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刃千丝万缕般开始让他应接不暇……
陆秉看得胆战心惊:“到底怎么回事?!雅……”
黑子突然哆哆嗦嗦开了口:“有……有……有……鬼……”
另一个衙役瞪大眼睛,同样牙齿打颤地开口:“鬼……鬼……鬼……”
他们死死瞪着倒在血泊中的女人,而她凉透了的尸身之上,竟逐渐凝聚出一个人形。
这人形像一团透明的薄雾,更像一缕稀薄的亡魂,逐渐在虚空中凝出一张模糊不清的轮廓来。
她身披白衣,长发如瀑般垂在血泊里,不,她就像是从这摊血里长出来的阴魂,白惨惨,阴森森。
让人想起纸扎铺里的纸扎人。
她的面皮同纸一样惨白,手里倒携着一把未撑开的黑伞,那双深黑的眼仁在虚空中游移了须臾,最后跟在场中的黑子对视了一下。
莫名其妙被“鬼”注视了的黑子两股战战,嗷一嗓子叫出来:“鬼啊……”然后以他平生从未有过的速度,箭一般发射了出去。
“鬼啊。”另一名衙役同样哀嚎一声,飓风般卷没了影。
整座鬼衙门只留下几句惊天动地的嚎叫。
“有鬼啊——”
“救命啊——”
“闹鬼啦——”
秦三则翻着白眼吓晕了过去。
陆秉也想跑,但是他现在腿软,支撑着不倒地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周雅人看到了她,并看得一清二楚,心下大震,疾言厉色问:“什么东西?”
“东西?”那白惨惨阴森森的“人”开口,声音也好像从坟地里渗出来的一样阴冷,唇齿间透着一股霜雪般的寒气,“我么?”
听得周雅人莫名惊悸,他惶然退后一步,然而眨眼间,或者比眨眼还快,因为他根本没眨眼,那冷霜一般的女子就凭空消失,猝不及防伏在了他的背后,贴近耳侧,吐出一口寒霜气,“真是无礼。”
周雅人头皮一麻,那只耳朵好似覆了层冰霜,他方一出手,那东西又神出鬼没般闪现在了她原来的位置。
周雅人迅速扫了一眼血阵,血阵中倒映出献祭者的脸,模样跟这个身披白衣突然现身的女子完全不同,所以这两个压根儿不是同一人。
周雅人面色冷肃:“你到底是谁?为何会在此?”
“为何?”她神出鬼没般闪现在各个角落,范围却只限在这间衙院的符阵之内,掀起阵阵阴风,奏响了他腰间的律管,她在凄婉的音律中幽幽开口,拖着语调“嗯——”了一声。
与此同时,周雅人觑准时机,手里捏了个决,竹杖朝着那道穿梭法阵的虚影猛钉过去。
一击必中!
周雅人听到对方最后拖着语调吐出两个字:“报丧——”
“什……”周雅人瞠目,那虚影倏忽散成一团白雾,化作阴风,从他的身上扑过去。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耳边只余下一句“报丧”,逐渐平息在律管的余音中。
与此同时,那倒地身亡的女人双手一松,铜镜磕到地板上,泼出一汪蓄积的鲜血,慢慢渗进石缝中。
周雅人僵立着,身体绷得很紧,直到筋骨都有些发酸,阴风渐渐止息,腰间的律管也沉静下去,才断定刚才那个女人确实已经消失无影了。
“不……不见了……”陆秉颤着音,许久才吐出几个字来。
那阴魂儿一样的女鬼不见了,悬梁的一排吊死鬼也消失了,陆秉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弯,脆生生跪了下去。
周雅人走向那面被血洗过的铜镜时,听到这啪的一跪,蓦地驻足侧首,关心道:“陆秉,没受伤吧?”
“……没……”好半天,陆秉才艰难地挤出声音,“我就是……腿软……”
腿太软了,他站不起来了。
以前听些妖魔鬼怪的传闻是一回事,这次亲眼所见就是另一回事了。
陆秉软得连牙关都咬不紧,太他娘的吓人了,他真的快要吓死了。
周雅人停在女人的尸身前,垂着眸低喃了一句:“是你招来的么?”以命为祭招来的那东西。
尸体当然不可能开口回答他,周雅人蹲下身,拾起地上那面祭过血的铜镜,触手之际,他分辨出这是一件——冥器,给死人殉葬的器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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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鬼了见鬼了。”
俩衙役疯了一般冲出去后,不敢回家也不敢回衙门,感觉那只鬼就一直阴魂不散地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追似的,怎么甩都甩不掉。
大半夜的他俩直接冲进客栈,嚷嚷着“道长救命”,狠狠撞开其中一间客房,风风火火扑到床上,把睡在被窝里的人一把薅出来,一左一右抱紧了其胳膊。
道长衣衫不整地被俩衙役架在床边,俩胳膊死死被他们搂在怀里,几乎挣脱不得,都懵了:“你们,你们干什么?!”
“有鬼啊啊啊啊啊……”
“有鬼啊啊啊啊啊……”
俩衙役寻求庇护似的搂着他胳膊鬼嚎。
道长差点给他们吼聋了,也跟着喊出来:“不是,哪儿来的鬼?”
“我们亲眼看见了,一个穿白衣服的女鬼,披头散发的……”黑子语无伦次地说,“那个女人死了,就变成了鬼,跟着我们跑……”
“对对对,一直在追我们,追着我们来了,道长你快施法……”
道长看着两个发了疯癫病的衙役:“……”
发癫的衙役一个劲儿催促他施法,双手却架着道长的两只胳膊死死不放:“施法啊,你快施法啊,施法打她个魂飞魄散啊!”
道长:“你们先放开我。”
“你快施法!”
道长:“别夹着我了!”
“你快施法,快施法。”
道长火了:“那你们倒是放开我啊,你们这样架着我让我怎么施法!”
俩衙役吓疯了,压根儿松不开手,语无伦次道:“你念咒啊,你念大悲咒啊。”
“赶紧念,快念啊!”
道长:“……”我念你大爷念!什么玩意儿就念大悲咒了!那是和尚!老子是道士!有没有常识!
“你们松开我!”道长试图挣扎,四只手却紧得跟铁钳似的夹着他,“松开松开,松开我。”
“不行,我们被鬼缠身了,一只女鬼。”
道长内心咆哮:老子才被鬼缠身了,大半夜被两只发了癫的男鬼缠身,甩都甩不脱。
“你俩这是要干啥呀?!”大半夜地跑来折腾他,道士被他们嚎得耳膜疼,伤脑筋地问,“你们今晚上哪儿去了?在哪儿见的鬼?”
问完,道士心头蓦地警惕起来,这两官差吓成这样,不会是又出人命了吧?
结果俩衙役齐刷刷脱口:“鬼衙门。”
道士一惊:“什么?不是说了不能进那里吗!”
然后他就听到这俩衙役颠三倒四的念叨,有个女人死了,变成只女鬼,县太爷和衙役全都上吊了,挂在公堂的大梁上,还有好多骸骨等等乱七八糟的阐述,说得争先恐后,没一句能连贯成句的。
道士却越听越心惊,赶忙打断:“快,快,快放手,让我过去看看,再不松开我就不客气啦。”
紧接着俩衙役痛呼一声,被道士毫不客气捅了肋条,旋即撒开了手。
道士重获自由,迅速挣开二人,披上外袍抓起佩剑就往外冲。
这道士是大半月前衙门派人去人祖山请下来协助查案的,虽然没查出个名堂来,却是城里他们所认识的唯一一个修道之人,更是目前唯一一个能驱邪降鬼的救命稻草,现在被他们当成人形驱邪符来用,只不过这是个行走的护身符,夺门就跑了,俩衙役不得不追上去寻求庇护。
结果绕一大圈,又追着道士绕回鬼衙门,俩衙役大惊失色,纷纷冲上去,再次架住了道士,拖着他不让进去。
“真的有鬼啊,就在这里面,有个披头散发的女鬼……”
道士一下子没防备,又被他们一左一右夹紧了:“不是,我进去看……”
黑子不容他说完,急声打断:“不能进去……”
道士没能甩开难缠的二人:“你们在外待着不用进去,松开让我去……”
衙役不依不饶:“不行,我们被那只女鬼缠住了,你不能走,你快帮我们驱……”
三人正拉拉扯扯间,突然鬼衙门的大门嘎吱一声,缓缓从里面打开,三人猛地静止不动了,六只眼睛齐刷刷、直勾勾盯死大门。
陆秉和周雅人抱着昏迷不醒的秦三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外头连体婴儿一样挤在一起的三个人,惧是一怔。
两边大眼瞪小眼了片刻之久,突然俩衙役齐刷刷爆出凄厉的一声嚎:“头儿——”
陆秉刚才那一吓还没缓过来,本来就腿软,连个小丫头都扛不动,所以这时候是周雅人抱着秦三出来。
结果刚出门口就遭遇俩下属一声哀嚎,陆秉那软趴趴的腿杆又差点磕门槛石上去,还好他身子一斜,把住了身边周雅人的肩,顺势倚到对方身上,才稳住自己没丢这个大脸。
“嚷什么嚷!”陆秉本来是想喝斥他们,但是声音有些虚弱绵软,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这俩下属刚才吓得屁滚尿流,蹿得比野马还快,还以为就这么吓跑了呢,没想到居然又折返回来,还搬来了救兵,简直出乎他意料。
陆秉瞧着架住道长的两位属下,心里很是感动:“你俩专门跑去客栈把方道长请来帮忙?!”
俩衙役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嗓子眼儿就跟被鸡骨头哽住了似的,半天哽出一个“……嗯……”字。
方道长:“……”你俩真有脸嗯!你俩是请我过来帮忙的吗?你俩明明是拖着老子不让老子进去的!还不撒手!
但是看在陆秉眼中,就像他下属硬生生把方道长架过来的,再反观方道长那张脸,要多不情愿有多不情愿,甚至还有些气急败坏地挣扎道:“撒手撒手,你们撒开我!”
于是俩衙役缓缓放开了他,但还是紧紧贴着他。
方道长上前一步,他们也紧贴着上前一步。
方道长努力维持着修行之人那点岌岌可危的气度问:“陆捕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从这里面出来?这丫头怎么……”
“这丫头大晚上提着菜刀冲进鬼衙门找凶手报仇,我们也是进去抓她出来,结果,”陆秉顿了一下,心有余悸道,“就遇到怪事情,这丫头直接吓晕过去了。”
“什么怪事?”
“说来话长,里面还有个刚断气的女人,正好你们进去把尸体抬出来。”
俩衙役吓得面无人色,一下子站不住脚跟,双双给陆秉跪下了,就像突然被老大一句话打断了腿,骨头硬生生对折下去,跪得特别齐整。
那鬼地方谁还敢进去啊,打死他们也不可能再进去。
方道长立在中间,左右两边突然扑通跪地,给他整得猝不及防。
陆秉也意识到这话不妥,经历方才那一遭,借他们一百个胆也不敢再进了,遂无力地摆摆手:“算了算了,等天亮以后再说吧,先把大门锁上。”
“等等,让贫道进去看看。”
周雅人闻声开口:“这位道长要进去?”
“我得进去看看里面的阵法有没有遭到破坏。”
周雅人追问:“里面的符阵是您布下的么?”
方道长摇头:“不是,贫道修为清浅,当年也只是刚拜入人祖山的一介道童,这阵法是太行道掌教所布,我只是受嘱托在此看顾这个阵法,避免出什么岔子。”
周雅人:“您在人祖山上修行?”
“是。”方道长说话间一直与其对视,但发现对方的目光格外空洞涣散,心下有疑,却不好出言冒犯,停顿之际,又听对方开口:
“您既是人祖山的道长,那我便直言了,太行道布下此阵,可是为了镇压那些埋葬在死牢地下的囚徒?”
方道长面色陡然一变:“这这这……你你你……你们……”
周雅人倒是沉着冷静:“我们方才不小心,在死牢里挖出一些戴着枷锁的尸骸,想必方道长知道此事?”
方道长不淡定了:“你们还干什么了?!”
“倒也没干什么。”
方道长俨然不信,没干什么你们一个个会吓成这副样子。
那陆捕头虽然表面无恙,但是那张小脸儿可煞白煞白的,显然一副吓破胆的模样,更别提身边这俩跪着的。
那简直已经吓疯癫了,冲进他客房里好一顿抽风,还有对方怀里抱着的那个丫头,直接吓得人事不省。
几个人当中,就数面前这名青衣人保持着冷静,吐字清晰,一看就知深藏不露。
周雅人说:“但是有个女子在公堂上以命献祭,她的血可能篡改了太行道所布的符阵,漏了一缕阴煞气。”
方道长大惊,急步往大门去:“不好。”
周雅人横行一步,拦了对方去路:“道长。”
方道长急了:“你别挡我路。”
周雅人寸步不让,带了几分咄咄逼人的口吻:“道长,这里头拘的,都是冤死之人,北屈的衙署已经搬迁了,难道这所鬼衙门还要一直镇在这里吗?!”
一直镇着那些冤死之人。
方道长被对方冷肃的气势压了一下,这位是在为那些冤死者鸣不平?
方道长的神情凝重起来,严厉道:“阴司例,凡死于官署者,为衙神所拘,非墙屋倾颓,魂不得出。”
对峙间,周雅人很轻的皱了一下眉:“那么多人。”
方道长叹口气:“我知道,但是这地方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周雅人:“愿闻其详。”
详个屁,方道长张了张口,看对方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知道有些事即便遮遮掩掩,恐怕也瞒不过去,人家都差不多探到根儿上了,遂无奈道:“实不相瞒,此处曾是——秦之狱地。”
周雅人一愣,猛地想起方才在尸骨坑里挖出来的那枚秦币。
“你自己算算清楚,秦朝至今,里头的沉冤起码一千年了。”方道长直接挑明,根本用不着他详说,“这样已经是最稳妥的法子了。”
周雅人没再吭声,也没再拦方道长的路,任他独自进鬼衙门查看阵法。
半晌才在心里低嘲了句:稳妥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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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更夫的铜锣与保和堂的大门同一时刻被敲响,陆秉听着那沿街的打更声持续敲响五下,才惊觉道:“都五更天了。”
这一夜真是无比漫长,长的他惶惶不安,遂又狠砸了几下门板。
“来了来了……谁啊这么一大清早……别砸啦……”掌柜着急忙慌爬起来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几位官差时,不禁一愣,“陆、陆小爷,您、您这是?”
陆秉直接推门而入,指了指周雅人怀里的秦三:“这丫头刚才磕破了脑门儿,撞晕过去了,叫何郎中来给她瞧瞧。”
掌柜见她满脸干涸的血迹,脑门上鼓起一个乌青发紫的大包,当即心疼道:“哎哟,怎么撞得这么狠,快放这边,把她放榻上。”
周雅人轻轻将人平放在医堂的病榻上,陆秉顺势坐到旁边一张椅子上,俩衙役则挤在一张凳子上,恨不得连屁股都贴在一起,互相紧靠着。
陆秉盯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见掌柜只叫来药徒给秦三看伤,遂问:“何郎中呢?”
掌柜回话:“三更天的时候被沈员外府上的人叫走了,到现在都没回来呢,不过陆小爷您放心,我们三阳打小就跟在何郎中身边学医,得何郎中言传身教,磕磕碰碰的伤势他保管能治。”
陆秉点点头:“行吧。”
几人围坐在病榻前,盯着药徒忙活儿。
药徒扒开秦三的眼皮检查一番,又给她把过脉,便转身去后院打了盆清水进来,小心拨开秦三凝结着血块的一缕缕头发,拧干布巾开始给她擦洗脸上的血污。
几人在鬼衙门又惊又吓的折腾一整宿,彻夜未眠,实在身心俱疲,此刻围坐在医堂中,闻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仿佛安神似的,让他们绷到极致的神经逐渐松懈下来,眼皮子开始发沉。
周雅人转过身,跟掌柜低声询问了一句,掌柜便引他到后方院中,从水缸里舀出一瓢水倒进木盆里:“在这里清洗吧。”
“多谢掌柜,我自己来就行,您忙去吧。”
“那好,我去给陆小爷他们沏壶热茶,您先自便,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有劳。”
待掌柜走后,他才蹲下身,从袖中掏出那面浸过血的铜镜。
鲜血虽然已经擦拭过,但铜镜边沿及背面雕镂的纹路里依然残留着斑斑血迹,所以他一直都能闻到那股驱散不去的血腥味儿。
周雅人蹙着眉,将铜镜浸入水盆中,开始认真搓洗自己的双手,每一根指头甚至每一根指甲缝都仔仔细细搓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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