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传道还记得二皇子殿下在夺嫡前期是怎么被兄弟们忽略的,到了后期才大放光彩,并且强势崛起。如果这次赈灾破坏了二皇子殿下的蛰伏期……
王传道不敢想了。
他是一个忠臣,就算重来一世,他现在忠于陛下,将来忠于新君。但他没想过……万一新君不再是下一任太子了,他该怎么办?打从心眼里,王传道就抗拒着这个结果,所以他知道该怎么办了。
“钦差大人和一众弟兄远道而来,辛苦辛苦!”远远地,一个中年男人先客气的迎了上来,神色沉重的拱手着。王传道比对着出来前看的资料,这位应该就是知州了。
“有什么要了解的,还请到府衙里查阅。招待不周还请见谅。”柳州府的知府也说着寒暄话,很是歉意。看他的模样,脸虽然油滑,神态却很真挚忧虑。
王传道一想到这也许就是殿下早期倚重的臣子,神色郑重了几分,下马还礼:“言重了。”
他率先迈开大步进去,有人连忙接过他的马缰绳牵走,后面还有人吆喝着:“照顾好大人们的马!”一个衙役低声应了一句,语气有气无力的。
王传道莫名觉得氛围哪里有些怪异,他警醒的打起精神,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挥了挥手,先示意跟着自己的检察队伍跟县衙的人交接账本,交接这段时间的县志,还有调查他们是怎么应对飓风的细则了。趁着这么一大群人都在县衙里有些混乱的时候,一两个王传道的人趁乱悄无声息的出去打听情况了。
没过多久,知州大人就再次露面,这次他看起来亲切多了:“大家也又困又累了吧?客栈已经给各位大人安顿好了,我们从食楼里订来一桌饭菜——哦,就是最简单的家常便饭!不值什么钱的,还请诸位大人边用边慢慢看……”
王传道脸色稍缓,他知道大家都乏累极了,肚皮更是饿的快打鼓了,也就不忍拒绝,寒暄着应了。
谁知道抬上来的那一桌饭菜,油光汪汪的,色香味俱全,隔着大老远霸道的香味就勾人的鼻子,里面更是有大块的鸡腿鸡肉。
“……”王传道的眉头彻底皱紧了,他有些吃不下饭了。
他们是来赈灾的,但是这一路上看起来都和赈灾没什么关系,现在更是一顿看起来简便实则隐晦奢靡的饭菜等着他们。这两个官员怎么回事?就算他们是二皇子殿下的臣子,他也忍不住心生反感了。不是蠢就是笨人啊。
就算柳州真的在暗中被二皇子殿下发展的很好,你们在钦差大臣的面前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的吗??这么贿赂讨好人……
“饭菜怎么样?”知府大人也在旁边关心着。
“很好……很好。”王传道心里忍着气,脸上却挤出一个不大自然的抽搐微笑说着,他本来就是个黑脸,看起来严肃起来。知府只当他是不擅长笑,才突然笑的这么吓人,在心里暗唬着。
一顿饭吃罢,继续工作。
吏部小官们围成一圈,对着密密麻麻的资料和计划书记了起来,有时候还掏出算盘算账,神色不时变化,有些钦佩的赞叹。
王传道也不是吃素的,两辈子经验让他对相关复杂计算都思路清晰,扫了几眼也很惊异。
只看字面记录,柳州应付飓风和洪水的方案堪称完美。
先是提前对周边预警,自己加固城楼措施,转移百姓,奔走呼告不许食病肉,过后又集中收治病人,还做主放出粮食以工代赈,才让百姓们建起了这么好的房子……
王传道的那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凑过来不动声色的对他耳语了一通。
“…………”王传道心里翻江倒海一样,差点消化不动他听到的东西了。
什么?!
县衙里的完美应对方案是真的,但功劳却不属于知州和知府,而是县衙一位师爷提出来以后,被柳江县的沐县令重视才传遍四方的??那知州发上去的奏折怎么不是这么写的?
县衙里的情形果然也不对劲,衙役们和府衙的一班子人相处的非常生硬,只能被派去干些杂活。但明显府衙的人更不熟悉这里,却争着处处表现……
刚才听到这里的时候,王传道的心里已经冒出来一个大大的问号和字眼:“抢功”。
这不会是抢功吧?
这两个官员,真的是新君的人吗?上一世后面也没有见过……很可疑啊。
王传道的心里开始存疑了。
还有他刚才让他的人去外面询问王爷的安危情况——很不妙,王传道居然听到了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版本:
来到这里的瑞王爷娇纵爱洁,奢靡又爱折腾。柳州城之所以看着那么欣欣向荣,其实全是来这里巴结王爷的商人,络绎不绝的提供着各种物资,其中和百姓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而王爷明明同样住在城里,却只知道天天捣鼓美食,吃的,喝的,在灾情期间也没有停下,买了好多人为自己干活,又逼着百姓们种他想要的东西而不是主粮,折腾了好多土地。
就连灾后最紧要的是救灾,救助百姓……王爷都只想着修他的华丽王府,就比如刚才王传道看到的那种奢华地面……原来是这么来的。
虽说这样的王爷不贪花好色,但他这种天真稚气的残忍,王爷版本的“何不食肉糜”也对百姓有着极大的伤害。一个娇气任性、不顾灾情仍然只顾着自己的小王爷的形象活灵活现……
王传道:“?”
他愣了好一会儿都没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有些想重复一遍,问问他的心腹:‘老子是让你去查二皇子,你查的是几皇子?来柳州就藩的瑞王爷难道不是二皇子吗?!’
但王传道知道自己的耳朵很好,记忆力也很好。他是不可能记错皇子是哪个的。
——没错啊!上一世的新君就是来柳州的二皇子!
王传道骤然反应过来以后两眼一黑,差点想惨烈的叫出声了。
啊啊啊!
他英明神武的新君呢?他的新君去哪里了?!为什么这一世变成娇奢暴虐五毒俱全(齐承明:那倒也没有!)的样子了啊?!
不,这不可能!这其中一定另有蹊跷。他一定要查出来原因!!!
王传道撑着他虚弱到快昏过去的身体倔强的抓狂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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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悲剧,感冒后期变支气管炎把自己干住院啦。这是一更,晚上我看看能不能再加出来一更。三更是做不到了qwq。
冷静, 冷静点想想……
王传道抓狂的勉强保持着冷静,又招来心腹,把他们叫到一边, 慎重又仔细的叮嘱:“你们再去查!咳咳咳咳……”
“把王爷具体做了什么买卖,种了什么作物都打听清楚,或者装成商人, 或者听听谁在数落王爷的罪状, 把事一一都去查实了!千万背着人进行,悄悄的。”
他不死心的吩咐着, 这是想从正面反面都把事查清楚了。
要知道, 自新君发迹开始,有很多有用的新作物被他发掘出来。说不定哪种就是大家口中的“不做正事,正在瞎折腾”的呢?百姓们不理解,有传言是理所当然的。
或者说……二皇子殿下早期明明藏的死死的,这一次他们却来赈灾了, 也许是……事情发生了变化后,新君早有准备?自污遮掩?
心中有了怀疑, 王传道看哪里都是谜云重重的, 只眼巴巴的等着心腹能去证实。
“是!”两个心腹齐声应下而去。
王传道愣愣坐着, 大脑被这一连串的猜测搅得一片乱麻:“……”
他定了定神。
在结果没出来以前胡思乱想导致什么都做不下去才是大忌。他的本职工作得先做好!
王传道神色肃穆起来,瞥了一眼远处的府衙一众人,凑过去和小吏和监察官员们低声讨论了起来:“怎么样?”
“这方案和本地知州的奏折内容一模一样。”交头接耳的官员里有一个人说,“刚才马保他们回来, 却说外面都是这样的小册子,整个柳州府内都抄了,源头就是县衙,据说来自一个师爷。”
“找到他。”王传道果断的说。
一位小吏却使了个眼色, 张开了紧握着的掌心,那其中是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力道入骨,形状却有些怪模怪样的星星,边角有白家酒楼的标记——这是一枚白家酒楼雅间的凭证。
“明天中午。”小吏悄声说,这是刚才送来那些饭菜时,有一个衙役悄无声息一同塞给他的。
“你明天就要去见钦差了,今天就这么明目张胆来王府?不怕被发现问题?”白宣一边喷香的扒着饭,一边语句不失清晰的反问着。
今天又是被王爷留下来蹭饭的一天。
“发现了又怎么样?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师爷,如果不攀一个大靠山,怎么跟沐县令联手反抗知州大人?”秦留颂理直气壮的反问,连自己的背景都编好了。
“所以你和我一样,都是用尽手段来讨好攀附王爷的?”白宣惊奇的看着秦留颂,觉得他的胆子好大,这不就把王爷衬托成了一个昏庸皇子,而秦师爷是借着王爷的高枝在办实事的聪明好人了吗?
这,这不是……
“这是我也同意的,柳州县衙做的功劳最大总归是抹消不掉的。”齐承明从西跨院里转出来解释,招呼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上前,给秦先生也上了一份饭菜,“快尝尝,味道有一点怪,但总归还是红烧肉。”
“什么?殿下?”秦留颂这才注意到,白宣吃得头也不抬,面前摆着的是一盘一模一样的香味诱人的肉菜。那盘“红烧肉”有着肥瘦相间的清晰分层,被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颤颤巍巍的,酱汁油亮。
记忆里,好像这道菜已经风靡大江南北,而且原材料是平常贵族都不愿意吃的豕,被俗称贱肉……但好像据说喂养方式经过新君的改善,完全可以照常吃。秦留颂家中简朴,又一心钻研往上爬,没什么下馆子去突破印象的勇气,所以没有吃过。
但现在……
在这道菜刚被创造出来时,殿下就专程给他盛了一份吗?!
秦留颂毫不犹豫的坐下了,一筷子夹过去。白宣点了点旁边配的那碗米饭提醒他:“酱汁蘸满更好吃……唔!”他享受的眯起了眼睛。
秦留颂顿了一下照做,一口下去。
一种从没感受过的绝妙霸道味道在嘴巴里爆发开了,肥而不腻,瘦而不柴,酱香浓郁,甜咸恰当……虽说有些动物特有的膻味,但这和秦留颂印象中的豕简直完全是两种动物!
他呆了呆,闷不做声的埋头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一如刚才的白宣。
“……”齐承明看得嘴角忍不住扬了扬,有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一顿饭狼吞虎咽。
吃到后面,白宣的理智已经回来了,他捂着微凸的小腹,不动声色的轻呼了口气,疑惑的问:“王爷,这么美味的肉质,您之前培养的方法是终于成功了?”
“不,这也是一批残次品。”齐承明摇头否认,“我养的那一批……猪下的小猪仔还在养着,温二不是推荐给我一个人继续替他养猪吗?那是个姓王的商人。”
齐承明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他没想到事情那么巧,那位王商人就是曾经在白家食楼里大放厥词,吹嘘自己认识王爷的那位。王商人和王府合伙办了香皂厂,没想到在后来安静的几个月里竟然是闷声发大财——不声不响自己养了一批猪,全程喂食水果粮谷,喝美酒甘泉。
谁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认识了温二,又搭上了线,试图靠这一批小猪夺得王爷欢心,却没想到……王爷自己就养了一批高级货。现在他老老实实留在庄子那边,招人埋头苦学骟猪技术了,他带来的这批没阉割过过的两三个月小猪仔,就成了红烧肉的原料,没用了。
齐承明如此这般的把前因后果说完,止不住的失笑:“现在有了王商人的例子,我奢靡的罪证又多了一条,逼真的不能再逼真了!”
听听,他为了好奇尝试吃贱肉的味道,都有人专门用好粮食好酒喂养了一批小猪仔来献给他。齐承明已经做好钦差大臣这次会怒气冲冲回去,狠狠参他一本的心理准备了。
严重的话,说不定鸿仁帝还要发话过来骂他,降他品阶呢。
“这位王大人其实我有所耳闻……”秦留颂举着筷子思索的说。上一世他没和对方打过交道,一个是外放官一个是京官没地方交集,但吏部本来就是主管官员晋升的部门。秦留颂为了钻营曾经好好了解过,其中只有这位王大人是块不好啃的硬骨头。
不止是因为他偏向孤臣的定位。
皇上任命他什么,他就毫不犹豫转换立场去做什么,没有丝毫担任文官的所谓清高气节。但他又十分精于计算,有着和粗犷外表不相符的细腻心思。他是个手段老练,却在皇帝面前会放弃耍这种手段的家伙,对皇帝来说,他的这一点比起其他文官简直不知道可爱了多少倍。
但对官员来说……这一点就,有些可恨了,不少人都颇有微词。
秦留颂一直有些敬畏这位王大人,因为他琢磨了那么久,始终弄不清楚王大人想要什么。身份?地位?名气?皇帝的宠信?这些都不太像。他就像是一个放到哪里都好用的工具,无私的可怕,唯一有些展现私欲的地方,偏偏是他对小民有些过于泛滥的心软。
秦留颂打死都不会相信王大人所有的私心只是为了让百姓过好。怎么可能有这种人。
王传道难道想当圣人吗?
这份看不透的可怕也是皇上想把他变成孤臣的原因吧?
——但,上一世的敬畏不影响此刻的秦留颂仗着这一点点认知,反而拿捏这位钦差大人。
“……他的弱点,明天我就能好好利用了。”秦留颂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
这么关心百姓,一定无法容忍贪污渎职的官员吧?
来,就带着赈灾粮来。走嘛……带着两位酒囊饭袋走正好,刚好算是柳州送钦差大人的特产。
下巴留着精致胡须的年轻师爷露出的那种笑容,危险而阴测测的,有些像狐狸。
白宣心有余悸的缩了一下脖子,像是无害的小动物似的移开眼神,鼓着腮帮子继续飞快吃饭:“……”
惹不起惹不起,王爷的手下都是能人。他就是一个憨吃憨玩,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商人,咱们不掺和……
第二天。
眼底挂着黑眼圈的王传道听完了心腹们的详细打探,面沉如水的通过后门隐晦的走上了前往雅间的路。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位,一位是和他配合的吏部官员,一位是监察队伍中的官员。
“听说……那位王爷他……”监察队伍的官员和王传道是熟人,欲言又止的摇摇头,他还记得一路上王传道赶路有多焦急。现在皇子是没出事,但……造孽啊!
王兄那是那种脾性,现在对看不惯的事情只能强忍着,还不知道有多难受呢。
“你是说名声糟糕,对吧。”王传道的脸色很沉,却没有太坏。因为有上一世记忆打底,他对很多事的看法都不一样,比如他晚上仔细听完心腹们打探的内容后,就不觉得殿下是在玩奇淫巧技,是奢靡弄财了。
这些东西现在只是雏形,但他见过以后成长起来给百姓多少便利的模样。
和新君那些英明巧妙的构思一比,他想为百姓做的那些事……就是愚笨的白费力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效率。效率低下。
这道障眼法一揭开,眼前的迷瘴就消失了。
王传道恢复了冷静再去思虑来到柳州后见到的桩桩件件,两个最可疑的人物,沐县令和秦姓师爷就浮出水面了。柳州最可疑的地区——白家食楼也近在眼前了。
他细细密密的思量着:
别人不好说……沐老这一回在朝堂上的做法太可疑了。他的二子,这位小沐县令和那位在柳州县衙大放光彩的秦姓师爷,绝对是站王爷的立场!
那么王爷现在遇上钦差大臣的赈灾队伍前来,最需要什么呢?
“……”王传道深深望了自己身后两位官员一眼,就若无其事的迈上楼梯,在雅间里撩起下摆,悠然落座了。
来吧,就让他看看——这一场默契的配合,够不够分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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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秦留颂:哼哼,我已经准备好大杀四方,狠狠拿捏!
王传道:他的立场我明白了,我的立场……二位同僚,你们明白吗?
其他两位冤种官员:?
我们以为今天这局会是三打一,谁知道居然是二打二?
……你们两个各自领头的人联手暴打我们这种小卡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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