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不赦(宓晞)

看她神神秘秘的样子，裴娅琪急着问道：“是什么？”
“是他的身体。周老师将他完全解剖后发现，身体里百分之八十的器官都被换过，按照周老师的话来说，除了大脑和心脏还是他本人的，其他器官都是别人的。就连他的眼睛，他的头皮，都不是自己的。周老师在皮影挂像上找到了于珍的DNA，是因为他移植了于珍的头皮。听说因为他秃顶严重。所以才移植了她的头皮。”
沈佳晗见大家没什么反应，继续激动道：“无锡警方在他家里搜出来一本日记本，在日记本里他自己写了，第一次置换器官是在十六岁的时候，因为肺部疾病，所以换了一个肺，当时就萌生了做人体器官贩卖的生意。天呐，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会有这样的想法，这是天生的反社会吧！”
几个人还是没有太大反应，见过太多变态的重案组，已经变得无坚不摧，没什么再能吓到他们的了。
沈佳晗愣了一下，问：“你们没有觉得这个故事很玄幻吗？”
武海说：“我觉得还好，我都觉得还好，他们应该就更不觉得什么了。”
裴娅琪说：“有没有查到更多关于于珍的事？我现在对于珍的真正死因表示质疑。”
沈佳晗笑嘻嘻地说：“就知道你们要问这个，所以我专门让无锡警方针对这一点进行了探查。从他的电脑记录里发现，他早在五年前就与于念有联系，于念请他帮忙寻找自己的双胞胎妹妹于珍，说希望用她来做器官移植。冯天义花了三年时间找到于珍，正准备把于珍当做器官商品卖给于念，谁知道于珍忽然跑了，后来听说她已经死亡这件事也感到很吃惊，说因为县道案，他怕警方查到自己，所以躲起来了。也就是那段时间，于念跑去无锡找他，所以没找到。”
“唉？”裴娅琪一怔，问，“你说谁在问他买器官？”
“于念啊，她不是早就癌症晚期了嘛！我想她为了活下去也是想尽办法了。”
沈佳晗说：“因为资源太好，所以冯天义不断提价，最后的交易价格达到了五百万。”
“怪不得！”武海喊道，“所以于念要拼命赚黑钱，因为乔月给的三百万根本不够！”
裴娅琪问：“那我有些迷糊了，于念与于珍是同卵双胞胎，也是于念做梦都想找到的家人，既然是这样，她怎么会忍心移植于珍的器官？”
魏以铭说：“正是因为她们是双胞胎，所以她才那么强烈地想要移植她的器官就算冯天义狮子大开口她也愿意，因为双胞胎之间做器官移植，排异性小，成功率更高。”
裴娅琪沉默了一会儿，说：“看来，我们对人性还是太不了解了。”
沈佳晗说：“她的求生欲太强了。你们不在的这两天，于念已经死了，听医生说，她在被认定死亡后的五分钟后，心脏还跳动了三秒钟，以至于大家都以为判断错了，还对她实施了抢救，不过最终还是没有救回来。”
武海撇了撇嘴说：“死得这么不情不愿，不会变成恶鬼吧！”
因为心情沉重，所以大家都没有理他。
据周金平推测，冯天义死于最近不久的一次人体木偶表演上。他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回到了天水，与于念撞了个正着，于念这才知道于珍早就死了。
因为被欺骗以及对死亡的恐惧，于念愤怒异常，于是将冯天义骗来皮影戏大剧院，让他成为了那一晚的“被虐者”。
这个作恶多端的器官贩卖者，最终得到了地狱般的惩罚。

时间回到2011年8月20日, 傍晚七点，甘肃天水，麦积山山顶。
“我撑不到今年圣诞了, 如果我死了，就抽出我的血，把你的嫁衣染成红色。”瘦弱苍白的男人, 偏偏有着将近两米的身高, 站在两个只有一米六左右的女人间, 显得异常突兀。
“好。”扶着他左边胳膊, 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女人轻声应道。
男人听见她的声音，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我没跟你说话，咳咳, 小烟, 我从没想过跟你结婚。”
蓝色裙子的女人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男人看向右边穿着民族服的女生，微微笑道，“阿禾, 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 却不能给你一个结果。”
叫阿禾的女人面无表情, 她的头上拴着一绳子, 绳子紧绷, 另一端系在男人右手的食指上。男人微微动了动手指, 绳子随即动了起来, 牵扯着女人的头, 让她看起来像是在点头。
男人又动了动无名指, 无名指上系着的绳子链接着女生的右手, 她的右手被绳子拉起，像是小鸟翅膀一样打开。
“这里的风景这么好，你看阿禾的心情也好多了。小烟，我早就说过，皮影也是有灵魂的。”
叫小烟的蓝衣女孩带着一丝恐惧，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她鼓足了勇气说：“可是，阿禾不是皮影，她是一个人！人是不能被做成皮影的！”
瘦高的男人愣了一下，然后向女人转过头，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她，恶狠狠地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就杀了你！”
于小烟没有表现出害怕，她只是有些失落。这个叫陆禾的女人明明是自己带回来的，她明明只是一个实验品而已，为什么会占据她的地位。
她淡淡地问：“郝大哥，你不是真正喜欢她对吧。”
郝瑞动了动手指，木偶人又动了起来。
“我喜欢什么，你应该知道。”
于小烟听罢，脸上扬起天真的笑容：“我知道，我最知道，活体木偶对吗？如果你跟我结婚，我会送给你一座木偶工厂！”
“我只会很木偶结婚……你说什么？木偶工厂？”
夜幕降临，他们三个相依离开。没过多久，有两个人，一个老和尚，一个年轻人，出现在相同的位置上。
“就是刚刚穿蓝衣服的这个女孩。”时尚青年说：“我听说她做的这个生意很赚钱。”
老和尚问：“哪个？”
“人的生意。那个蓝衣服的女孩现在是人体工厂的小老板，必须把她处理掉，我们才能取而代之。”
“也就是说我们又要开始杀人了。”
年轻人沉默了一会儿，说：“可我不想再杀人了。”
“不杀人就没有钱。”
“师父，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老和尚呵呵笑了两声，问：“觉音，你知道我已经多少岁了吗？”
“我记得师父说过的，九十二岁。”
“那是我骗你们的。其实我已经二百八十四岁了。”
“二百……”
“我出生在清世祖雍正五年，我经历过多少次生死磨难，为了活命杀过多少人，我的身体里换过多少次器官，我都已经记不清了。不过这些也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他们死了，我却永远活下来了。”
老和尚记得，他在十七岁那年就差点死掉。当时西洋的火枪刚传入大清，贵族们开始流行用枪狩猎，他在某一日砍柴之时不慎被枪打中。但万幸的是，当时的一位西方来的医生来到中国，希望清政府能够支持他的活体研究。就这样，老和尚成了医学实验品，并成功活了下来。
“那时候的子弹还是铁球，直接穿透了我的心脏，我当时就知道自己要死了，因为我的灵魂已经飘在了天上，俯视着我的肉身。我也走进了地府，但是临进地府门的那一刻，我醒了。
许久，年轻人说：“师父，你的话让我难以相信。”
“等你快要死的时候，就会相信我的话了。只要你足够冷血，足够强大，就可以获得永生的。”
“我没想过要永生。”
“那你现在就跳下去。”
“……”
“你不敢？”
“我现在不想死。”
“你永远都不会想死。”
“可是师父，器官移植就那么简单吗？”
“不简单，以前难在技术，现在难在资源……觉音，要不是你两年前心软，师父我已经换上新的器官了。”
年轻人颤抖了一下嘴唇，说：“换别人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是施冉？”
“我选人自然有我的道理。”
“我后来不是又帮你选了一个吗？她难道不可以？”
“你说的是那个小女警？”
“嗯。”
“她是不错，可是她是警察。我们不能惊动警察。”
远处有人语声，他们知道，又是大胆的有神论者来山间寻找传说中的“不死的老妖精”。两个人暂停了交流，等人声消失，才继续说。
“觉音，如果你想离开这里，师父不会留你。”
“我……红尘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
“你的意思是愿意与我留在这座山里？”
“嗯，说实话，我害怕山外的世界，我不想再面对镜头。”
“好。”
“不过那个女警还活着，她手里有我们杀人的证据，我要杀了她才能放心。”
“好，那你去处理那个女警，我来想办法处理掉那个蓝衣服的女人。”
“那十天后，我们在这里见面。”
“可以。”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老和尚看着远处的灯火辉煌，感慨万千。他并不是在感慨时代的巨大变化，社会的高速发展，而是在感慨他自己。沧海桑田，白驹过隙，当初与自己一同寻找永生之术的同道中人都已经化作白骨，只有他活下来了。
所以，炼丹管什么用？修佛管什么用？最有用的还是一命换一命。
年轻人轻叹了一声，问：“师父，你有没有想过，做这么多恶，以后会下地狱？”
“想过，但我不怕，我不会让自己死去。况且我活了这么久，早就明白了，人间就是地狱，我们都在地狱里苟活。”
“可是师父，你说你不怕地狱，却为什么不敢死呢？”
“……”
“师父，轮到我问你了，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为师不怕。”
“那我们试一试，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呢？”
天很暗，正在直播的有神论者听见几声沉重的低吼声，他们很害怕，丢下拍摄设备就跑。
摄像机没有因为主人的抛弃而停止工作，直到一大摊红色的液体糊住了它的镜头。

【壹】皮影戏大剧院结案报告
1.2011年8月23日, 由重案组成员彭盖狱、周金平二人发现剧院异常状态，在剧院墙壁上发现九幅人皮画像，受害者身份不明。
当日抓捕嫌疑人郝瑞、石德善二人。
2.8月24日, 抓捕小男孩陆思豪（真实姓名殷国庆）
同日，发现位于麦积山下的木头村，抓捕木头村人偶工厂的幕后老板于小烟（于小烟自杀未遂）、医生季洪翰（已被吊销行医执照）
于念投案自首, 当晚因病住院
3.8月25日晚, 在大剧院后院挖出九具无皮尸体, 通过DNA对比确定, 九具尸体与九幅人皮画像受害者身份重合
在其中一幅画像上，检测出去年县道案中的死者于珍的DNA。
【本案总结】
1.本案的始作俑者为殷国庆与石德善，二人为改善剧院经营状况, 策划出耸人听闻的午夜剧场, 通过举办对受害人的虐待活动来吸引顾客，据不完全统计，因此死亡者多达九人，因此致残者多达五十余人。（警方仍在调查受害者人数）
2.本案协同犯案者为郝瑞与于小烟, 二人为谋得利益置办“人偶工厂”，严重侵犯了公民的人身权利, 民主权利, 因伤致残致死者多达百人。（多数被害者为被拐卖至此, 或是社会边缘人）
3.本案协同犯案者季洪翰, 非法行医, 致多人伤残死亡。
3.死者陆禾, 死于郝瑞之手。尸体后被陆思豪以研究为名买走, 郝瑞从中赚取费用三百五十元。
*因犯案手段残忍, 我组建议对本案所有涉案者判处死刑立刻执行。
【贰】茶餐厅贩卖人口以及倒卖器官案结案报告
（本案负责刑警：沈佳晗）
1.2011年8月23日, 警方在茶餐厅发现死者艾琳杰姆斯（丹麦人，43岁，是玻璃罩娃娃案里的死者之一凯文杰姆斯的母亲，但两起案件并未发现关联）
抓捕嫌疑人吴飞（吴家村人）
嫌疑人吴红（吴飞同伙）逃跑，正在抓捕
2.搜查现场发现登有吴家村作者吴文心的文章的杂志，因此判断此案与吴家村人口买卖案有莫大关联
3.查明茶餐厅老板娘真实身份：冯天义，因此联系无锡警方抓捕冯天义
4.8月26日，经检验，冯天义已死亡。
5.无锡警方通过还原冯天义电脑记录，找出于念犯案证据。于念承认杀害艾琳，并承认向冯天义购买器官一事。
*于念在8月27日死亡
【本案总结】
黑市器官贩卖与人口贩卖猖獗，冯天义与于念只是参与者之一，启东肖氏兄弟二人为中间商，吴家村为中转站之一，希望三地警方合作，将作恶者一网打尽。
【叁】2009年秦林县623案结案报告
1.2009年 6月25日接到群众报案，在当地著名景点寒沙寺西南角的一座废弃枯井内发现一具女尸。
经检验，受害者为浙江人施冉，死亡时间是6月23日，死亡原因是心脏破裂，凶器为武士刀
2.经分析查证，凶手为寒沙寺住持（身份不明，正在搜寻）
3.后查明，施冉同行者何雨、郭慧心、李芙，均为木偶案受害者，何雨已死亡，郭慧心与李芙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特别说明】
外界流传重案组裴娅琪涉嫌杀害施冉的说法系谣言。
其实在写寒沙寺一案的时候，魏以铭很纠结。他知道这起案子一旦被上级关注，叶亦铭的黑历史迟早会被翻出，那样虽然能解气，但是对林萍萍和裴娅琪都不好。思前想去，他还是将报告简化了。
这一次的案子，可以说是重案组所遇到的最棘手的一起，见真相都已经大白，大家都送了一口气。原本大家还打算在附近游玩一番，但是实在疲累不堪，便作罢了。
谷山水经过几天的休养，差不多已经从惊恐中走出来了。傍晚，在重案组准备离开的时候及时赶到了警局，要亲自开车送他们去火车站。
小谷看见几个人的黑眼圈，很不好意思地说：“大家这么辛苦，我却在家睡觉，一点担当也没有，看来我真不适合做刑警。”
彭盖狱笑道：“小谷，别妄自菲薄，我们都是这么走过来的。你经的案子多了，自然就强大了。”
“是啊小谷，”裴娅琪也附和道，“我刚出学校的时候也跟你一样，胆子特别小，再看看现在，已经没什么能吓到我的了！”
魏以铭听罢忍不住笑出来，被小裴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他赶紧撇过脸去，一本正经地对小谷说：“你这么胆小是件好事，这说明你们这里治安好。”
小谷笑道：“谢谢魏队鼓励，谢谢大家。”
他原本准备去取车，但恰好一个工作电话打了过来。大家让他去忙自己的，不必这么客气。
坐上开往火车站的车，大家的心情都很好，尤其是裴娅琪，洗清了冤情，一身轻松。
“你说我要不要起诉那些媒体？”她问魏以铭。
“实话说，我不建议你这么做。那些媒体可会做文章了，你要是起诉他们，保不准他们再挖你的黑历史。”
“我没有黑历史，我裴娅琪做人堂堂正正！”小裴挺起胸脯说。
魏以铭赶紧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真要搞你，编也会给你把黑历史编出来。”
裴娅琪嘟着嘴沉默了一会儿，说：“算了算了，我也嫌麻烦。”
夜色渐浓，车缓缓驶过皮影戏大剧院。门前已经被拉起了警戒线，门上也已经被贴上了封条。看样子，再也无法热闹起来。
门前站着一个老头，拿着扫帚佝偻着背正在缓慢地扫着灰尘。不多时，从拐角处走来一个打扮的像欧洲中世纪贵族的男人，低头向老头寻问着什么。老头举起手颤巍巍指了指剧院，男人便转身离开。
正向着窗外发呆的武海看见了这一幕，惊得坐直了身子。他犹豫了一下，问：“那个剧院真的被封了吗？”
沈佳晗说：“封条贴上了，肯定是被封了啊，警方的封条是不能随便撕掉的。”
“可是……”
车已经远离了剧院，武海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去。在剧院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之前，他似乎看见了有微弱的灯光亮了起来。
坐上开往南京的火车，魏以铭接到罗前发来的信息，说在麦积山的一座悬崖下面，发现了一台摄像机，摄像机里显示8月20日这天晚上有人从山顶坠落，在现场只发现了几块骨头以及几颗佛珠，他认为死者很有可能被山里的野兽吃了，至于这个人是不是住持，还要等待进一步尸检。
魏以铭将此事告知大家，周金平说：“只怕他连骨头都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