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中午吃的少,这会儿正好饿了。
过了会儿,餐盘又被放了剥好的黑虎虾。
她默默再吃。
他不沾酒,只喝茶。
又过了会儿,发现他茶杯的茶凉了,她给换了杯热茶。
他回头看到,就在桌下牵她的手。
她于是单手吃饭。
整屋的人各自打着算盘,就她是真心享用美食的。
吃得快撑。
这种饭局,至少一小时出头。
他余光看到她手摁在腰上,摁亮屏幕,看了眼日期。
她今天身体情况特殊,坐久了加重腰痛,但没表现出来,忍了会儿,腰后覆上一双温热的手掌,指腹轻轻按着。
赵晋表面闲散放松,实则速记着局上各家给出的条件,优劣势,脑子里拉出张swot表格,以防谢望忱询问意见他答不上。
尽管眼睛嘴巴都忙,还是被老板和宋小姐的互动攫住目光。
他坐的近,他俩桌下的互动一览无余。
要不是他亲眼见到,真想不到老板人后能做出这些动作。
推杯换盏间,谢望忱心底有了新的意向方。
结束时,比她预期的早,前后大概只吃了五十多分钟。
在地下停车场,谢望忱没问意见,把重新意定的合作方说给赵晋,“尽快拟合同,春节前敲定。”
宋汀沅发现不是钱申材的公司,回程路上想了想,喃喃:“好像不是钱总的那家,你不会是因为我……”
他开了点窗,微弱一线,能通风也不至于吹着,松了松领带仰躺着,语气有社交后的倦怠,却又是勾着唇的,“你希望是还是不是?”
熟悉的选择题又来了。
“你希望我希望是还是不是?”她已然轻松应对。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不是。”他简单说了原因。
“不失望啊。”她见的人也不少,越能做低的越容易极端,不沾这种定式炸弹是对的,何况有那么多备选。
今天是周五,路上车格外多,略堵。
她打了把方向盘,见他眉宇有隐隐的疲惫,想到他不是参加了这一个饭局,而是一整天都在应酬桌上,减慢车速,问:“你要不要睡会儿?”
“不用。”
驶过一个森林公园外围,路灯朦朦胧胧,三三两两的人在散步。
快驶出时,他说:“小时候,我养过一条金毛。”
“它叫天天。”
“陪了我挺久,高中的时候死了。”
宋汀沅盯着前路。
高中……
怎么突然提这个。
她没有问下去,他便等着。
她怕引起他不好的回忆,安慰:“小狗的生命周期短,要是你想养了,可以再去狗舍买一只。”
他许久没说话。
……她就知道她不会安慰人。
找补:“你可以查一下生命周期比较长的小狗品种。”
某些瞬间,他怀疑她本质是冷漠的。她并非迟钝,只是注意力仅分给想分的地方,她在工作领域,保持着高度敏锐。邹女士的声音微弱变化也会引起她的深思和猜测。
除了这两样,她没真的想感知其他。
她继续说:“我们一起养。平时下班,你跑步,我就牵着它跟着你在后面遛。周末,我们可以带它去宠物公园,遥城有挺多宠物主题公园的——”
“汀沅,我确定下来的东西,只会要第一个。”
天天无可替代。
他这么多年没再养别的狗。
“好吧。”他好像又有点不开心了。
第二天是周末,难得的没有打扰的休息日。
她因为例假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一觉醒来,昨晚那点别扭烟消云散了。
懒懒洗漱完,下楼。
在走廊听到孙姨和谢望忱的说话声。
谢望忱穿着休闲,在跟孙姨学做饭。
孙姨一手拿勺一手执铲,表情严肃。
孙姨身高不到他肩,胳膊肘往上一点。两人站在一起,显得他格外高。也显得孙姨的严肃格外好玩。
他弯腰听孙姨说要领。
她凑过去,是在学中餐。又退出,找来相机拍他和孙姨的背影照。
再凑过去。被他握住胳膊抓到保温壶前,拧开,是红糖玫瑰水,“你熬的?”
除了他还有谁,“你喝不出?”
她喝一小口,咕咚咚咽下,确实喝不出,都是这个味呀,和度假山庄喝的味道一样,谁分得出。
他跟孙姨学菜去了。她跟过去,“谢谢,好喝。”
在做一道家常豆腐。
对于不会做饭的人来说,豆腐并不好处理,好好切开都难,一不小心就碎在手里了。
孙姨让他不要按的太实,手心要空,像打乒乓一样,掌心能装下一个鸡蛋。
她鼓掌:“孙姨太专业了。”
孙姨说:“我当年也是这么教阿森的。”
阿森,谢森。谢望忱父亲。
孙姨又说:“阿月喜欢吃煎豆腐和白灼菜心,阿森最先学的就是这两道菜。”
阿月,倪月。谢望忱母亲。
一连两位都说了,宋汀沅心一跳又一跳。
悄悄观察他,他脸上没变化。
他好像并不忌讳提起。
之前爷爷也提过。
看来是她多虑。
切好豆腐,小葱,蒜末。他准备起锅烧油。
“等等!”孙姨叫停,“你们只吃一个菜?”
谢望忱难得露出不解的表情。
这个她知道,她说:“要准备好所有的菜,再开始炒。”
如果备一个菜炒一个菜,会导致还在后面的菜还在备,前面做好的已经凉了。
她虽没炒过,但自小在奶奶的餐厅长大,她见过。
“汀沅对。”孙姨高度肯定,上手去弄别的菜。
等他做出来,天都快黑,肚皮饿坏。
她站到孙姨离开的空缺位,问他是不是因为上次做饭失败,决心要学厨艺。
毕竟他这样的人,事事做的好,可能不允许有自己不擅长的事。
他看她两秒,还是算了,讲冷笑话:“大约是为某天破产后,不至于饿死。”
“那你不用学了,你破产我养你。”她手一挥。
如果他破产,她会愿意养他的。
她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有些钱的。
她像是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规划起来,“就算破产加欠债也没事,我有三套房和一辆车,卖了给你还上。”
“要是还还不上?”
“那我们去找邹女士,”奶奶的房产很多,还有店铺,“如果是个天文数字,还不完所有,就先把最紧急的还了。然后我们一起打工慢慢还。”
他抬了抬手,示意别说了,手还湿着。
“真的。”她自我安慰地想,她也可以为他托底。
他湿着手也把人搂过来,吻了下发顶。
然后她灰色外套留下了个大水印。
中午吃的还是孙姨做的饭。
下午他仍在厨房摸索,周末两天,他匀出一整天研究做饭。
即便这方面没天赋,到晚上也能做出三四道像样的菜了。
味道么,中规中矩。
能看出他不是一时兴起,之后他下班早也会进厨房,做的都是家常菜。
孙姨偶尔不来。他和她摆两道干巴巴的家常菜,不丰富,但温馨。
时间一天天推进,先识和遥城电视台的联办年会也在推进。
这天中午,气象局预报明天可能会迎来初雪。
遥城是一座偏南方的城市,上次下雪还是七年前。消息一出,讨论度飙升,在几家社媒同城排行榜登顶。
这条话题下紧跟着的还有一个浪漫的话题#一起看过初雪的人会永远在一起#
尽管一看就是纯罗曼蒂克毫无根据的说法,但挺多人点进去跟帖。
初雪和冬天代表的意义是不一样的,或许会有人因为寒冷讨厌冬天,但不会有人讨厌初雪。
办公室里,大家也在津津乐道。
众所周知临江边是最好的赏雪景点。
有人说要约男神去临江看雪, “到时候小雪一下,不愁拿不下。”
“哈哈哈哈。”隔壁工位的人嘲笑。
姜悦悦支持:“拿不拿得下的,雪落到头上, 约等于半个白头了。”
“临江肯定围一圈乌央乌央的人,”遥城人最爱凑热闹。
唐婷往后躺, 祈求:“我只求大家都好好的,别扎堆别搞事,别发生意外。能按时下班,不用回来跑新闻。”
“哎,说起来,上次遥城下雪的时候我才中学呢,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会儿就流行说看初雪的人会一直在一起。我一哥们, 翻墙带女朋友去临江看雪, 回来喜提校旗下检讨。”
“只有年轻的时候才信这些了。”
“也不是信吧, 图个意头,就跟对流星许愿一样。我那哥们写检讨心里还美着呢。”
“那你那哥们和女朋友还在一起没?”
“诶,你别说,他俩还在一块。哥们小鲜肉熬成老腊肉了, 人女朋友还和高中没两样,也没嫌弃他。”
“哟喂, 那看来还是有点用哈。”
周遭热闹热聊。
宋汀沅却有些恍惚,想到明天是什么日子,心不在焉。
果然, 下午收到了周青的短信。
周青的生日比奶奶早半个月, 就是明天。短信里说让宋汀沅去宋家吃饭,说也给谢望忱那边打了招呼。
她小时候很想给周青庆祝生日,会提前亲手做手工, 折纸,风铃,字还歪歪扭扭的时候,趴在桌子上写信,遇到不会的字就用拼音代替。
周青收到后总淡淡放到一边。
宋黎明一句口头祝福,她却喜笑颜开。
长大些,她明白什么意思了,不再参加,不再送礼物,只是发一条短信。周青却好像松了口气,这方面从没指责过她。
其实,宋汀沅不想让谢望忱去。
以前没什么,但现在不想了。
不想他看到她和宋家人的相处。
无论想不想,第二天下午他们还是去了。
他衣着正式,后座放了不少礼物。
除了周青的生日礼,还有给其他人的见面礼,礼节可谓周到。
她窝在副驾,低头说:“谢望忱,我跟你说过我和宋家的关系,你还记得吗?”
他们相亲见第一面,她自我介绍说了不是宋天邦亲生,不在宋家长大,感情也不深。
“嗯。”
——她想说,所以不用这么重视。
到底没说出来。
不想泼他冷水。
今年周青没有大肆宴请,只宋家一家三口和两房亲戚,和他们。
小孩大人一起算上十来个人。
宋黎明和新交的女友在车库等他们,她和他一下车,就热络喊了声望忱哥。
谢望忱看他一眼。
按理,不该叫哥。宋汀沅比他小几个月。
她不久前甩了他一脸尾气,这会见到,他倒没端着,拍了拍女友。
新女友衣着时髦,长靴包臀裙,露了一截白嫩的腿在外面,很上道地挽宋汀沅,“你的包包和项链真好看。”
宋天邦在家排行老二,两房亲戚分别是大哥和三妹,以及各自的年轻一辈的子女们。
宋汀沅没在宋家久住过,只对宋黎明一家熟悉,对其他人,尤其是大伯,三姨的子女们,也就是她名义上的堂兄堂姐们,停留在打过照面的程度。
尽管不熟,因为谢望忱的身份和礼物,都十分热情主动。
周青过来亲切道:“汀沅,望忱,来了”。
她是古典温和的长相,眉目如画,年岁不减芳华,笑一笑弧度柔和。
宋汀沅温声:“妈,生日快乐。”
她和谢望忱因为工作,来得最晚,一一打过招呼后,入座。
餐中,家里的阿姨推来蛋糕。
周青切好,前两块分给宋汀沅和谢望忱。
宋黎明假意说妈妈偏心妹妹,周青哄道:“等你结婚后回家,我把整个蛋糕都给你。”
大家都笑。
“兄妹俩感情真好。”
“黎明年龄不小,也该成家咯。”
宋汀沅吃了一勺奶油,厨师特调现烘的,甜而不腻。
周青继续分,宋天邦不假人手,帮她递给小辈,两人脸上神情幸福。
宋汀沅睫毛垂下,继续吃蛋糕。
漫长的时光里,她因为周青给宋黎明开家长会,不给她开而耿耿于怀;
因为明明是宋黎明的错,却训斥她而流泪;
她努力证明自己不是很差的人,刻苦学习,把奖状和证书都收集起来,幻想周青某天发现她其实很好,很优秀。
少女时代,她有很多烦恼和疑惑,不方便和奶奶说的,发信息给周青碎碎念,周青从不回复,可明明周青一直在用。
亲情困住她好多年。
期待周青的爱,又总是期待落空。落痂成疤,被伤害的地方渐渐成茧。即便成茧,仍是有感知的。
被伤害时,她想像电影主角一样,爱憎分明,摁下按钮,瞬间清空所有对周青的感情。
可是爱父母是写进人类基因的天性。
许多次她觉得不会再期待的时候,事实又不尽然。
这些年她并不总是在失望,努力尝试理解周青,周青生下她没多久,她爸去世。
遇到宋天邦,重新组建家庭,又有了幸福的可能,所以周青努力对宋黎明好,小心维护来之不易的新家。
新家没有她。
她代表周青无法抹去的不太幸福的过往。
周青不希望她总是出现在身边。
她的热情和爱都是负担。
“在想什么?”谢望忱见她放空一直吃蛋糕。
“没什么。唔——”她冷不防咬到点缀的车厘子,车厘子没取核,磕到牙,疼得按着腮。
他伸手接,“吐出来。”
她赶紧吐了,舌尖碰到他手心。
他半天没动,似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宋天邦看到这幕,眉梢往上吊了吊。
别有意味望了望宋黎明。
宋黎明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往后仰了仰,让人,“去给我妹拿碗银耳汤来。”
银耳汤来了,谢望忱晾凉,才推给她。
这顿饭谢望忱对宋汀沅格外好,她几乎都不需要长手了,餐盘的他夹来的菜没断过,且都是她爱吃的。他偶尔吃到味道不错的,直接喂给她。
对她好,而且是让所有人都能看出的好。
吃完饭,各自散开。
宋天邦找上谢望忱,笑说和女婿聊聊。
她挽着他,跟着一起去。
宋天邦递了个眼神,周青过来,拉着她说:“汀沅,好久没见了,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母女俩去露台,露台四面防风,红泥陶制火炉烧着,阿姨往隔火板上面放桂圆花生,小糕点,明火烤出的甜香四溢。
“什么时候办婚礼?”周青问。
“不知道,可能不办吧。”她说。
婚礼太麻烦,他俩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她不在乎这个。
“这是你的事,你主意大,我就不说了。”周青说,“我看他挺喜欢你。”
“他对我挺好的。”
“那就好。”周青说,“黎明回国不久,事业上还不上手,他既然喜欢你,你让他多帮帮黎明。”
她顿了下,猛然转头去看,到处都没了宋黎明的影子。
宋黎明此刻已经去了谢望忱在的书房。
周青还在继续:“我看一直是他在照顾你,我跟你说过的,不要娇纵。男人的感情不长久,对谁好都是暂时的,你要想长久,就要放低姿态,不要他对你好,就顺杆往上。”
“黎明的事,你要放在心上。不管以前怎么样,你们都姓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他好了,你也才有底气。”
“我说的这些,你可能不爱听。可是你想一想,我也说过的,如果一开始你不是姓宋,你也嫁不到谢家,是不是?”
周青还在说,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
也根本不用回答。
她说什么,周青也不会听到的。
她是为什么再也不参加周青生日?
13岁那年,周青生日请了很多人,嫁到宋家,有许多要维护的关系网。
有人问她是谁,周青说是朋友的孩子。
她背对着在泳池边玩,那些字眼一字不落的挤进耳朵。
她反复对周青的期待戒断,又戒断失败。看到别人的妈妈会羡慕,就在前一秒仍有幻想,还因为一块蛋糕又摔进陷阱。
看吧,这就是懦弱的下场。
伤害不会就此打住,只要她站不起来,以后永远会继续。
从她扩散到她在意的人。
她站不起来,所以无论被怎么伤害都是罪有应得,是她默认允许的,是为自己买单。
现在谢望忱也要被吸血。
“汀沅?汀沅?”周青游说着,她没回应,匆匆找出手机。
宋汀沅在给谢望忱发消息:【不要听他们的,不要答应任何,我只在乎你的利益】
周青仍接着说。
宋汀沅没有激烈的反驳,甚至没有不想听的动作,平静处之,维持表面形象。
爱这件事情,遑论公平,遑论原由。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爱你的人恨不得为你献上所有,不爱的人,恨不得榨干你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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