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不赦(宓晞)

武海撇了撇嘴，小声说：“我……我是听说瘦高男被抓了，所以才放心去的。”
“行了！”魏以铭真是一头恼火，武海这家伙越来越不像话了，在队里呆了这么久，没什么长进不说，还学了一身牛里牛气的坏毛病，他真是越发想不明白，彭老师当初为什么要选他进队了！
看见魏以铭真的生气了，武海立刻在脸上堆起笑，讨好道：“不过魏队，我这次去也不是什么收获也没有，萍萍告诉了我一件大事，我觉得你们应该要知道！”
“什么事？”魏以铭边说边往里走，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萍萍说，调查组已经去秦林县了，封锁了寒沙寺，寺里所有僧人都被赶走了，看来是准备好对小裴姐那件案子进行调查了。”
“赶走了？”魏以铭停下脚步，皱着眉，“这哪里是要调查，这根本是不准备调查了！他们这么做是想销毁证据吧！”
裴娅琪在旁边耸耸肩说：“我刚刚说什么来着，这个案子是结束不了了！”
“小裴，”魏以铭拦在她面前问，“你怎么好像没事人似的？要是他们把证据都摧毁了，那不等于是准备拿你做替罪羊？现在所有证据可都指向你了！”
“我能怎么办？他们要是想调查，就调查好了，我跳进黄河洗不清，那就洗不清好了！”
裴娅琪这是破罐子破摔了，也是，寒沙寺命案事发这么久，当年的调查人员都已经不在，证据也已经所剩无几，这样的悬案想要被侦破，简直比登天还难。
武海看着沉默不语的两个人，小声劝道：“要不我们现在就去？”
“天水这边的案子必须先处理完，彭老师一个人处理不过来。”魏以铭严肃道。
“要不……我、我先去探探路？你们留在这里继续破案？”武海小心翼翼地问。
两个人又是一阵沉默，最后还是魏以铭拿了主意：“这样，小裴，你留在这里协助彭老师他们，我带着小武先过去看看情况。早一天过去也是好的。”
裴娅琪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我觉得无所谓了，你魏以铭再厉害，能对付得了调查组？反正再坏的结果我都能接受，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不许说这种话！”魏以铭吼道，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说，“等案子结束了，我有重要的话要跟你说。”
“什么话？”裴娅琪觉得莫名其妙。
“等结束之后我就告诉你。”
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早上四点了，天刚蒙蒙亮。武海主动告诉他，去秦林的第一班长途车是四点五十发车，他刚刚已经查好了。
两个人准备了一下，带了些必要的证件，连行李都没拿就走了。
二人走后不久，裴娅琪刚想在休息室小憩一下，周金平就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老彭我联系不上他，小沈又住院了，小魏说他有事要出远门，小裴，现在救你在警局吧！”
“是的，老师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裴娅琪忍着困意回道。
“那个于念在警局吗？”周金平问。
“在的，怎么了周老师，是不是发现了她有嫌疑的证据？”
“不是，暂时还没有。只是我对剧院墙上的皮影人物像做了皮样分析，在其中发现了于念的DNA……”
“啊！”裴娅琪惊道，“难道说那是用于念的皮做成的？”她话刚说完，就觉得自己有点蠢，于念活得好好的，看起来也没有被扒皮的迹象，那块皮怎么可能是她的呢。
周金平在电话那头也忍不住笑了两声，安慰道：“小裴，你先别急，我只是说发现了她DNA，并不是说完全是用她的皮做的，不过头发是她的……关于DNA的来源，比较奇特，等天亮了我要去做一个细致的分析。我打电话给你，是想让你帮我看看，于念的身上是不是有手术刀口。我这边还有别的尸体要尸检，就不回去了。”
“好，那我有发现了发短信给你。”
周金平看来很忙，没有再多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裴娅琪原本想等天亮了再说，但又怕耽误事，所以在自动售货机买了瓶咖啡，就准备继续干活，想着这里的事情赶紧结束，就赶去秦林与魏以铭他们汇合。
等她到关押所查找于念所关押的房间的时候，才知道于念在凌晨两点的时候，因为腹部疼痛昏厥，已经被救护车拉走了。

“具体是什么原因？好端端的怎么就疼得受不了了呢？”
裴娅琪一边问关押所的小警员一边打电话联系谷队长, 这谷队长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案子悬而未决，他就放心回去睡了, 睡觉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可好歹跟大伙儿打个招呼啊。
“我们也不知道，”小警员腼腆地回道, “她就说是旧病复发, 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所以惹出来的毛病。”
“算了, 等会儿我去医院看看。”正好, 于小烟也在医院，这会儿医院还没传她的消息过来，干等着也让人着急。
谷山水的电话响了半分钟之后才被接通, 电话那头他果真在睡觉, 连话都说不清楚。裴娅琪气不打一处来，也不想跟他多说什么，就撂了一句：“案子你自己管，别来求我们帮忙！”
那小谷被裴娅琪的怒声一个激灵吓醒, 没十分钟就赶到了警局，又是赔笑又是求饶, 口口声声说要他一个人来破案, 只怕三生三世都破不了。
裴娅琪喊他过来, 无非是想多个帮手, 可他真的来了, 却又不知道让他做点什么好。审讯也不擅长, 调查暂时也不需要, 他最拿手的抓人, 现在也没什么需要抓的嫌疑人, 想来想去，裴娅琪还是让他留在警局，别让警局这里出事。
“对了！小裴姐。”小谷喊住她，有些为难地问，“我听说你们去绿林茶餐厅进行调查了，可是我一直都没有听你们说这件事，是不是茶餐厅发生什么事了？”
小谷要是不提这件事，裴娅琪他们真的是不准备现在说出来，因为在那家茶餐厅发现了一些关于沛县吴家村人口买卖一案的证据，最让人吃惊的是，在茶餐厅的收银台里，有一沓子杂志，这些杂志裴娅琪曾经在其他地方看见过，翻了翻里面的文章，她想起一个人来——
吴文心。
或许除了她，已经没有其他人能记得这个人了，但是大家都应该记得他的儿子，在那个小村庄里，不甘心做一条泥泞之虫的，吴虫子。
在这些杂志里面，还夹着关于重案组侦破此案的新闻报道，所有新闻被非常仔细的用剪刀剪下来，并且上面还有用红笔勾画的重点。
最重点的就是重案组几个人的名字。
在重案组侦破吴家村一案后，全国各地都开始对人贩子进行抓捕，人口买卖看似渐渐消失，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死灰复燃。裴娅琪他们推测，茶餐厅也许就是另一个吴家村。
看着谷队长期待又疑惑的表情，裴娅琪说：“关于茶餐厅的事，我等会儿会去向于念做个了解，另外这件事等沈警官出院后我们再说。”
“不需要我做什么吗？不是说发现了一具尸体吗？”
“嗯，暂时不需要，周老师的尸检报告还没有出来，而且我们暂时没有找到什么有利线索。”
恰巧这个时候，彭盖狱来了，他看样子休息的不错，红光满面，迎着阳光走进来，问道：“什么尸体，怎么又多了具尸体？”
裴娅琪回道：“就是那天在茶餐厅里发现的旅行箱尸体，我觉得这件事跟于念有关系，准备等会儿去问问她。”
彭盖狱听罢挺开心，说：“既然你要审于念，那我就去审那个小男孩了。老周说了，他下午就能把报告都写出来，看来这两天就能破案了。”
“那真是太好了！”裴娅琪对小谷说，“谷队长，你有事问彭老师就行，我先去医院！”
“顺便替我去看看小沈！”彭盖狱对她喊道。
“知道了！”
于念这一病就被关进重症病房了，在裴娅琪说明来意后，一个小护士负责接待她。小护士非常认真的将于念的相关资料都打印了出来，钉成册子交到裴娅琪手上。
“这么厚？”裴娅琪拿在手上颠了颠，不可思议地说。
“不只是这一次的，还有她之前的病历，我觉得你需要，所以都打出来了！”小护士露出阳光的笑容，让人看着就心情极佳。
裴娅琪虽然很想表示感谢，但是她天生冷漠的性格让她难以露出温柔的表情，憋了半天，还是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通过病历了解到，于念在六年前曾经因为胆汁梗阻住院，用PTCD引出胆汁缓解了病情，但之后她因为工作原因，拒绝了医院提供的后续治疗，签了免责书自行出院。
在这一年后她再次因为疼痛昏厥被救护车送进医院，这一次被诊断为肝门胆管癌，好在还不算严重，及时治疗后有所好转，便再度擅自出院。
而今天这一次住院，她的胆管癌已经到了晚期。
小护士附在裴娅琪的耳边小声说：“我们主任说了，这一次基本上没法救活了，现在这样救着，全是被她妹妹逼的，因为她这种状况，我们更建议她回家休息。”
“她妹妹？”裴娅琪皱眉问道。
“嗯，就是昨天入院的那个，被锁在病床上的于小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她姐姐住院了，吵着闹着要来看，当然我们没同意啦，只是答应了她会拼尽全力把她救活。”
裴娅琪觉得这一点很是奇怪，于小烟现在是重犯，有人站在病房门口看守着，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得到外界消息的，那于念入院这件事，她是怎么第一时间就知道的呢？
裴娅琪再三询问小护士，于小烟是什么时候得到消息的，又是如何得到消息的，小护士神神秘秘地说：“说了你还别不信，我们接到警局电话之前，于小烟那边就喊起来了，说她姐姐要不行了，要我们去救救她，我们还以为她做噩梦了，谁知道没一会儿就有电话打了过来。我们也问她是怎么知道了，你知道她怎么说的吗？”
“不知道。”裴娅琪摇头说。
“害！她竟然说是皮影人告诉她的，真是笑死人了！”
在唯物主义者裴娅琪眼里，于小烟这就是在撒谎，一定有什么她需要隐瞒的事情，导致了她说出这样蹩脚的谎话来。
虽然裴娅琪现在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她，但是小护士表示她现在处于半昏迷状态，所以无法与人交流，只好作罢。
为了不耽误时间，她立刻去找于小烟问话。经过了一天的治疗，于小烟已经脱离了危险，或者按照医生的说法，她根本就没有危险。
“刀并没有伤及要害，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自杀是把刀对着右半边心口的。她的问题是失血过多，输了点血，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主治医生笑道。
裴娅琪表示感谢，推门进去，可还没坐下来，就听见于小烟虚弱地说：“我知道姐姐的感受，她现在很痛苦，虽然我让医生拼命救她，但是我知道她活不了多久了。”
“她已经脱离危险了。”裴娅琪故意骗道，“我刚从她的病房出来，还与她聊了几句。”
于小烟听罢苦笑了几句，说：“你别骗我了，我与姐姐心有灵犀，她有多痛苦，我就有多痛苦，我能完完全全感受她的感受。”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能知道她的感受？”
“因为我已经把她做成了皮影人，她不在的时候，我就会跟皮影姐姐说话，她不能告诉我的事情，皮影姐姐都能告诉我，我的皮影人就是她，她们是同一个人。”
这人保准疯了，就像郝瑞的证词里说的那样，她的精神似乎已经有点不正常了。
“你的皮影人能不能给我看看？”
“不在我这里，但你要相信我说的话。因为我为了把姐姐留在身边，做了无数次尝试，这是我最终的成功品！”于小烟因为受伤而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又诡异的微笑。
“无数次尝试？”
“嗯，无数次，我想过很多办法，做了无数种小人儿，为的是能够寻找到姐姐的替代品，能够有什么东西替代姐姐呆在我的身边……当然，如果留在我身边的是姐姐本人，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于小烟说到这里，忍着伤口的疼坐直了身子，笑道：“我知道姐姐还活着，就觉得人生已经没什么好追求了。警察姐姐，你要问什么就问好了，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知道她还活着？难道说你一直以为她已经死了？”裴娅琪搬了把椅子坐在她的床边，拿出笔记本问道。
“我以为她五年前就死了，”于小烟淡淡地说，“我甚至还参加了她的葬礼。警察姐姐，我知道，你们是她找来的，理由是我失踪了，但其实处于失踪状态的不是我，而是她。”
裴娅琪有些绕不清了，拿着笔不知道在本子上记些什么好。
于小烟见罢，进一步解释道：“姐姐消失了这么久，这一次忽然出现了，就到处说我失踪了……我这么说吧，其实她是希望我失踪的。”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木头村背后的老板，其实是她。那里的人都喊她老板娘，当我偶然发现她的秘密后，她就要杀我灭口……不过警察姐姐，她要我死，我不怪她，小时候她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怪她呢？”

第256章 一拍即合
姐姐竟然还活着, 这一定也是小皮影人带来的好事吧！这算不算是上天眷顾我的辛劳而给我的奖赏呢？
于小烟的父母太过忙碌，所以她从小其实是于念带大的。于念大她六岁，就能像一个长辈一样照顾她。在她孩提时候, 哄她睡觉，给她讲故事，辅导她功课, 在她到了青春期, 为她开导心中的烦恼。
回头看看, 于小烟的青春期与别人太不一样了, 她好像没有叛逆期，也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她唯一的期待就是每日回家, 与姐姐躺在暖暖的被窝里。
于念在初中毕业后没有考上高中, 读了一所位于兰州的旅游职业学校，以导游为未来的职业。
从那个时候开始，于念就不常呆在家里，一开始是一个星期回来两次, 她每次回来会给于小烟带省城才有的稀奇古怪的东西。
于小烟每周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姐姐回家，那时候她没有手机, 不能随时与姐姐联系, 所以并不能准确的知道姐姐回家的时间, 只能抱着自己的小日历, 掐算着时间, 对着自己睡觉时抱着的娃娃说话, 说, 等姐姐回家了, 就不需要抱着你了, 还是姐姐好，姐姐比玩偶娃娃好。
但是于念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从每周两次，变成每周一次，再后来是一个月一次，再再后来，变成了好几个月都不回家。
于小烟问过她好几次，姐姐为什么总不回家？
于念一开始只是用学业繁忙做解释把她的问题搪塞过去，后来有一次她被问烦了，忍不住对她发火，说，我也有自己的生活，不是要天天围着你转的！
于小烟那时候不懂，什么叫自己的生活？她更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说不要自己就不要自己了。
那一天，于念离开了家，于小烟也开始在父母的安排下借住在邻居郝瑞大哥家。
郝瑞是个常年不出门的宅男，于小烟与他做了那么久的邻居，就只见过他三次。
在她的印象里，他总是阴沉着一张脸，从不抬头与人对视，也不可能与人说话。
所以，当父母因为工作原因不能留在家里，所以敲开他家的门，请求他照顾于小烟时，于小烟其实挺害怕的。
当然，她觉得他一定会拒绝。
可出人意料的是，他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并表示自己一定会照顾好小妹妹。
他好像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不善于交流罢了。
这是于小烟对他的第一印象。
可惜郝瑞并不是她以为的这种人。要是放在以前，他一定是会拒绝的，只是最近恰好，他需要有人来到他的身边，帮他完成研究。
或许，归根溯源，案件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郝瑞家是做皮影小人的，他最常对于小烟说的话就是，皮影人是有灵魂的，如果给它们足够的爱，它们就会在某一天醒来。
他告诉于小烟，自己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做出一个完美的皮影人来，然后等它苏醒，就与它结婚。他讨厌现实中的女人，只愿意娶皮影人做老婆。
“为什么呢？”于小烟拿着那些小人儿在手里看着，她不觉得这些纸片人儿有什么有趣的地方，更不觉得它们会变成活人。
“因为现在的女人太聪明了，跟他们相处，我无法控制她们，可是皮影人，永远都只会听我一个人的。”他用贪婪的目光看着排满整面墙的皮影人，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然后自言自语地说，“我要控制她们，我要控制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