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纸上明明白白写着,仍然以一年为期,泰元钱庄会对百姓手中的私币进行赎买。用验银石估出来成色,再兑成泰元币发放。只不过,这样几乎弥补不了百姓损失惨重的结局,因为那些劣币中的含银成分都是尽可能少的。所以愿意持私币去兑的百姓,验出来要兑多少银子——钱庄都会补他们一倍的泰元币。
“等等。”对钱数最敏锐的户部尚书读到这里坐不住了,他略一思索,放在膝盖上的五指激动地攥了起来,“陛下,这笔钱从何处来?难道是……捣毁那些工坊?”
齐承明默认的看着他。
长安宗室,中原世家,巴蜀富商,这几年下来各地私币混乱的增加又被吞并,现在稳定在几个大小势力手中,齐承明要把他们一锅端了,那全都是肥得流油的货色。难道还愁弥补不了受害的百姓们吗?只怕连国库都能丰裕一些。
等除了这些首恶,剩下的中小工坊都能招安走了——泰元钱庄什么都缺。
大义握在手中,所以齐承明才要上军队,防止动作大了定国又乱起来。
得到答案的户部尚书浮想联翩、满面红光的坐下了。
再往后一页,写着最关键的东西——
关于如何安置柳州的王记凭票。
这个就简单多了。
毕竟当初的凭票与足银是同等兑换,现在也可以一比一的直接兑换成泰元币。工坊停产后,人才直接并入泰元钱庄。柳州等南方几地的军饷、俸禄,支出也全都改为泰元币,但近五年内,税收都仍同时接受凭票和泰元币。
再下一段……陛下用朱笔重重的批注了一句,爱卿们务必要去让柳州百姓明白,凭票是泰元帝的心血,泰元币只是凭票的进一步推进,二者一体。
齐承明抬着眼帘,看着侧殿里鸦雀无声,两个臣子都在眉头紧锁的仔细读着。他等了一会儿,到告一段落的时候才补充的说:“不管是什么私币,将来都只会有泰元币一种。所以五年内自愿以凭票换泰元币的人,可得一份朕治下店铺工厂里的成品。”
这又是一笔庞大支出,由伟大的新君一力扛下了。
“陛下英明!”户部尚书发自内心的赞道。到了这里他只剩满心钦佩,再也没有别的怨言了。
如此三大决策一起实行下去,哪里还会有百姓害怕官府又不讲诚信?哪里还会担忧抵触,死活不愿意更换成泰元纸钞?他们会意识到……新君如此不同!
“臣,定然为陛下办好此事!”秦留颂肩上的压力颇重,但他只感受到了这是新君满满的期待与看重。
他抬头深深凝视着新君,承诺得掷地有声,满身都是动力,心潮澎湃:
作为见证过上辈子的新君有多殚精竭虑,有多艰难操纵着偌大的定国在刀尖上起舞、如同纺织丝线一样描补着烂摊子,最后才力挽狂澜了的人,宋故相信——这一次,这些策略的实行绝对不会如上辈子那样激烈万分。
要说为什么……
只有一点不同,柳州的凭票被死保了下来。
有一个新君所创立的、而且至今没有失去民心的“纸钞”在,它是如此的重要……
上辈子王朝覆灭危机的狂风巨浪、这辈子会变得平静无波。到时候,多少重生臣子该同他一样难以置信啊。
仔细一想,怎么都觉得是太上皇的罪过!
宋故阴着脸,揣着这份宝贵的纸告退出去了,他要去找沐大学士通个气,让那些人都得和他一般惊诧才是!
六月底。
万众瞩目的泰元钱庄终于成立了,从洛阳城及周边五州的地区一起,共计十二家。当天人流络绎不绝,吵闹非凡。各地驻军早早过去值守,一眼望去铁甲森森,刀枪齐全,严阵以待。
因为新钱改制,百官们在年中这个时候又领了一次俸禄,终于领到了真金实银的俸禄,不少清苦的小官差点喜极而泣。
董编撰死死把钱袋子捂在胸前,衣冠不整的勉强挤出了泰元钱庄,脸上闷红一片,大汗淋漓,排队排得腿都麻了,他却畅快笑着:“沉,真沉啊!”
到了一处周边偏僻地界站定,他从钱袋子里捏出一枚泰元币,对着光眯起眼细看。
圆形的钱币上是当今新帝的浮雕像,反面刻着大定泰元的字样,周围被龙纹和麦穗包裹,那龙纹的鳞片和胡须犹如在呼吸颤动一般,细节微雕得十分活灵活现。钱币最下面一行方形的凹陷小字:含九成三钱足银。
董编撰轻轻对敲了一下两枚银元,又发出一声独特好听的清脆“砰”声。
“这是怎么制的呢?”他不由得喃喃着琢磨沉思。平常接触到的银子声音不是这样的,这是足银里面掺的那几钱旁的东西带来的吧?
迎面走来几个脸生的官员,面色都有些忐忑,手上捧着的赫然就是泰元纸钞。
户部发的百官俸禄是泰元币的纸钞,若是他们不放心,完全可以立即到泰元钱庄,去兑换成实打实的泰元币来花用。只是纸钞有不同的面额,银元到外面花销,大多数时候都找不开。
——即便如此,董编撰还是第一时间跑来换了。
“这位大人。”那几个官员眼尖的看到董编撰没换下的官服,过来请教,“你真的换出银子了?”
他们的目的和董编撰一样。
“瞧瞧。”董编撰眉开眼笑的把那枚银币捏在手里给他们看,“看看这沉甸甸的重量,安心啊!”
就算日后泰元纸钞也要出事,这实打实的银元还在袋子里就没事!
“陛下英明!”几个官员仔细研究了一会儿董编撰显摆的钱币后,都放下了心,喜笑颜开的跟着夸赞。
“你们这也是去兑钱的?”董编撰热心的捻了捻胡须,以过来人的老练口吻叮嘱他们,“去排东边那队,钱庄给咱们这些有功名的人单开了一队领俸禄。只是……人太多了,你们怕不是也得等一个时辰,早去吧——去罢!”
那几人却面面相觑,冲他笑着一拱手:“这位大人,银元兑出来了又不好花用,俺们看了你的钱,这就放心了!”
他们嬉笑着扭头走了,边走还边远远地点头以示感谢。
“……”董编撰错愕的噎了几秒,失笑出声,“这群滑头!”
拿他的钱,倒是宽了他们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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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章卡的我死去活来。我尽力圆啦!如果策略上有什么疏漏,我不是专业的(望天)
第278章
户部一片算盘声, 左侍郎抱着一叠厚纸匆匆跑过,张庭路过赶忙对他行礼:“见过左侍郎大人!”
但那位大人却匆忙极了,甚至顾不上回一声。
“这是怎么了?还没核算完俸禄吗?”张庭不解。旁边一个路过的小官了然的张望了几下:
“听说陛下在柳州的时候用麻草和树皮就能做出来纸, 所以凭票用的不是贵纸,造起来不值几个铜子。咱们不是发了泰元钞吗?那从外地运来的第一批成纸一下子就被发完了……这几天发的都是城里自己造的,侍郎大人就是在忙这个吧, 好像遇上什么难题了。”
张庭对买卖之事最拿手, 眼皮不眨一下就算出了这其中有多丰厚的赚头,顿时替新君松了口气:“……新纸好啊, 省了许多银子。”
这几天看朝堂上大把大把往外撒银子, 撒得张庭胆颤心惊,看着都替新君肉疼。
他做了决定:“我这就去看看侍郎大人有什么要帮忙的。”
那小官也知道张庭是陛下眼前的红人,羡慕的望着他追上去。
户部左侍郎在工部一间屋子里和另一人吵架。
“报纸不能延迟!秦大人都去清缴劣币了,我们得在这之前把第一期报纸做出来,这是陛下亲口交代的!”
左侍郎眉头皱得死紧, 质问他:“那什么报纸能有泰元钞重要吗?钱庄这几天吃紧,能让百姓们听到纸不够用了吗?”
“泰元钞不够暂时还能由银元顶上, 但报纸意义重大啊!”陆裕痛心疾首的强调, “那些拿着劣币的百姓们, 他们懂什么?有心人一煽动,他们听说是官府不许发用私币了,还能不闹?”
上辈子,就是因为世家和各地大户不甘心新君收缴铸币权的事, 闹了多少事,生了多少不必要的麻烦。只说一些百姓听不懂朝廷的补偿,又被煽动,绝望之下起义谋反……这又怎么算?他们的命就白白送了啊!
要不是新君上一世登基不稳, 定国危急,只能行事又狠又快,根本不像这次有功夫去做那么多铺垫……
“报纸多发一些,就能在茶馆酒楼里到处宣扬,让倾家荡产的百姓少一些啊!”陆裕大义凛然的话把左侍郎堵得哑口无言。
左侍郎:“……”
张庭惊诧的睁大了眼睛,认出了熟人:“陆……这不是陆大人吗?”
一句“知府”差点脱口而出。
“唉,不值一提!在下这是调任回京了。”陆裕美滋滋的拱了拱手,一张可恨的胖脸上全是小人得志,“陛下把印刷报纸的重任交给了我。”
这可比留在柳州吃那点情分老底靠谱多了!
他头脑灵活,擅长左右逢源,平日靠着长相很招人恨,但是自从负责起了报纸,周围多是巴结他的人,过得十分快活。
“两位消停消停。”造纸的工匠连一个大官都惹不起,但他好歹也是当初跟着陛下走了全趟柳州的人,自有一份独特的见解,调停着,“纸是不够用了……你们再吵,新的纸也需要时间造哇!银元那边还能铸,户部的这位大人,先对不住了。”
左侍郎暗恨,却不得不叹气接受了这个结果。
张庭若有所思的感慨:“洛阳纸贵,名不虚传啊!”
就连新君特地造出来的‘便宜纸’,在供不应求的时候都这么紧俏抢手。
但他只是略一想想,就明白了新君为什么之前不搞报纸,非要到这个节骨眼上才做了——这种巩固统治的利器,引导万民的重任,要是放到太上皇手中那还得了?!
就像这段时间兵部层出不穷的新式武器和火//药一样,新君不登基,这些都得捂得死死的。
京中秦宅。
“夫人,仔细眼睛。”大丫鬟劝了劝,却劝不动夫人放下手中绣着的护膝。
“夫君他这次外差凶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除了这些也做不了别的了。”秦留颂与他妻子说白了,成婚本就不久,又聚少离多。新婚燕尔之下尤为不舍。
“听说杨将军在外战无不胜,有他带着大军在前面镇压,老爷又是文人,不会冲在前面有危险的。”大丫鬟换了个角度劝。
这下秦夫人的担忧神色缓和多了。
他们却不知晓——
秦留颂作为一个和山匪百般周旋、与地痞无赖和刁蛮愚钝村民都娴熟打交道的人,一路走来多少也有一腔勇气和一把子力气,绝不能称一句普通的文官。
这次的三块难啃的硬骨头中,世家去年刚被打疼过一次,缩了头。剩下两家是巴蜀富户和长安宗室。
秦留颂二话不说直奔长安,领着人就把工坊查封了,找上了王府。
他本来还想搜罗些罪证,但是看到这里的萧索街道,看到百姓的艰苦生活,再看到那些灯红酒绿、丝毫不受影响的上层人士之后,秦留颂就知道,不用了。
他没有大怒,饱经沧桑的眼睛里全是了然。
他这一路走来,看多了这样的百姓,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过得不好。以前,秦留颂也很麻木,视作理所当然。是新君总是不忍,总是在乎,所以他才会屡屡照做,渐渐变成了今天这种……也见不到这般景象的模样。
秦留颂目光冰冷,听着郡王府里传来的小厮吃酒赌钱的欢笑声,往后一瞥。几队士兵悄无声息的往旁边去了,守住了侧门,角门和后门。跟出来的齐继耘当仁不让的上前敲门,一双牛眼瞪得凶悍。
“谁啊?”王府的门房刚探出了个头,就被剪着双手擒下了,慌得他发出了经典的威胁声,“反了天了!敢对我们王府动手?我们王爷虽是旁支,但与当今陛下交情甚好,连登基大典都被特地邀去庆贺了,是谁敢乱来?!”
这一段话说得又快又急,审视夺度,把靠山全摆了出来,门房口齿伶俐这一条还是很优秀的。
齐继耘想起了出门前,秦大人教他的,能怎么凶怎么凶。他狰狞一笑,踹开门示意士兵进去:“我怎么不知道陛下和你们王爷关系好?”
“你——”另一个门房也被按倒在地,气恼的就要高声示警,盯着齐继耘的脸却说不出话了,语调停滞。
做门房的,一得机灵,二得会认脸。
他没见过这个高大结实的青年,但是却从这张脸上找出了许多熟悉感。再细思,那些熟悉感好像……和平日见其他几家闲散宗室一样,齐家人的眉眼都是这样的!
门房心生不妙。
“这是宗人令之孙。”秦留颂不温不火的说,看着在一通骚乱下急匆匆跑出来的管家,知道该自己出场了,“宗亲犯事,都归宗人府管,是吧?”
“这位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王爷平日半点不会作奸犯科,是很温厚的性子啊!”管家一看宗人令孙子都亲自来捉拿人了,脸都白了,深知要害,他还没问清楚缘由就急忙告屈着。
秦留颂板起脸,扯起了虎皮的冷声道:“陛下有令,肃查以太上皇慈恩为由,欺压百姓,大肆敛财之人!将长安钞坊之首齐郡王押送回京,于宗人府就审!其余家眷就地关押。”
他脸上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刁难表情,反过来威胁道:“还请去禀告郡王,不要让我们难做啊。陛下这次动了大怒,贵府的爵位……现下是长安中的独一份啊。”
管家脸色阴晴不定起来,连闻讯赶来,远远在假山石后听着的王爷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
他们这些远支宗室都不得看重,被打发的远远的,最惨的那些都已经没了爵位,沦落得如同平民一样。也许是说出去不大好看,太上皇才施了恩,让他们府当了最后的体面,有个郡王的爵位被特令开恩保留,成了长安宗室之首。
所以齐郡王毫无存在感,只敢在长安称王做霸,大事半点不沾,最怕的事就是哪天爵位被夺了。
可现在——
现在他着实委屈啊!
齐王爷忍不住了,深吸了口气转出来,对齐继耘拱手:“本王随你们回京!但是死也要死个明白……本王,着实不知这是犯了什么事?”
秦留颂从怀里捧出一包用油纸裹好了的钱币,本来是要留作罪证的:“王爷亲手牵头办了这些钱庄,造了这些劣币,逼得百姓们走投无路,这还不够吗?”
齐王爷的表情扭曲了,荒谬的瞪着他们,视线在几人脸上轮流转着:“只是因为这个???”
这算什么大事?!
他只是在长安敛些财,这招谁惹谁了?
秦留颂冷笑一声:“那辜负太上皇的恩典算不算?”
齐王爷尤不服气,以为这是欲加之罪,是陛下看他们不顺眼,随便挑了个理由吗?管家却想到上次其他宗亲来拜访时说,陛下很看重他想要最新发行的泰元币……
管家急急扯了扯齐王爷的袖子,低声说了:“王爷!卧龙之地,岂容他人鼾睡啊!”
有咱们的私币和其他人的私币在,堂堂皇帝怎么敛财啊?太上皇时期还能把银票发行到全国,上下吞吃一通,到了新帝这里,发行的泰元币走不出几州,那能赚多少钱?
“……这!”齐王爷终于想到了这一茬,肠子都快悔青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原来是在这里挡了陛下的路吗?
别忘了新帝登基还不足一年,连年号都没换,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一把还是烧到了他的头上啊!
齐王爷脸色灰白,反应飞快的求饶道:“本王做了错事实在愧对陛下,所有钱财,本王愿意全部献给陛下!”
秦留颂神情微动,却也没有解释,只是说:“先带走。”
跟这种人解释不通,本来想用他杀鸡儆猴的,没想到他还有几分魄力,滑跪的这么快。
现在得回去问新君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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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我们齐继耘的身份也是有了妙用。
长安齐王爷押来京城的时候, 在宗室之间引起了很大震动。
几个旁系从枝都能勉强称一句是如今陛下的叔爷爷、伯爷爷的,围着宗人令要个说法。
“这怎么能押来问罪呢?”“我们……我们也没干什么啊!”
“你家小子当初成了太子伴读,自然不愁, 可我们家顿顿连饭都要吃不起了!”有混不吝的老头抱怨着,“现在还得天天提心吊胆,担心自己的脑袋什么时候被陛下平白无故削了去, 这闹得太难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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