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人。”
“什么人？”
林枫也看过去，他先看到了苏唯，顿时眼睛一亮：“这是哪家的姑娘？从前没见过。”
庄二调查过，那是苏卓的姐姐，这苏家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好看，这样的样貌，没个能护着她的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庄二这么想着，那边沈砚就朝着他们看了过来。
“这小子还真敏锐。”林枫笑了下，也不管认识不认识，对着沈砚举了举酒杯。
苏唯见沈砚看楼上，她也朝着上面看去，果然看到了庄二公子和林枫。
这两个人倒是挺自来熟的。
淡淡的点了点头，苏唯以为就可以了，结果小二过来了，说是庄二公子请他们上去，苏唯和沈砚对视一眼，上了楼，林枫一会儿看沈砚一会儿看苏唯，有点看不过来的意思。
寒古风沙大，人都灰扑扑的，苏唯和沈砚这样养眼的，他很少见到。
沈砚挡在苏唯面前，面无表情的看林枫，林枫有点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二公子找我们有事？”沈砚问。
庄二公子指了指椅子：“坐。”
沈砚没坐。
庄二公子问：“你们是哪个地方的？”
苏唯一愣，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庄二察觉到了。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对沈砚说：“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林枫抬头看沈砚，好像确实有点眼熟，不过他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于是沈砚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清远县南桥村的。”
庄二公子面容平淡：“那很巧啊，我认识的那个人似乎也是南桥村的，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
夜色很浓，四周十分安静。
酒楼里热闹的自成一派。
蜡烛的光很微弱，所以苏唯也看不清庄二公子脸上的表情。
可苏唯知道，庄二公子认识沈大郎。
今天见面虽然是偶然，不过可以看出，他早就调查过他们了。
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苏唯喝了一口茶，低着头听他们说话。
沈砚：“二公子认识的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或许我也认识呢？”
庄二公子淡淡吐出两个字。
“沈安。”
林枫觉得这个名字熟悉，等等，他忽然抬头看庄二公子，又去看沈砚，眼底的震惊藏都藏不住。
沈安……
这不就是前年和蛮族勾结叛国投敌被杀了的那个小子吗？
沈安……沈砚……
“是我大哥。”沈砚没有隐藏，他看向庄二公子：“二公子认识他吗？”
“认识。”庄二公子说：“前年他因为投敌叛国被西北军正法了。”
沈砚没说话，只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用力 。
这个时候，就该苏唯出面了，她问庄二：“我嫁去沈家的时间晚，当时朝廷给我们的也是这个说法，具体的我们也不清楚，婆婆因为这件事郁郁而终……”
她适当的停顿了下问：“庄二公子，您知道具体的经过吗？”
林枫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感觉脑子不够用了。
庄二公子说：“沈安是西北军先锋营的副统领，那年他带人出去探查，却没有将蛮族入侵的消息告诉西北军，延误军机，甚至在西北军前去剿灭蛮族的时候，他……”
庄二顿了顿看向沈砚：“他还替蛮族人说话，和西北军动手，所以西北军才认定他叛国投敌。”
苏唯皱眉。
这件事听起来没什么问题。
“他为什么要帮蛮族？”
“这我就不清楚了。”庄二公子问：“你们来寒古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苏唯摇头，坚定的说：“不是，我们是来买牛的。”
庄二公子“……”
林枫诧异：“买牛？”
“对，听说这边牛便宜。”
林枫成功被带偏了，他点头：“咱们这边牛确实便宜，牛肉也好吃，这家就不错，你们吃了吗？”
“还没……”
于是林枫又要了一份酱牛肉给苏唯：“妹子吃吧。”
苏唯：“……”
盛情难却，苏唯就真的吃了两口，别说，味道还真是不错。
“好吃。”苏唯笑着说。
林枫笑道：“爱吃多吃点，我家里有个妹妹也爱吃肉，不过她和你不一样，你身段好，她膘肥体壮的，一顿就能吃二斤牛肉……哈哈哈哈……”
苏唯：“……”
庄二公子也加入了他们的聊天，他问：“那你们的牛买了吗？”
苏唯点头：“买了。”
她说了个价钱。
庄二公子点头：“价钱倒是划算。”
于是三个人边吃边聊，倒也愉快，苏唯性子活泼，落落大方，林枫倒是不觉得别扭，还说哪天带他们去军营转转。
苏唯惊讶：“真的吗？我弟弟也在军中，不过他说外人不能随便进。”
“你弟弟？”林枫诧异：“你弟弟叫什么？在哪个军营……”
苏卡壳了。
她想起刚来寒古时林枫拿着画像找苏唯的事……
庄二公子丝毫没有眼力见，笑着说：“苏唯的弟弟叫苏卓……”
“苏卓……有点耳熟……”
林枫忽然瞪大了眼睛：“苏卓？”
苏唯：“……”
得意忘形说的就是她。
林枫尴尬的笑了笑：“你弟弟还真是个奇人。”
苏唯：“……”
沈砚低头沉默不语，苏唯也在思索庄二公子的话。
“他说他只是认识大哥，可我怎么觉得他和大哥很熟？”
苏唯说着看向沈砚，是希望沈砚给个回应的，结果沈砚沉默了片刻说：“确实。”
军中他们称呼人一般都是什么什么统领，知道名字已经算是不容易，比如林枫，那才是不熟的正常反应，而庄二公子不仅知道沈安的名字，还知道他是哪个县哪个村子的，这就不是不熟了。
“我不信我哥会叛国。”沈砚咬牙说。
苏唯也不信，沈安又不是疯了，投敌叛国对他有什么好处？
而且庄二公子说的那些事，总觉得有蹊跷。
但愿苏卓能查到点什么吧。
苏卓确实也查到了点东西，他在军中认识了一个人。
“他原本也是先锋营的，后来因为受伤就去做了火头军，他说认识沈安。”苏卓问沈砚：“姐夫要见他吗？”
沈砚点头。
苏卓想了想：“过两天，西北军要来城中采买东西，到时候你们可以见面。”
双方约好地点，两天后，他们见到了那个人。
在一个茶馆里，这人叫陈宇，只有二十多岁，可是满面的沧桑，眼角有一道疤，苏卓说，这道疤影响了他的视力，他有一只眼睛是看不见的。
陈宇盯着沈砚看，看了一会儿说：“你哥经常提起你。”
沈砚一愣。
陈宇笑了笑：“他刚进军营的时候，我们两个住在一起，那时候大家就爱晚上围在一起说话，他说他有个弟弟，相貌英俊，在县城念书，还说你一定能考中功名，到时候你们沈家一文一武，也算是光宗耀祖了、了。”
沈砚低下头，掩饰了眼底的痛苦之色。
哥哥一直都是以他为荣。
哥哥觉得他一定能考中功名，一定能当官……
可惜，最后他们都和原本的预想背道而驰。
陈宇也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中，半晌他问：“你现在还念书吗？”
“不了。”
陈宇没有太意外，沈安背着那么大的骂名，家里人还能活着已经是万幸。
他叹了口气，说起了沈安。
沈安来的时候也只有十五六岁，沈家孩子长的好，又没什么背景，很容易被人欺负，可是被沈安收拾了一通，就没人再敢欺负他了。
西北蛮族毕竟多，今天你来了，明天他来了，就总有摩擦，有摩擦就会有伤亡。
“那时候我们都年轻，听说这是攒军功的好机会，所以就不要命的往上冲，尤其是沈安，他是有本事的，还真立了几次功，得到了提拔……”
陈宇陷入了沉默，顿了顿他说：“因为表现良好，我们进入了先锋营，先锋营的统领姓陆，他很赏识你哥，在他手下干了几年，沈安又立了几次功，还救过陆统领一命，所以没多久，他就成了先锋营的副统领。那时候兄弟们个个意气风发，恣意快活，直到……”
陈宇闭了闭眼：“直到那一年，我们出去巡查，不幸被袭，我的眼睛就是那次交代在那的，而陆统领也受了伤，陆家是京城的大家族，陆统领差点丧命后，他家里就不让他待在这里了。”
陈宇喝了一口茶，继续：：“陆统领很喜欢你哥哥，还说要先回去，过些天再来接他。”
沈砚也记得，那大概就是沈大郎说要升官接他们走的时候。
“后来呢？”沈砚问。
陈宇说：“后来陆统领再没了消息，先锋营新来的统领自然看不上我们这些人，我就去了火头军，至于你哥哥，他经常被新统领派出去办事，也不知道干什么，可每次见他，他的精神都及其不好，人也日渐憔悴，没多久，军中就说他投敌叛国，被新统领带人射杀了。”
陈宇从怀里拿出一块铁牌，苏唯看了一眼，大概是军中证明身份的牌子。
“他的尸体被扔在野外被野兽啃食了，我只找到了这块牌子。”
沈砚接过铁牌死死的捏在手心。
“那个统领叫什么？”他问。
“叫庞林，他是西北军李将军的女婿。”
陈宇沉默了一瞬，看着沈砚，沈安口中的弟弟是个小鬼头，没想到他是这样的。
原来时间都过去了这么久啊。
陈宇舒了口气，笑道：“你哥希望你好好活着，就不要给他报仇了。”
沈砚抬眼。
陈宇说的是报仇。
“我会的。”
陈宇走后，沈砚久久无语，苏唯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胳膊。
“沈砚，你没事吧？”
沈砚捏着铁牌，肯定的说：“我哥绝对不会叛国投敌。”
苏唯点头，“我相信。”
他感觉沈砚很难过。
沈安对他来说如兄如父，这样一个人，客死他乡，还背着莫须有的骂名，他怎能不难过？
“我要查我哥的死因，给他报仇。”沈砚忽然说。
苏唯的私心当然不希望他冒险，可人活着，总有不如意的事，不让沈砚追查真相，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安宁。
所以苏唯说：“你要做什么尽管做，我都支持你。”
事要一件件办，饭要一口口吃，就算难，也不是没有希望办成。
“谢谢。”沈砚神色动容。
两个人也不需要说太多，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第二天，沈砚就去找庄二公子，他觉得庄二公子或许知道什么。
庄二公子看到他也不意外，他说，“我的确认识你哥，通过……陆统领。”
据庄二公子说，那时候沈安总跟着陆统领，陆统领和庄老大一起任职，可他反而和庄老二关系好一些。
“他们休沐的时候会来城里找我喝酒，慢慢的我和沈安也熟了，他给你的银子还是我派人送去的。”
庄二公子看沈砚：“沈安提起过你，不过你本人和他描述的不太一样。”
沈砚没功夫说这些，他问：“我哥是庞林杀的？”
“是。”庄二叹了口气：“抱歉，我什么都做不了。”
就算是庄家，也不敢和西北军硬刚。
尤其是涉及到叛国投敌这样的事情上。
而且先锋营不少人说他当时确实和西北军动手了。
庄二公子就更没有义务做什么了。
沈砚不怨他们，但是也不会对这些人抱有希望，因为他知道能打动庄二公子的就只有利益。
只有利益足够大，才能让庄二出手帮忙。
好在庄二公子提供了庞林的线索。
庞林如今是先锋营的统领，也是李将军的女婿，这位李将军战功赫赫，军中都在传，老将军走后，这位李将军是很有可能上位的。
苏唯愤愤：“这么说来，这个庞林在西北军权势很大，想来也没有人敢得罪他，若是他做了什么，也很有可能让底下人顶罪，再给底下人扣上一个有罪的帽子，这样一来，军中其他人谁还敢反抗他？”
苏唯说的，就是沈砚想的。
庞林非常不好杀，沈砚就算拼命，怕是连庞林的面都没见自己就先完了。
隔壁小孩在树跟前戳蚂蚁玩，看见沈砚，他做了个鬼脸就跑。
“这孩子。”
苏唯早上听到小孩娘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惨叫，之后就传来他的哭声，后来苏唯才听邻居说，这小子昨天去抓了好些个蛤蟆玩，晚上带回来一只放在被窝里搂着，蛤蟆晚上跳在了桌子上，不小心被盆子扣住了，早上她娘一揭开扣着的盆子，和一只蛤蟆四目相对……
苏唯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就觉得打一顿算是轻的了。
沈砚本来心情不好，看见这烦人的小子，更恨不得打他一顿，果然小孩子真是讨人厌的……
苏唯好笑：“男孩子就是调皮。”
沈砚忽然问：“你喜欢？”
“当然不。”
苏唯的喜好可单一的，她不喜欢小孩子，但是如果这个孩子又乖巧可爱好看的话，那她还是喜欢的。
像沈砚小时候一定就很讨喜……
苏唯想象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出来：“沈砚，你小时候长的可爱吗？”
沈砚实在不懂，为什么他本人站在这，苏唯要通过他本人想象他小时候的样子。
事实上，沈砚不太记得了，家里又没有镜子，他都是从水缸里照照自己的。
不过经过苏唯一打岔，沈砚的心情倒是没有那么郁闷了。
隔天，秦煜来了， 他在门口看隔壁小孩戳死了好几只蚂蚁才进来。
苏唯正好做了饭，她有理由怀疑秦煜是来蹭饭的。
秦煜和沈砚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转头问苏唯：“沈二怎么了？怎么看着不太开心的样子？”
苏唯是真佩服他这这张嘴，就不怕被沈砚打死吗？
沈砚淡淡：“看到你能高兴才有鬼了。”
秦煜笑了起来。
自从秦大夫死后，很少见他这么开怀大笑了。
苏唯端了饭菜过来，简单的炒菜馒头，秦煜也没客气，边吃边对沈砚说：“沈砚，咱们也算是竹马竹马一起长大的吧？”
沈砚不耐烦：“有屁快放。”
秦煜掰了一块馒头，边吃边说：“我找你，是有好事……”
苏唯觉得肯定不是好事……
果然，秦煜说了来由。
他要杀了方奎，这个倒也不是很难，需要有孤注一掷不怕死的勇气，可问题是秦煜怕死。
他不想死。
于是他找沈砚合作。
“等方奎死了，他府里的金银珠宝你可以随便拿。”秦煜继续诱惑。
苏唯想打死他，不客气的说：“方奎死了，你们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还指望拿银子？你当我们傻子吗？”
苏唯真想给他赶出去。
“我们现在又不缺钱，根本没必要冒险。”苏唯看沈砚：“沈砚绝对不会答应。”
哪知道沈砚放了筷子，笑着看秦煜：“我答应……”
秦煜顿时高兴起来：“沈砚，我就知道你够兄弟，等事成之后……”
他还没说完，就听沈砚说：“我可以帮你，我也不要银钱，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尽管说，都是兄弟。”
苏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也不说话了，就听沈砚说：“我哥死了，我也找到了杀他的凶手，可我一个人也杀不了那个人，所以……”
沈砚看着秦煜：“我们可以合作，你帮我，我帮你，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觉得如何？”
秦煜：“……”
沈大郎什么罪名来着？
想起来了，投敌叛国。
不管是不是真的，杀他的人绝对不简单……
“什么人？”他问。
“西北军，先锋营，统领。”
这些词分开合上都离秦煜非常遥远。
他有点不认识。
“你再说一遍。”秦煜很诚恳。
于是沈砚笑着重复了一遍。
秦煜半晌没说话，他呆呆的坐着，喃喃道：“方奎的银子真的很多……你真的不动心吗？”
然而沈砚不为所动。
秦煜舒了口气：“我很弱……”
他还没说完，沈砚就说：“你是大夫。”
大夫这个身份很有用，无论是混进军营还是混到庞林身边都是。
而沈砚，他是沈安的弟弟， 那些人一定调查过他。
有件事他一直没说，当年在采石场，他会出事，根本不是意外，是有人害死了沈安不放心又想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没想到他没死……
采石场也没查出是谁，心虚才给了十两银子。
沈砚早知道他哥的事有蹊跷，所以他一直不敢冒头，想来那些人观察了他一段时间，看到苏唯对他不好，料定他成不了气候才撤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