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某天走在路上,突然在一行游客中看到了正在拍照的徐之舟。
好久好久不见了。
碰上了就没有忽视的道理。
他不爱发朋友圈,葛思宁也很少听到他的近况。上一次得知他的现状,还是五一的时候徐静说两家父母攒了个局,好像真的要撮合他们……
想到这里葛思宁没忍住笑了出来,徐之舟问她笑什么,她摇了摇头。
“怎么来我们学校也不告诉我?就你一个人?”
徐之舟嗯了一声:“在网上刷到图,正是好时节,所以就来了。”
京华四季都很美,这一点葛思宁深有感悟。她在这里待了一整年,多少也了解一些,说话的时候不禁带上了东道主的骄傲:“等过两个月再来,枫叶红了更好看。不过到时候可能要在线上预约,因为游客很多……”
葛思宁想到什么,又说,“如果没有预约上,可以联系我。我带你进来。”
徐之舟说好。
“你也算我在京华的人脉了。”
葛思宁一愣,唇角咧开,没想到他也学会了开玩笑。
那次偶遇以后,他们的联系多了起来。
不过不止是他们两个人,还有徐静。
徐静又拉了个群,把前男友排除在外,说:“@徐之舟,以后有什么事都在这里说,不准私聊。”
被她的避嫌和小气弄得哭笑不得,但葛思宁和徐之舟还是回复:“遵命。”
一下就感觉回到了高中,还有刚上大学的时候。
葛思宁这个学期做了很多断舍离,把之前加的很多群,还有多余的社团给退掉了,就只专注排球队和辩论社两件事。不过新人辈出,她也没那么忙了,空出来的时间就拿去学自己感兴趣的事。
比如写生。
她以前看过一篇文章,大意是同样的景色,画面和语言是一体的。她在绘画上资质平平,抱着凳子到湖边和那群专业人士并排而坐,不免羞愧。葛思宁想了想,把速写本换成了笔记本。
人家在那里挥毫落纸,她就挥翰成风,虽然最后写出来的小记不是宛如流水账就是辞藻堆砌,但她安慰自己写了就行。
也有过灵感不佳的郁闷时候,每每这样,她就会翻看简玲的新书。
还是许巍去年圣诞送的那本,葛思宁已经看过无数遍了,却还是很喜欢。
和师兄仅剩的交流全是关于书籍的探讨,公司的事葛思宁不知道他有没有听闻,但许巍不提,葛思宁也不想告诉他。
她最关心的依旧是简玲的新书进程如何,但每每提及许巍都有些悲观,说情况不太好。作者本人的意见和公司的想法相悖,他们做出版的,当然是希望内容越有看点越好。
葛思宁能理解,但不免心焦,一本书从策划到推出所需的时间实在过分漫长,她和许巍开玩笑说,希望大学毕业之前能买到,许巍回了个叹气的表情。
不过有一个好消息是,简玲的助理开放了投稿邮箱,呼吁读者将其当做树洞,并称所有的来信都会在每个月月底整理给简玲本人,并有一定可能获得回复。
葛思宁猜她大概是觉得编辑转交的来稿都太过市侩,所以想直接和读者交流。但不管怎么说,能够通过快捷便利的方式和喜欢的作者互动,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葛思宁也写了一封邮件,却迟迟没有发。
不是担心自己的烦恼过于小儿科,就是挑剔自己写得不流畅。
拖着拖着,她都快忘记了,却在这时刷到简玲给读者的回信,被这个幸运儿公布在了网络上——这意味着她真的会看这个“树洞”里的来信,也会回复,不是骗人的。
葛思宁被刺激到了,决定再写一封,这次她绝对会发送的。
写的时候,她恍惚回到了小学,用信纸给杂志上留下联系方式的编辑投递稿件的时候。除此之外,她的信纸还写过很多东西,给作者的鼓励、给电视台儿童节目的建议、给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笔友的安慰……这些信大多没有回复,可小小的葛思宁还是写了,而且写的很开心。她想,现在也一样,或许她不该考虑太多。
葛思宁写的内容是她的迷茫。
她说她已经在种种建议下尝试了很多种生活,可是依旧找不到所谓的“致爱”。难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一种理想适合她吗?她好不容易考上了一所人人羡慕的大学,却不知道该怎么延续人人羡慕的人生。妈妈希望她出国,她却觉得这做法像在逃避。而且她放不下的东西太多。眼看时间匆匆流逝,却无法阻拦,即将到来的二十岁,会给出答案吗?
接下来的三个月,葛思宁都没有等到简玲的回复。
胡梦放假了,回国探亲,免不了要来家里坐坐。高考完那年葛思宁险胜,可如今看着她容光焕发的样子,葛思宁又觉得自己输了。脱离大人的视线,她们在院子里独处,胡梦在旁边用英语和男朋友打电话,葛思宁突然发现她的发音是这么标准。自己六级虽然考了六百多分,但是口语却烂得要死。
等她挂了电话,葛思宁问她英语是怎么学的,四六级考了几分。
胡梦眨眨眼,“四六级?我没考。”
“那托福……”
“低空掠过。”她坦白道,“达到学校的接收标准就好了,书面考试而已,这么努力干嘛?”
葛思宁感觉她在阴阳怪气,可看她的表情,又无可指摘。不是装的,胡梦只是在陈述事实。
她坐下来:“怎么了?你英语不是挺好的吗?我记得你高考好像有一百四十多分?”
“嗯……但我不会说。”
“应试教育是这样的。其实换个环境,比如在国外呆一段时间,慢慢就会了。”
葛思宁看了她一眼,问,“你怎么记得我英语多少分?”
胡梦一愣,拍了她一下,“还不是我妈天天在家里说!说思宁考得有多好啦,读书有多用功啦,身材有多健康啦……”
葛思宁真没想到,一向爱吹捧自己女儿的胡阿姨私底下居然对自己赞不绝口。
胡梦说:“不然你以为我以前为什么这么讨厌你?”
葛思宁:“现在不讨厌吗?”
胡梦:“嗯……现在无所谓了。”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不再为从前嫉妒你的事而烦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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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三章内正文完结,已经没有什么伏笔了,把一些剧情挪到番外去写ouo
葛思宁依旧按部就班地生活。
可是她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地开始注意起别人的生活节奏, 过去专注自我后改掉了坏习惯,在察觉到她的摇摆以后卷土重袭。
大学开学之初,她曾在心里鄙夷过舍友们的随波逐流。可现在,葛思宁无法判断她们走的路是否正确, 因为她自己也站在这个分叉口。眼看他人陆续经过自己, 脚下却如同生了钉子般举步维艰。
害怕落后和失败的心情再次回到她的世界里, 葛思宁又变成了自己讨厌的那种,左顾右盼的人。
他们学院每年提供的交换生名额是除了法学院以外最多的,但仍然需要力争上游、做足准备。
葛思宁还没有决定好,但是已经开始了解相关事宜。
某天她在简玲的小传里翻到她年轻时,以台大交换生的身份来内陆游学。为期一整个秋天, 不长, 却收获良多。那一年她写了十篇和自己过去的风格截然不同的散文, 被出版社装订成册,誉为她勇于突破舒适圈之作。可简玲却在另一本书籍的后记里调侃了这件事, 称自己只是被一方水土所影响, 并没有刻意去改变自己的笔风。
为此她顺便写了一篇关于环境对创作者的影响的论文, 可惜时间过于久远, 葛思宁没能搜到。
但是那本散文她看过许多次,在尚未意识到现实艰难的做梦时期,她也曾幻想过自己能够以交换生的身份去台大学习。她寄托了某种期待在这件事情上,妄想实现之际, 自己也从只会涂涂写写的顽童变成了和简玲一样饱受赞誉的作家。
不过她的梦想太多了,随着长大而增加,过去的梦想被遗忘。
真正让葛思宁下定决心的契机,是她有一天走在路上,踩到一朵落花。她开始好奇, 另一个半球现在是什么季节,那里又会开什么样的花。
初来乍到之际,她虽然为京华的繁荣而感到局促不安,但在内心深处,葛思宁依旧感谢高中三年那个奋笔勤书的自己,谢谢她用无数个重复的、枯燥的、艰难的日子,为未来的自己换来了一张通往更大平台的门票。
她不禁思考,五年,十年后的葛思宁,会感谢还是埋怨现在的自己?
抱着这样的思考,她决定迈出这一步。她告诉葛天舒,她准备好了,她想飞了。
葛思宁以为她会欣喜若狂,因为自己顺从了她的选择。可她已经不是十五岁了,妈妈对她的期待早已不一样。目睹葛思宁眼中的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讨好,葛天舒问她:“你是真的想出国,还是觉得服从家人的安排会让自己好过?”
葛思宁一愣。
她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过去恨不得插上翅膀逃出生天的女孩,竟有一日会因害怕狂风骤雨而敛羽,久久停靠在父母的指间。
葛天舒见她回答不上来,便提醒她一件事:“葛思宁,我希望你明白,如果你没有办法做出改变,或是不具备承担得失的勇气,那出国这件事对你来说是没有用的。一两年的时间,回国以后你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是去喝点洋墨水还是想改头换面,你想清楚再跟我说。”
葛思宁却问:“我就一定要改头换面么?”
“什么?”
葛思宁说:“我并不想改变自己。因为我对现在这个我很满意。”
葛天舒看她的目光换做探究。
葛思宁直视着她,脸上流露出坚定:“我想去,是因为我想去看看更大的世界,体验不同的人生。如果找不到理想,那说明我的理想不在这里。”
“那在哪里?”
“不知道。”
“但大概,在路上。”
她反驳了母亲,可难得的,她们没有吵架。葛天舒那时的笑容甚至带有赞许。很久以后,当葛思宁真正拥有完整的选择权以后,她才明白妈妈的苦心。她对葛思宁的期待从来不是顺从或反抗,硬币只有两面,人生的可能性却不是。
然而这件事情的推进却比葛思宁想象中困难。
忽略其他琐碎的事情不谈,王远意的反对就是葛思宁目前最大的阻碍。
葛天舒清楚她为什么这样为难,因为葛思宁很在乎爸爸的感受。所以她没有选择自己和丈夫协商,而是任由这对父女自己解决。她说:“如果你连这件事都处理不好,就不用考虑后续了。”
其实妈妈拥有这个家庭里的最高决定权,但无论是为了回避冲突也好,想让葛思宁试着去面对也好,总之她置之不理,任由他们发动了有史以来第一场,以葛思宁和爸爸为当事人的冷战。
这主演阵容简直前所未有,葛思宁看惯了家里的冲突,却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站上这个擂台,而且对手还是王远意。
如果说她和妈妈的战争是刀光剑影,每次交手都往对方最痛、最脆弱的地方进攻的话,那她和王远意之间简直是死局——因为他们都不舍得让对方难过,又无法为对方妥协,倔强和倔强的交锋,实在不知道什么该怎么输,又怎么赢。
可葛思宁决定的事情从未回过头,她觉得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从来没有改变过的优点。
这么重要的事,最起码要告知家人。所以很少给葛朝越发信息的葛思宁,破天荒地地给哥哥打了通电话。
她知道大概率是打不通的,他那边的信号全凭天意,有时候去到偏僻之境,能两三个月不见踪影。
看着呼叫失败的提示,葛思宁打开和葛朝越的对话框。
哥哥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就会给她发一张照片,还有坐标。葛思宁点开,地图总是白茫茫的一片。而她每次都只回复一句“平安”,这是她最卑微也最诚恳的祈求。两年了,他们默契地维持着这样的联系。
许是心有灵犀吧,过了十几个小时,葛朝越居然回了个问号。这是他回消息最快的一次。葛思宁本来都惊喜得弹起来了,又看到他紧接着发来的一句:“天气不好,等我下山再给你回电话。”
葛思宁等了两天没等到,本来都不抱期待了。然而半个月以后,一个陌生归属地的奇怪号码连续给她打了三个电话,她原本都当诈骗电话挂掉了,但想想,哪个骗子这么锲而不舍呢?
接起来,听到葛朝越很不耐烦的一声“喂”,葛思宁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效率简直令人发指。她心想,干脆等她学成归来再打过来好了。
不过想是这么想,好不容易联系上他,葛思宁简练地把事情说了一下。掐头去尾提取枝干,只有陈述没有情绪。怕他担心。
葛朝越在那头不知道在踩什么东西,听起来像树枝。
葛思宁原以为他会是最支持自己的人,可现在隔着屏幕聆听他的沉默,她心里突然没底。小时候她就是这样,顽皮捣蛋的哥哥都不支持、不会去做的事情,她也绝对不会尝试。
“想好了?”
“……嗯。”
“啧。”他有些绷不住,“爸和妈怎么说?”
葛思宁一只手拿手机,另一只手提着购物袋,她刚买完东西路过公园。不太想立刻回家,于是走到秋千上坐下。
她说:“没怎么说。”
葛朝越信她才有鬼了:“爸肯定不同意。”
“知道你还问?”她被戳中心事,气急败坏。
“其实我也不是很赞成。”
“为什么?”葛思宁有点急了,“你自己不也是追求理想和自由去了吗,怎么我就不行?”
她心里清楚其实是因为她和哥哥性格不同,如果说哥哥是真正的飞鸟,那她就是蜗牛。哥哥只需学会飞翔,而她却要丢掉自己赖以生存的壳。他们需要做出的牺牲不一样。
葛朝越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因为他要挂了。
这段时间极端天气频发,今天好不容易下山到镇上补给物资,他才找到机会给葛思宁回电。
同事在催,葛朝越说:“回不去送你,别怪我。”
妹妹顿了顿,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一路平安。”
“……呜……”
葛思宁在电话那头死死咬着唇,才没让自己哭出来。她本来想说“嗯”,但开口还是没能藏好哽咽。
昨晚刚下过雪,到处银装素裹。那头传来挂断的嘟嘟声,葛思宁却迟迟没有熄屏。
她擦掉眼泪,看向不远处堆雪人的一群小孩,睹物思人地想到小时候的哥哥和自己。
他们也有过这样的单纯快乐的童年,当年被葛朝越骗着吃雪的葛思宁从来没有想过,长大后的某一天,她会坐在秋千上怀念那些瞬间。
原来长大,也没有她想得那么好。
新春佳节,爷爷奶奶家一片欢声笑语。今年家族里添了不少人丁,所以比往年热闹了一点。席间,葛天舒突然开口提及了葛思宁要去英国交换的事情,吓得葛思宁筷子都掉了:“妈……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亲戚却没理会这细若蚊声的辩解,像是找到什么值得讨论的议题一样开始问东问西,葛思宁一张嘴哪里说得过十几张嘴,在一张张好奇面孔里,王远意的沉默显得那么特殊。他是在座的人当中和葛思宁关系最亲密的人,可他表现出来的态度,仿佛他才是最无所谓的人。
葛思宁不太明白为什么一直旁观的妈妈会突然丢下这个重磅炸弹,扭头看去,葛天舒的表情令人触目惊心,葛思宁多希望自己解读错了,她以为那一年的除夕夜早已翻篇,可原来父母从未和解,以至于葛天舒要借葛思宁的选择来回敬他。
而王远意似乎也感同身受了妻子当时的痛苦一般,始终保持冷漠。这是他生气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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