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仁帝当初苍老的声音在宁王耳边回荡,带来的不是狂喜而是胆颤心惊。
这等同于,鸿仁帝明明白白的想扶持六皇子这个嫡子,只等着齐承明登基后暗中给他找点不痛快呢。
还不死心啊老登。
齐承明嘴角一抹冷笑,其实心里毫不意外。侧殿里的监控可还没拆呢。
“……”宁王看到年轻的兄长脸上一点惊讶都没有,心就彻底凉了,他跪在地上继续求道,“臣弟没有应下父皇的话——臣弟和姐姐与皇兄是早有默契的,不可能给皇兄裹乱啊!”
“那先皇后呢?”齐承明反问他,目光中全是了然。
鸿仁帝写下禅位圣旨的那天晚上,齐承明只短暂的出门留鸿仁帝和宁王独处一时,他的监控就立马被触动了,逮到了老登试图出言蛊惑六弟。
齐承明也有心看看,在这种皇帝亲自下场扶持鼓励你的情况下,宁王会不会心动。
事实是宁王的脸色惨白一片,果然只有惶恐。
他暗中与新皇结盟,给自己铺好了一条路子。不说荣华富贵至少性命不愁。做什么陪着太上皇玩这种一个不小心就全家没命的事?
但,皇后宫中关怀宁王的宫人把他叫过去之后,此后三天齐承明都没等到宁王来暗中透漏。
这是动摇了吗?
所以才有了刚才那一问。
“……母后她。”宁王肠子都悔青了,说不出话来,却又努力分辨,“母后她是第一时间劝我来告诉皇兄的!这和母后没有关系。”
他回去立刻把这件事告诉了母后,母后竭力劝他把这些事全都说给皇兄听,说得个明明白白。而且说了她自己可能会有的下场,大概不会落了个好,让宁王过后万万不要轻举妄动。
宁王走的时候,再回过头,只看到昏暗的大殿上端坐着对他温柔慈爱笑着的妇人,气质那样的雍容华贵,却无端的落寞,像是在祭奠这座即将成为坟墓的宫殿……黑暗几乎吞没了那张熟悉的面容。
那一瞬间,宁王不寒而栗。
宁王怎么愿意呢?
他反而迟疑了。
以前是宁王没得选,保住自己都很困难了,日夜因为母后的罪而悬心。选父皇还是太子兄长都会被拿捏问罪母后。但现在形势不同了……
一边说给新皇听,母后会被下罪。一边父皇暗中蛊惑他,隐有愿意为了他而既往不咎母后罪过的意思……
宁王很难不心动,但又痛苦纠结。理智告诉他,母后说得对,他前面九十九步都走完了,最后就差这一下就是光明的未来。但……但若是能有救下母后的一丝可能性——
宁王又怎么能干脆利落的舍弃母亲呢?
他终于承认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优柔寡断的中庸之人,就这样在痛苦中挣扎犹豫了三天,没有任何动静。然后一到皇兄的登基大典——
皇兄的手段迎头劈下,当场把宁王劈了个魂飞魄散。
皇兄不仅现在就要治母后的罪,不承认她皇太后的地位,还要废除她先皇后的尊名?!
宁王匍匐在地上,丝毫不顾自己的尊严了,他清楚的知道今天这些手段一定是皇兄在敲打他,他和父皇到底怎么有胆子敢和皇兄争呢?!
宁王吓破了胆子的苦苦求情着:“皇兄,一切都是我鬼迷心窍。和母后无关……还请,还请皇兄对母后从轻发落啊!”
不承认为皇太后,又废除皇后尊位,那对一国皇后来说也太……过于羞辱了啊。
宁王若是一丝一毫的胆气,就该被今天的手段激怒,彻底投向父皇的怀抱暗中与皇兄作对。但他的确是吓怕了。皇兄什么都知道,皇兄也什么都能做,皇兄就是专门掐住他的七寸,来敲打他不能产生异心的……
齐承明无奈看着地上越想越怕的少年人,都颤抖着哆嗦起来了,他打断宁王的想象:“你想多了,你的事是你的,先皇后的罪是她自己的。”
不管宁王要挣扎纠结多久,最后选了哪边,齐承明今天都不可能改了对皇后的问责,也不可能把她封成皇太后。
“别忘了,朕已经给先皇后留些颜面了。”齐承明暗示的看向了后宫方向。
赵福满和崔暗使这几天去查情报的时候,在齐承明的授意下还查了一桩事——皇后谋害后宫子嗣之事。除了亲自动手过的大公主和二公主,四皇子和五皇子的夭折其中也有着先皇后推波助澜。
并不是什么大动作,无非是受冷的时候太医晚去一会儿,未好之前的窗户多开一会儿,诸如此类的小手段。身体不怎么强健的皇子,抗不过去就抗不过去了。皇后也不会多做别的动作。
鸿仁帝之前对皇后起了疑心,调查了许久这件事情。在原剧情中,皇后全族后来也会被此牵连——齐承明一直所知的皇后把柄,就是这件事。
这些后宫旧事其实和齐承明无关,但——
全族投靠了齐承明的薛妃,在这次宫变中也提供了人手做了贡献。
她是无子无女的后宫高位妃嫔,曾经是四妃之首,以贤字为封号。那时候,她也是有子有女的——无论是夭折的大公主,还是夭折的五皇子,都是从她所出。还有二公主生母叶嫔,丧女不说还反被牵连成了叶庶人。
先皇后从宁王和三公主的角度看的确是个慈母,但她并不无辜。
齐承明本来就要治罪先皇后的。
……区别只是什么罪名罢了。
“…………”宁王跌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哑口无言了。
难道这些东西宁王不知道吗?
只是——只是宁王心情复杂,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又无法割舍为了自己的母后罢了。他知道自己本不该为母后求情的。
现在最后一丝期望消失,他才死了心。
少年人心如死灰的跪在地上, 没了一丝辩驳。
“这些……这些是什么意思?”三公主颤抖的声音却在旁边响起。
她摇摇欲坠的听了这么多对话,本想求情,却被弟弟一进门的话惊得半晌没回过神, 后面越听脸色越惨白。三公主并不是愚笨之人, 她心中生出了浓浓的不祥预感。
母后……到底都做过什么?
三公主又想到了驸马以前总是劝她与皇兄交好,刚才更是苦劝她不要凑过来求情了。却被三公主拒绝了, 不顾身子跟着弟弟过来。三公主泪盈于睫的转过头, 确认的看向驸马。
扶着她的汪石拍了拍她的肩头,看看地砖看看挂像就是不说话。
三公主捂住了小腹,疼痛难忍,一时间却顾不上这个:“……唔!”
母后的下场已经够惨的了,即便是这样, 皇兄……甚至还为母后留了颜面……母后到底?
她心乱如麻。
“——小成子,宣御医。”齐承明见这对姐弟俩失魂落魄的、都没了求情的意思, 知道他们可能没心思听, 但还是说道, “三公主子嗣可继承你的封地爵位。宁王等此事了后就出宫建府吧,户部有差事等着你办。”
一阵忙乱下只剩汪石这个驸马还有空谢恩:“臣谢陛下隆恩!”
这意思很明白了。
虽然新君要狠狠问责先皇后,但宁王与三公主这两个早日盟友也不会被过河拆桥。不管是必须施恩于兄弟也好,还是温养名声也罢, 新君都打算重用宁王这位嫡弟。
这两道圣旨现在从宫中一发出,外面的人就会明白……
就算先皇后眼看着要倒台了,宁王也仍然不受影响,反而继续炙手可热。
这天登基大典过后, 余韵还在不断往外发酵。
沐大学士一离了宫,就回宅闭门谢客。许多递上帖子的重生大小官员碰了个闭门羹,一头雾水。像是吴太师和钦天监监正就聪明多了,压根没来碰头,也默契的谢绝了所有人的私下示意。
“这不对劲。”已经致仕的前刑部尚书被旧友求上了门,警觉地眯起了眼睛。这几天发生的大事接连在他心中过了几道,突然间,他电光火石的握住旧友的手,急切说道:“快回去,就当做你不知道这些事!哪里也别去,陛下说什么做什么!”
前刑部尚书一心办案,并不通朝堂政事的弯弯绕绕,他的旧友要不是无头苍蝇一样实在不知道该往哪里问情了,也不会来这里碰碰运气。现在旧友一听,半信半疑。
“信我的。”前刑部尚书重重压低了语气。
他是不懂那些人的勾心斗角,但他装了满脑子的办案步骤,总是触类旁通的。这很明显有大事要发生。现在钻营,不如什么都不做,绝不能结党营私。
旧友心事重重的离去了。
诸如此类的暗中行踪在京城里发生的繁琐,全被齐承明撒出去的禁卫军和暗使们看了个分明。
宋故默然的坐在新君潜邸中,面前是秦留颂,张庭,何大家。这几人都是府里重生的臣子,大家以往各有默契,现在却是演都不带演的了,氛围一片愁云惨淡。
“新君他……在想什么?”张庭最先发问,他就算是上辈子也不了解朝堂,所以没什么顾忌。
秦留颂摇头,发愁得不得了:“陛下想做什么不重要,我们一直附议就是了。问题是……”
天塌了!
陛下这次没找他透气啊!
这是秦留颂最害怕的大危机。
他难道不是这一世新君身边一等一的贴心人、最早效忠的心腹吗?!
“宋总管怎么不说话?”何三帖忍不住问,他见平时意气风发的小宋总管今天蔫蔫的,完全失了神气。
宋故两眼放空,大受打击,脸上黯淡无光:“……”
自从上朝回来,他就没缓过来神。
上辈子,是新君特地赏识他,才暗中把那项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唯独吩咐了他一个人,让他去查宫廷旧事的!
那是他的殊荣!
这一次怎么就——
新君登基后怎么不声不响的把事交给赵福满和崔暗使去做了呢??
他难道哪里比不过那个死狐狸笑脸的老太监吗?
宋故心里有无数冤屈要申。
只有何三帖左看右看,觉得莫名其妙。新君有自己的筹谋不告诉他们不也正常?以前是心腹们簇拥皇子,现在可就是朝臣和皇权对立了。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他在心里暗地琢磨。
要紧的是……怎么才让新君知道,他是新君这一头的。
宫里的太上皇才是气得不轻。
他在这边落寞感慨的刚办完禅让大典,主动搬到了御极殿,等着琢磨看新皇什么时候成婚——在他大婚前,后宫倒不必搬得过早,陆陆续续往御极殿这边移居就是了。
等太妃们为新皇的未来家眷腾位置后,她们住的地方不可避免的待遇下降。都是自己的妃嫔,太上皇也不愿这么早的让她们挤着住。
结果呢?
一扭头那狂妄的孽种都放言要废先皇后了!放肆!那是他的嫡母,他废得了吗?
“去把——皇帝找来!快去!”
“陛下,皇上他、他说在忙,等有空了再来给您请安……”
“这是全然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好啊!真好!曹大学士呢?吏部尚书呢?去秘密宣召他们!”
“陛下,他们……”
他们都投靠了新皇了啊。
太上皇勃然变色,大发雷霆,现在的他可以在殿中肆意发泄,放下他那点为君的颜面无能狂怒了:“那宁王呢?朕不信……”
他的话都没说完,最新禀报的小太监就匆匆进来,在太上皇耳边说了什么。
太上皇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青了,噎得说不出话来。
“陛下,消消气……”戴喜雨陪着笑脸,尴尬站在旁边看两个小太监连忙给太上皇捶背顺气,他愣是插不上一点手。
他垂下眼帘,神色苦了一瞬间,在心中羡慕腹诽:
‘真是个苦差事!还不如早早学赵福满,要是投了太子该多好啊。’
戴喜雨还以为自己要在宫变那天后成为鸿仁帝身边的第一人了,谁知道太上皇莫名其妙的不信任他!反而提拔上来两个小太监使唤。
要戴喜雨说,太上皇真不是个好伺候的,心眼也不大。
听听他刚才狂怒的那些东西——原来太上皇也早早知道皇后有错。要是有心,那废弃皇后问罪就该处置了啊!哪能留到新皇登基后?这不是明摆着刁难新皇的吗?
还有外面的局势……
戴喜雨也觉得,太子要是再不上位,陛下是真的斗不过世家了。到时候折腾的一团乱的摊子还不是留给太子收拾?还不如太子自己主动挑选时候上位——问题是太子怎么不来联络他啊!他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才醒过来,万事不知的被叫过去伺候太上皇,肠子都快悔青了!
得琢磨个办法示好才是。
戴喜雨想着,心思一转,悄无声息退出去以后找了个机会,让他的干儿子赶紧去给新皇报信,就说太上皇仍然有意在私下召集心腹大臣谋事,对新皇今天的事很是不满云云……
这些大抵是废话。但不要紧,重要的是他投靠的意思!
登基大典后又过了几日。
齐承明忙得不可开交,饭都快没空吃了,两个势力的交迭更替是件很花时间的事。
潜邸的人都被他接来了皇宫里。房姑姑与礼部尚书府上的张太监回归,与张太监的徒弟张油一起,三人接替了御膳房,把控得严严密密。
毛大统领接替了禁军大统领的位置,带着他那些旧部总揽宫中禁卫军,游子成了副统领。民兵队也摇身一变成了洛阳中军,是齐承明手中最信赖的一支军队,由周柱领着负责防守洛阳城内与城门治安。在皇宫一内一外,一起负责齐承明的安危。
先帝留给鸿仁帝的那支秘密暗卫因着及时放下武器投降,现在也传承到了齐承明手中,但被齐承明暂时搁置了。比起这群人的忠诚,他现在更信赖崔暗使指挥的暗使体系,这几天一直不断撒人出去,彻底动起来收集着整个京城里的消息。
小德子和小成子晋级为御前德公公和成公公,代表了齐承明的脸面,这段时间在皇宫里四处跑着传达旨意,腿都遛细了一圈。成公公的脸也没那么圆了。
宋故仍然担任九司之首的大总管,负责宫中所有内务。
柳奶娘暂时被齐承明安顿到了二皇子所。
对于她的将来怎么安置,齐承明准备等和她商量后再说——齐承明不打算按照皇帝的固有惯例去施恩她的夫家。
而先皇后从那天过后就想来脱簪请罪,被齐承明避而不见,这几天她就静静待在她自己的宫殿里,母家来人一概不见,只是简单传话让他们不要再生乱,安心照料宁王与三公主。
“她倒是个心思聪明的。”齐承明喃喃着评价。
他从穿越以来,和这位皇后娘娘就几乎没打过几次照面。但多次行事下来,他都感觉得到,皇后除了在后宫手段上昏了头以外,其他时候走得稳稳当当,样样都很精准。
“这要是后宫娘娘们和皇子们换一下,我还有没有今天……都不好说啊。”齐承明回想着自己那几位稚嫩的对手,皇长子,三皇子和六皇子七皇子,忍不住感慨着。
他看原书剧情的时候就想感慨了。
因为齐氏皇帝寿命大多不长,皇子们早早都有夺嫡的争斗意识。但这几位皇子说到底各有各的不足,就连最小的原男主,齐承明都比他多了年龄优势。
反而是后宫这几位娘娘……容妃聪慧毒辣,皇后审时度势。只这两个变成皇子,齐承明就能愁白了头发。
“但是为什么还有人看不清局势呢?”齐承明看着眼前厚厚的一叠奏折,全都是大学士们呈上来的,关于废先皇后这件事大小朝臣的谏言或是弹劾。
连皇后自己都看得明白,她这一次在劫难逃了。
但是这些朝臣仍然吵得不可开交,试图让齐承明授意的言官被治罪……真是的。
齐承明用朱笔蘸了蘸墨汁,一气呵成的写下了一连串的名单,这些都是他登基以后,随着他该要晋封提拔的官员大臣名字。齐承明叫来了德公公:“把旨意发下去。”
晾了这么久,他的心腹们该提拔起来了。
——那么有的人也就该罢黜了。
齐承明的视线落在了那一叠厚厚的奏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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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逐渐要成为一个手段娴熟的皇帝了呀。
新君登基后的一旬里面, 齐承明初步缓过来气了,也该开始给心腹们分润馅饼了。
朝堂上陆陆续续发生了变动。
吴太师任紫宸殿大学士,其子升职归京, 任洛阳城府尹。曹大学士任礼部尚书兼紫宸殿大学士。沐大学士成为三朝太子太傅,也兼紫宸殿大学士,长子沐繁时任工部屯田司侍郎。前刑部尚书起复归职, 兼紫宸殿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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