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又推我？你讨厌我？”他再次不安地问。
许书瑶极度不适，气到吼他：“不要再闹我了！我真的好讨厌这个酒味！我要被熏死了，快起开！”
陆尘身形一顿，反应了会儿，却没走开，而是追问：“那你不讨厌我？”
许书瑶不满地噘着嘴：“我讨厌你一身二锅头味还离我那么近。”
陆尘：“……那你不讨厌我？”
……这个问题不回答就过不去了。
许书瑶：“对。”
陆尘：“那我去洗澡。”
许书瑶熬夜熬得头突突疼：“太晚了别折腾了，赶紧睡吧！”
陆尘：“哦。”
陆尘松开她。
许书瑶把床铺简单收拾好，按着他肩让他坐到床边，随后她道了声晚安，转头就走。
手被他拉住。
力道并不重，可也绝对挣脱不了。
许书瑶回头看他，困到眼皮半阖，垂头耷脑，表情几分无奈。
陆尘抬头看她的脸，眼底的光如烛火渐灭，随后缓缓垂下眼睫：“你要抛弃我了。”
他以平静的语气陈述着。
许书瑶立刻想到陆尘的妈妈。
她的心一瞬变得柔软，连熬夜的头疼烦躁都被压下去些。
“怎么会呢，你对着门口喊我，我肯定会回应你的，我没走哦。”她暂且装作他妈妈好了，至少要让他今晚安心睡觉。
至于明日酒醒，陆尘会不会怪她敢占他便宜…那也明日再说吧。
陆尘仍不肯撒手，许书瑶又再三保证绝对不会抛弃他，他才终于慢慢松开她。
许书瑶回到自己房间，躺下就睡，两个房间门都没关，只隔着一间客厅。
每隔十多秒，陆尘就要喊一声。
“瑶瑶。”
许书瑶起初都会答应，但她很快睡着了，陆尘有没有继续再叫她就不知道了。
第二天九点多她才起来，房门却是关着的。
客房里没人，被子都被叠起来。
手机上刚好收到消息。
陆：我昨晚有没有对你动手？
陆：你不乖
陆：不是叫你别开门
许：[白眼]折腾我半天，结果还教训起我来了
许：你该感谢我收留了你一晚才对[哼]
陆：【图片】
点开一瞧，是陆尘家的厨房，一桌子待下锅的菜。
许：好吧，算你有良心
许：不对，今天是你生日呢，我来给你打下手吧
陆：别添乱了
许：……那我吃完饭会给你拖地的！
许：不过你记不记得昨晚你，就是…
陆：什么都不记得
后来，陆尘还是不放心自己，于是从高考结束到出成绩那阵子，他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找了锻炼酒量的法子，天天跟着练。
再出门时，已经没人喝得过他了，就算跟一桌人喝酒，一桌人都趴下了，也轮不到他醉。
宿舍里。
许书瑶吹完头发，用梳子梳整齐。
眼眶有些湿润，心跳得好快，慌乱里夹杂酸涩，也裹挟一点甜。
以前她没有注意到一些细微处的关联。
那个时候，他说“你要抛弃我了”，随后喊的一直是“瑶瑶”。
原来他根本不是怕被妈妈抛弃。
而是怕许书瑶抛弃他。
喝醉后会翻墙来找她，想要抱住她，被推开又一遍遍追问她是不是讨厌他，又那么努力地练酒量……这些行经背后的原因此刻忽的变明朗。
如果从没把她当朋友，那么那个时候，陆尘已经喜欢着她了。
她给陆尘发消息。
许：可是我好想你
陆：首先我必须申明，这话对我来说就是在撩我
陆：所以，再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可怜]，之后我绝不再接受你撩完就跑的行为哦
许书瑶蹲下身系好了鞋带。
许：我想现在就见你[哭]
陆：好，出来
收到消息，许书瑶立刻打开宿舍门，冲下楼。
还是晚了一步，给陆尘抢了先，当她气喘吁吁地绕过宿舍楼，大门出现在视野里时，陆尘正站在女生宿舍大门口，鞋尖压着门轨线，额发后扬，胸口因为剧烈运动而不断起伏。
宿管阿姨站在宿管室窗边，板脸紧盯着他。
许书瑶脚步顿了顿，看了他两秒，随后重新快速跑起来。
陆尘笑着，橘黄色路灯为他眼尾弧度添上温暖色泽：“小心点。”
许书瑶还是跑得飞快，风声割着耳朵，耳尖冻得刺痛充血，她还嫌自己太慢。
她想立刻马上抱到陆尘。
快到近处，她张开手臂，陆尘也跟着抬起手。
她冲进他怀里，极大的惯性，衣服和胸膛用力相撞，他被撞得右脚退了一步，却牵起嘴角，环住她后背，和她紧紧相拥。
仔细看了看许书瑶的脸色, 不再像刚从礼堂里出来时那样苍白，腮边还添上两团浅粉的红晕。
在他的注视下，那两团浅粉逐渐加深, 成了晕开到整张脸的深红。
她眼神躲避, 睫毛轻颤, 不敢和他直接对视。
陆尘舔了舔牙。
好想逗她。
他往宿舍外的路上看了眼：“晚会结束了，他们很快就会过来。见也见了，抱也抱了, 你该回去休息了吧。”
路的尽头传来阵阵欢笑交谈声。
许书瑶松开抱着他的手, 看了他一眼, 又看一眼，欲言又止的。
陆尘嘴角勾着笑, 凑到她耳边：“再给你5秒, 还不回的话……”
暖暖的气息吹拂耳朵，震颤的声线传进耳蜗，怎么那么舒服呢，像在给耳朵按摩，像是一种隐晦的, 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撩拨。
还不回的话会怎么样呢？
许书瑶心脏不自觉提起来, 呼吸滞住，手也捏紧, 期待着后面的“后果”。
他的脸偏向她一点，唇线擦着她耳尖划了道。
好像是划到了。又好像没有。也许只是擦过了她耳朵上一层浅浅的绒毛, 可不管怎样，这过电似的感觉让她浑身激起一层疙瘩。
“那我要把你带走了。”他用气音蛊惑着低语。
许书瑶听到自己剧烈擂动的心跳声，仿佛就响在耳边。
陆尘会把她带到哪里去呢？
去, 做什么呢？
完了，越是乱想，心跳越是失控。
1，2……
一路昏黄的灯，从礼堂里回来的学生大部队距离宿舍门口越来越近，这里面可能就有她的舍友们，班级同学，或者，刚才在大屏幕上看到过她和陆尘、可能还认得出他们的人。
时间到。
手腕传来干燥温热的触感。
陆尘的手指顺着她手腕往手心、指缝移动，比她宽粗的手指强硬撑开她指缝，每一根手指，侧边的嫩肉和她的相互贴蹭，缓慢深探，直至指根和指根紧紧贴合，他用力扣紧，手指包裹住她手背。
就这样牵着往前，明晃晃地暴露在灯光底下，众目睽睽，所有人的视线聚焦在他们交缠的手上，交谈声随之小了些。
陆尘掌心干燥的热度不断传来，体温相近，却不可遏制地感到发烫，就连手心里微微粗粝的茧子一下下蹭着她，都让她掌心一片酥软。
双重刺激迫使她低下了红透的脑袋，鞋子在交替前进，水泥路面的连接线一段段后退。
他的腿好长，膝盖好高。
黑色皮质鞋底踩地的声音那么沉稳。
他们会去哪儿呢？
难道是小树林吗？
居然也轮到她了……
一路上陆尘也不说话，许书瑶想说点什么，不然这甜腻停滞的氛围快让她喘不过气。
但很快她没这个心思了。
陆尘正带着她来到一处木质台阶前。很眼熟，她一抬头，瞧见学校宾馆的大门。
她脚下一停，抬头瞧他。
陆尘跟着停下，扭头，眼神戏谑：“早过了五秒，现在跑来不及了。”
许书瑶咽了两下喉咙，脚钉在原地：“不，不行，我，我我……”
以前跟他来这里时毫无防备，现在，只剩下防备。
“不行什么呢？”陆尘转过身正对她，眼神还是那样，像在逗她玩。
许书瑶拿不准，不敢瞎猜，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抖着声坦言：“我们，我们，还还小。”
圆溜溜的眼无助又胆怯。
让人很想欺负。
交缠的手就着掌心相贴的姿势揉碾了下她手心。
仅仅只是这样的动作，许书瑶也瞳孔一晃，嘴巴张开一条小缝，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陆尘眸色深暗。
许书瑶怎么能这么这么这么可爱。
风吹得她鼻尖微红。
已经分不清她的耳尖是出于什么原因才红。
他很想继续逗她。可逗着逗着，苦的还是自己。
“你说得对，所以我不做什么。”陆尘说。
“……”许书瑶没回，好像不信。
陆尘半耷眼皮：“我刚才以为你要休息了，买了点吃的，还没吃完，我只是回来继续吃。”
许书瑶：“……哦哦。”
也对，他们之前买的东西落在晚会现场了，也不好回去拿，陆尘都没吃什么东西。
许书瑶便跟着陆尘回到他住的房间。
学校里的宾馆简单、朴素，好在也宽敞整洁。
陆尘坐在茶几前吃刚才买的汉堡和橙汁。
许书瑶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看他一手拿汉堡，一手拿手机啪啪打字，伸脖子到右手边的饮料杯上方，就着吸管吸了一大口。
吸管露在外面的那一节变成橙色，咕噜一阵吞咽声。
鲜红的嘴唇松开吸管，吸管头扁了。
他抬眼，眼睑微敛，嘴角翘起小钩子：“我吃饭的样子很赏心悦目？”
许书瑶立刻挪开视线，对着木质地面发呆。
现在随便一回首，都能找到陆尘喜欢她的证据。
那时坐完旋转飞椅，他非要喝她喝过的橙汁，喝完后的评价不是不好喝，而是“没感觉”。
以朋友的心态看这件事，就是橙汁太甜，甜到味觉都失灵了。
可是现在想来，再结合他说什么“再等等，很快就可以了”，以及生日那晚他说“原来不是想亲我”……
许书瑶被自己惊人的发现吓得一下捂住了嘴巴。
陆尘很早就在怀疑她想亲他。
所以她刚满十八岁，他就那么主动凑上来了。
她什么时候想要亲他了啊？在十八岁以前绝对没想过吧？
其实一直期待着亲亲的是他自己吧？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怀疑的呢？
她做了什么让他这么怀疑？
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自动从脑子的犄角旮旯里冒出来了。那次在食堂，陆尘莫名其妙来了句她听不明白的“再等等，很快就可以了”，那时她正看着他嘴唇。
原来如此。
因为她盯着他嘴唇看，让他产生了怀疑。
可是，看一眼而已，他当时怎么就会联想到她想亲他？而且还毫不惊讶地接受了？
只能是，他在更早之前就有此怀疑。
更早之前……
许书瑶在记忆里寻找她看陆尘嘴唇以及陆尘反应很奇怪的时刻，很快搜刮到了！
有次她怀疑陆尘抽烟，想闻闻他的味道。
那时陆尘正在书房里写作业，许书瑶抱着书包走到他旁边站定，陆尘还没从试卷里抬起头，她先看向陆尘的嘴唇。
想了想，闻嘴唇太奇怪了，那是情侣才会做的事吧，所以她打消了此念头，决定只凑近他脖子附近闻闻。
她眼睛一动，恰好和陆尘的视线相撞。
那时他嘴唇好像很浅地抿了下，随后垂下眼睛，笔尖继续动起来。
许书瑶弯下腰，要把鼻子凑到他脖子那里。
陆尘直接弹射起飞。
他的反应太夸张，吓了她一跳，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那时他说的是“现在不行，等成年”。
他的脸很红。
原来，那不是想要抽烟的心思被人抓包的羞愧啊？
原来，那个时候…陆尘就在怀疑她想亲他了？
那时他们才高一。
陆尘高一怀疑她想亲他，没有拒绝，而是说等成年。
所以陆尘高一就，就喜欢她了吧。
或许更早，更早是什么时候呢？
许书瑶待在沙发上，心脏哐哐乱撞，手紧紧捏着沙发皮，眼神不自觉又飘向陆尘。
他的嘴唇其实很软的。
她在想什么呢！
快打住！
许书瑶晃晃头。
陆尘正按着语音条说话：“醒了不认账了？我可录音了，赖不掉的。”
过了会儿，对面回复后，他又发：“光道歉有什么，请拿出你的诚意。”
“就这么点？我都给你骂自闭了，这点都不够我看病的，你行不行？”
“收到了，我差不多原谅你这次。”
许书瑶：……
陆尘和陆叔叔的相处方式很特别呢。
他们聊天期间，许书瑶拿手机出来看消息。
宿舍群里早已炸了锅。
祝：你们…你们…啊我好撑……
江：有点想谈恋爱了
潘：刚刚不是有人加你好友吗
江：礼貌通过，没感觉
祝：不是你们不好奇他俩去哪里了吗？这大晚上的从宿舍出去了是几个意思啊？是我想的那样吗？@许
祝：牛的许书瑶~有人看到你们去宾馆了~嘻嘻
许：在吃饭
祝：吃饱了好啊
潘：晚上要给你留门吗？宿舍大门十一点关，你还回来吗？
许书瑶小声问陆尘：“我，我晚上还回宿舍吗？”
陆尘塞进最后一口面包，把橙汁吸得滋滋见底：“不回。”
许书瑶：！
陆尘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点逗弄意味，也许他就是想看她惊讶的样子。许书瑶努力深呼吸，平复心跳。
过了几秒，陆尘：“我在隔壁给你开了一间。”
许书瑶松了口气。陆尘果然是在逗她。
但她才不服气总是被他逗着玩，她心慌意乱的而他却无事发生。她必须扳回一局。
许书瑶想了想，决定把之前蛮疑惑的事拿出来说：“你怎么不吃饺子？”
正在收拾桌子的陆尘立刻抬头看她。
许书瑶看着地面，假装不甚在意。
陆尘突然加快动作，快速收拾干净，又去了趟洗手间，这才快步过来坐到她身边。
腿撞着她膝盖。
许书瑶慢慢并拢腿，他却穷追不舍，紧紧抵着她膝盖。
她只好作罢。
陆尘歪头，望着她眼，嘴角隐隐翘起：“我不吃饺子了。”
许书瑶面色沉静，目视前方，往他那边瞥一眼：“哦，为什么。”
陆尘一手捏了两下她脸蛋：“因为，醋被你吃光了。”
许书瑶偏开脸颊，嘴巴努了下，憋出两个字：“骗人。”
陆尘轻笑：“嗯？”
许书瑶声音干巴又小，豆子似的蹦出来：“没有醋你也吃了，我，我看到了。”
陆尘挑着眉：“啊，被你发现了。”
居然承认了。
那就是承认了刚才在骗她。
许书瑶鼓起脸蛋正要生气，陆尘却回：“你该问我为什么吃。以及，以前为什么不爱吃。”
不爱吃哪有什么为什么呢。
但她还是乖乖问了：“为什么？”
问完，一时也忘了生气，挺好奇他的答案。
陆尘视线垂下，看向她捏成拳头搭在腿上的手，伸手握住她，两手将拳头揉开，握在手心里：“我六岁的时候，老奶过年煮好饺子端上桌，嘴里一直念叨团团圆圆万事顺意。我就不吃了。”
许书瑶脑子一转，立刻就知道了。
那个时候陆尘时常被村里和班里的小孩欺负，那群人笑话他没妈，而陆叔叔也整年不回家，陆家过年时只有爷爷奶奶陪他，这种时候说什么“团员”，不是往他心口上扎刀子吗？
陆奶奶心很大，虽然不能一家团员，但吃个汤圆饺子的也是祈愿团员了。
但陆尘不一样，别人不要他，他也不会要别人，凭什么父母都抛弃陆尘，却要陆尘吃着饺子想着他们，门都没有。
所以不是不爱吃，是恨。
许书瑶心里一阵酸楚，手被他握着，她露在外面的手指也勾住他手背。
“那为什么又吃了？”
陆尘更用力地捏她一下，又松开，忽然叹了声：“你别气了，我现在可是越想越气了，不能哄你了。”
许书瑶：“怎么了？”
陆尘垂着眼，视线未聚焦，像在回忆什么。
过了会儿他抬起头看她，目光很淡。这个状态，他像是又回到了她去申城见到他的那个晚上。
他用平静的口吻说：“……我好像死了一次。”
许书瑶的心脏紧紧一缩。
她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的那句“不会是情侣”给他造成了巨大伤害。
那晚去往宾馆的路上，陆尘问了许书瑶这几天都在哪里干什么，许书瑶毫无隐瞒地告诉了他，陆尘点点头，继续给她订票，却没说自己的情况。
直到此刻，遗留的问题才重新翻上来。
像死了一次。
或者说，伤得太深，伤得触目惊心，他下意识的出于自我保护而避之不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