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尘停了两秒，问：“是么？”
许书瑶点点头：“嗯嗯，被大家围着尖叫。”
其实除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开心以外，她同时也很想逃窜，想原地消失。
但是陆尘看起来吓坏了，她选择只说点开心的。
可陆尘并不买账。
他表情严肃，面色微白，甚至汗珠顺着额角滑落：“可我刚才只有要当鳏夫的感觉。”
“……”许书瑶一噎。
这么严重的吗？
她还好啦，就是身体难受了几秒，里衣都湿透了而已。
“我还好啦。”许书瑶抿唇笑笑。
他将她拥进怀里，抱得用力，可又克制着不敢勒到她，只能自己忍得手臂微抖。
轻而缓慢地吻了下她发顶。
“许书瑶。”他轻声呼唤。
许书瑶身体僵了下。
陆尘的声音听起来不对劲，有细微的颤抖。
她推了下他胸口，没推动，于是拍了他两下，他僵持了下，最终还是稍稍松开她，只是手臂仍然环着她腰。
刚一分开，许书瑶迫不及待抬头看他的脸。
心里一惊。
陆尘的眼尾有些红，眼白处爬上蜿蜒的红血丝，眼里多了层水光。
“……你，你快哭了啊？”
陆尘不否认, 视线也不躲闪，只深深望着她。
许书瑶手搭到他胳膊上，一时没说话, 想着怎么才能让他放心。
她能想到的法子就是让他了解全部的情况。
“没关系的, 我只是被吓得手脚都软, 但我其实也蛮喜欢，这种大明星一样被人簇拥着的感觉，所以不完全是害怕啊。而且我怎么可能被人围着尖叫一下就吓死了, 我才没那么弱, 这只比旋转飞椅吓人一点点而已。”
她捏捏他手臂, 本意是想通过这样的亲昵动作安抚他，只是捏下去后, 她小小惊讶了下, 居然隔着大衣捏捏也手感结实。
她挺直了背：“经此一战，我以后肯定更厉害了。”
陆尘没说话，又将她脸上、身上各处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确认她没什么大事后，持续绷着的肩膀放松一些。
过了一会儿，他垂下眼睫, 头也低了低，声音有些哑：“是我考虑不周, 才害你这样。”
许书瑶一副轻松的口吻道：“有什么好怪来怪去的，那我还怪我自己太冲动了, 冲上去挡住你呢。”
陆尘仍在反省：“我该控制好自己的脾气，也该考虑到你的情况。”
许书瑶：……
怎么就开始互相反思了呢？
她牵牵嘴角：“别呀, 这也挺好的，没有你我怎么体验大明星的感觉呢，说不定这辈子就这一次机会呢。”
陆尘抬头瞅了她一眼：“……你还想体验的话, 我可以……”
许书瑶：“不想了。”
“果然你其实并不喜欢。”
“……喜欢的。”
“可你……”
“陆尘，你不相信我？”许书瑶歪头去看他低垂的眼。
她不想跟他磨叽这个问题。
陆尘又瞅她一眼：“相信。”
许书瑶维持歪头的姿势盯他。
陆尘：“……你说什么就什么，我相信。”
许书瑶还没放下心，他又嘀咕：“你真的不怪我吗？”
许书瑶声音严肃起来：“说好的相信我呢？”
陆尘：“好吧。”
许书瑶忽的想起来以前她说“好吧”时，陆尘为了得到她肯定的回答，都说了些什么。
没想到她也有这么说的机会！
她心情稍许激动，硬气道：“吧？”
陆尘一愣，抬眼瞧她，随即嘴角扬起一抹笑，回了个“好。”
两人都出了一身汗，坐椅子上风吹了会儿，浑身都冷。
陆尘去了宾馆，许书瑶回宿舍，各自洗了个澡。
许书瑶在宿舍里握着吹风机吹头发时，另一手拿手机查看消息。
宿舍群里的消息已经99+。
她往上翻着，划过一长串表情包和惊叹号。
祝：啊啊啊啊啊这是我们刚成年还没牵过男生手的人能看的吗！？？
祝：！！！
祝：许书瑶你在干什么！？？
祝：这个陆尘又是在干什么啊啊啊啊啊
祝：你们不要在大屏幕上生了！！
江：[捂嘴瞪眼.jpg]
江：祝萌你说话收敛点行不，这是群，不是私人空间=_=
江：并友情提醒：你牵过好几个了
潘：许书瑶你情况还好吗，我看你走的时候好像脸色不太好
祝：【图片】
祝：这是你们两人的抽奖礼品，我帮你们拿了哦
祝：可恶啊，居然给你们两份！
江：苹果耳机？
江：难以相信这是监狱风宿舍的搭档
潘：是啊我旁边的同学还抽到了手机呢
祝：天杀的，别人吃皇粮！我们吃狗粮！
江：[白眼]
许书瑶发了两个鞠躬致谢表情包，再切出去，看到陆尘刚发来消息。
陆：早点休息[摸摸头]
怎么就休息了！？
许书瑶放下吹风机，给他回：才七点半
这个人不是说要去什么操场、小树林……他刚才被吓得失忆了吗。
陆：你受了惊吓，要好好休息[摸摸头]
许书瑶盯着看了会儿，没回，放下手机继续吹风。
风暖呼呼的，吹过后颈。
那时陆尘看向她的眼神温柔如水，他大概被她突然挡到他身前的举止感动到了吧。所以才情不自禁，抚摸她。
他抚摸的动作格外轻柔，像捧着一团易化的雪人。
明天是他生日，却要这么早就缩在宾馆里一个人迎接吗？
许书瑶想起来，去年他的18岁生日是怎么过的。
那时生日也在周六，那周恰好轮到学校大小周放周六周日两天假，周五下午住校生都回家。
周五的晚上，许书瑶在陆家吃完饭，陆尘把她叫到书房。
她坐在他的椅子上，舒舒服服地左右转了两圈。陆尘两周没回到这个书房了，但房间里还是有浅淡的属于他的味道，和书墨独特的气味混在一起，很好闻，心都沉浸下来。
陆尘没赶她下去，靠到书桌边，顿了下，又离远点，靠到了墙边。
许书瑶不理解，但尊重，没多问。
他低着头，眼眸半垂，睫毛在眼下投落密密的影子，让人看不清眼底。
像静止的纸片，站了好一会儿。
罕见的，他突然如此沉默。
许书瑶挠挠头：“额，你不会是在跟我要生日礼物吧？过了十二点才到生日，现在还不可以给你的。”
陆尘眼下的影子晃了下，话音迟钝：“不是。”
又等了十多秒，迟迟不见下文。
许书瑶歪头催促：“有什么事快说嘛，我还赶着回去写卷子呢。如果是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东西的话，你可以给我发消息，或者，写信也可以的。”
陆尘看她一眼，又垂下眼睫，眉头拧起一点：“我从爷爷那拿了两瓶酒。”
二锅头。
许书瑶从椅子上一下站了起来，咽了下喉咙。
千防万防，她可太不容易了。
以前担心陆尘打架闹出人命，后来怕他跟人学坏了抽烟早恋……好在一直没出什么岔子。
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在等着喝酒！
陆尘怎么会想喝酒呢？
他不是最痛恨酒鬼了吗？
以前陆尘的妈妈就是因为陆叔叔醉酒后动手打了她，才离婚的。
陆叔叔以前也打过陆尘。
所以陆尘怎么会突然要喝酒呢？
许书瑶斟酌着词劝他：“陆尘，你明天才刚刚满十八岁，脑子要是喝坏了，就不好高考了。”
陆尘摇头：“我不喝太多，喝醉了就不喝了。”
天呐！还奔着喝醉了去的！
许书瑶声音都变小心：“那你怎么知道自己醉没醉？”
“……我会让爷爷看着我的。”
许书瑶想了想：“可你为什么要喝醉啊？你喜欢喝的话，可以先只喝一小口啊，循序渐进嘛。”
陆尘眉头紧锁，没正面回答：“今晚十二点到，我就喝酒。”
许书瑶大张着嘴巴。
陆尘好大的酒瘾！
有金属碰撞的声音，陆尘将一串钥匙放到书桌上。这是许家的钥匙。
他沉声道：“今晚你写完作业就早点休息，如果半夜听到我敲门，不管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别开门。”
许书瑶隐隐察觉到不对劲：“为什么？”
陆尘还是低着头，校服外套的口袋里鼓出拳头的形状，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许书瑶静静等着。
某一刻，他拳头松开，平静地吐出几个字：“可能我酒后也会变家暴男。”
许书瑶眨眨眼睛，反应了会儿。
陆尘看起来并没有即将喝到酒的喜悦，反而心情无比沉重，可能，他并不是想喝酒。
她问：“你不是想喝酒，你只是想看看自己喝醉了会不会打人？”
陆尘缓缓点了下头。
他垂着眼睛，心情沉重地点头的样子看起来有点…乖巧。
等到成年才敢喝酒的行为，也很乖巧。
许书瑶眼眶一瞬间红了，胸腔漫上来一阵酸楚。
这个问题一定困扰了他很久，所以才会这么迫不及待，在成年的钟声敲响的瞬间，立刻就要去验证。
别人过生日是期待着礼物、期待着怎么庆祝，而陆尘，却要去验证自己是好是坏。
他明明，平时最嚣张任性，不高兴的时候连老师都敢怼，高兴的时候连老师家的小孩都敢逗着玩，许书瑶以为他活得最洒脱。
原来不是这样的。
这十八年，原来陆尘一直活在陆叔叔的阴影里。
许书瑶也不知道酒后打人这种事会不会遗传，有的可能因为暴力基因，有的可能后期个人形成。
陆爷爷也爱喝酒，没有陆奶奶管着的话，常常喝到烂醉，不过他醉后不动手，只爱用戏腔唱歌，不管什么歌，都要用戏腔唱出来。
人喝醉后大概都会和平时不太一样。
陆尘也会不一样的，只是现在他们都不知道具体会是什么样。
许书瑶答应了他：“我不会给你开门的。”
到了十二点，许书瑶给陆尘发了消息：生日快乐，成年快乐呀陆尘！
然后强撑着困意，在自己的卧室里走来走去。
陆尘回了个鞠躬致谢表情包，催她快睡。
随后，聊天停在这里。
夜凉如水，吹进窗里的风是冷的，似乎带着酒的味道。
许书瑶搓搓手臂，拿了厚实的睡衣穿上，之后继续在房间里走动，一边背单词。
后来她困到差点走路栽倒，赶紧扶住旁边的书桌，拍了拍脸颊提神。
下一秒，窗外传来咚的一声。
风里的酒味变得浓郁。
又隔几秒。
“瑶瑶。”
陆尘的声音凉润润的，又因为不太清醒而发音缓慢，缥缈而柔软。
许书瑶跑到窗口探出头，果然看到了陆尘。
但不是在陆尘房间的窗边，而是在她家楼下，她房间的正下方。
许书瑶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她怎么也没想到，陆尘会出现在她家院墙里。
虽然陆尘在校期间偶尔会翻墙去网吧，完全无视校规和墙砌得有多高，他是个翻墙老手，翻她家的铁栅栏门更是轻而易举。
虽然陆尘此前提醒过了，如果他来敲门，不要给他开门，这说明他喝醉后有可能来找她。
但她还是很震惊，也不明白，为什么陆尘喝醉了，会翻墙来找她。
陆尘靠在许书瑶家厨房小屋的墙上, 正对她的窗，抬高头定定看着她。
就知道，陆爷爷和许爷爷一样不靠谱, 许书瑶已经听见陆家传来的戏曲声和陆奶奶震天响的鼾声。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
陆尘只说了他敲门该怎么办, 没说他硬闯她该怎么办。
她只能看见他一点模糊的身影和眸中流转的微光。
眸里似有笑意。
他喝醉了, 柔软绵长的声音飘上来：“瑶瑶，月色很漂亮。”
许书瑶替他尴尬地笑了下：“陆尘，今晚没有月亮。”
喝醉了还会看到看不到的东西吗？还能看到很漂亮的月色？
他来找她干什么？
听隔壁和谐的交响乐, 陆尘和陆爷爷陆奶奶肯定没打架。
难道家暴的验证范围已经扩大到邻居家了吗？
快到一点了, 许书瑶头重脚轻困得不行, 和陆尘在窗边聊天也不是办法，最好劝他也早点休息。
她跑到楼下, 打开大门。
喝醉后的陆尘和平时确实有些不同。
听到开门的动静, 他从墙边走过来，到屋内铺出来的光照过他全身，他便停住脚步，站在门框外，低头看着许书瑶。
目光因为不清醒而有些散, 可看着她时，像又软又拉丝的糖水。
他的眼珠子完全跟着她转, 她往哪里动，他的视线便追随到哪里, 一刻不曾从她身上离开。
所以目光并不是单纯的散和迷离。
可许书瑶也不知道他的眼神代表着什么意思，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
她扶着门框, 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忍不住笑：“陆尘，你喝醉的状态看起来还不错呢, 不打人，不耍酒疯，不肚子痛，也不上脸，倒是有点像吃了毒蘑菇，还能看到月亮哈哈。”
陆尘定定望着她，眼睫很轻地扇动一下，过了两秒，稍稍蹙起眉，语气并无怪罪：“不是让你不要给我开门？”
许书瑶：“……额，原来你说的是这个门，不是外面的铁门啊？”
陆尘迟钝地摇头：“不，所有的门。”
许书瑶抿抿唇。
其实开不开都没区别的，陆尘要是真想进来，不走门也进得来。
“那我关门咯？你会乖乖回家睡觉的吧？不会出去瞎溜达的吧？”
说完，她拧起眉，她不放心。
要不还是把陆尘送回家，看他睡着后再回来吧。
陆尘视线停在她皱着的眉毛上，他忽的往前靠过来，快要和她鞋尖相碰。
浓烈的酒味冲入鼻腔，许书瑶不适地往后退一步，陆尘却受了什么刺激似的，迅速追上一步。
许书瑶硬生生止住了继续后退的想法，抬头看陆尘。
他肩线绷着些，眉尾耷着，眼珠子晃动，目光在她身上各处看，好像很不安。
“你怎么躲着我？为什么皱眉？你…难道讨厌我？”他的声音前段很冲，像压抑着急躁的怒意，后段又很轻，小心翼翼的。
许书瑶的心脏被一只手攒住了似的，泛起一阵酸意。
“我怎么会讨厌你，我只是第一次闻到这么浓的酒味，不习惯。”
陆尘这才缓缓放松下来。
随后抬起手，朝她慢慢靠近，看着趋势，好像是要碰她的脸或者头，许书瑶没动。
他却半道停下动作，顿了两秒，捏成拳头收回去，低头自顾自嘀咕了一通：“你还小，不能这样，我不能……”
许书瑶有些后悔下楼时没带手机，她就该把陆尘这样录下来。不管他现在做什么，都让她觉得很不一样，也都好可爱。
她打了个哈欠，眼泪沾上卷翘的睫毛，在光下像一颗颗露水轻晃。
陆尘因为她打哈欠的动静而抬起头，盯着她眼睛一圈看。
“陆尘，该睡觉了吧？”许书瑶蔫耷耷地站那儿，决定送他回家去。
陆尘的眼眶不可置信地睁大。
许书瑶困得眼睛都快闭起来了，想不通他在惊讶什么，默默等他回话。
静默了几秒，陆尘点头答应：“好。”
总感觉他点头的动作特别用力。
说完，他径直地往楼上走。
许书瑶大张着嘴巴。
虽然这边的小别墅构造一样，但内部完全不一样啊，这还能当成自己家吗？
不过，他毕竟喝醉了，可能喝醉了就会分不清这些吧，听说还有人喝醉了把冰箱当床呢。
“这是我家，不是你家哦。”许书瑶跟上楼梯，拽住他衣摆，出声提醒。
陆尘停在台阶上，环顾一圈，用力点头：“没错。”
说完，继续往上爬。
许书瑶反应过来，这个醉鬼可能以为她开门就是邀请他来她家里做客了吧？
她扶额。
但也不是不行。
许书瑶赶在他之前爬上三楼，打开客房的灯，好好收拾一通。
给他铺被子时，这家伙也不知道帮忙，只是呆呆地倚在柜子边看着她。
某个时刻突然察觉酒味更重了。
二锅头的味道好冲。
许书瑶回头，果然发现陆尘从柜子边挪到了自己身后，正紧紧盯着她后颈，只是目光很柔软，像蓬松的云想要包裹住她。
她一回头，他的视线便从后颈挪到她眼睛上，随后张开手臂，身体压过来。
许书瑶两手伸直推他胸口，陆尘却更强硬地靠近，许书瑶无处可退，跌坐在床，她一手撑着身后的床铺稳住自己不倒下去，一手格挡在身前。
陆尘的双手搭着她肩膀，躬下身，她头发被他粗重滚热的呼吸吹动，连她的呼吸间也都是酒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