微微皱眉。
“怎么了?”朝蘅挑眉,随意地问。
他先开口,还真是少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