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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不还(不若的马甲)


猛地,方道长一僵,整个人藏到了礁石后。
这女人喊什么?陆秉?是他认识的那个陆秉吗?
方道长鬼鬼祟祟探出头,居然真的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他先是一惊,随即面上一喜。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他们两个北屈老乡,居然在千里之外的密州碰上了,这得是什么上天注定的缘分啊。
正好陆秉同时也看见了他,方道长立刻就要从礁石后头走出来,喜不自胜地要来个他乡遇故知。
结果故知跟见鬼了一样,脸色骤变,现场给他演了个摔倒,这一摔不知是刻意的还是故意的,专门往那位身姿妖娆的女人身上摔,下巴垫在那女人肩上,冲他又使眼色又做嘴型的。
欸?陆捕头这是几个意思?怎么见了他就跟眼睛进沙子了似的?而且陆捕头刚刚不是还能好好说话,这会儿怎么连声都发不出了?
跟他打哑谜呢。
直觉告诉方道长,现在这个情况不适合老乡见老乡。
于是他立刻缩回礁石后,露出半只眼睛偷窥,仔细分析陆捕头的口型,似乎在说:“走,走。”
让他走吗?
为什么要走?
走哪儿去?
电光火石间,方道长蓦地一个激灵,想起陆捕头家中惨遭横祸,他也因此生死不明。
刚刚乍然重逢,方道长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直接把陆捕头家中遇难的事情给抛诸脑后。
据他后来回到北屈时了解,北屈发生的命案皆是由沈家那位新妇与邪祟罔象所犯,所以此刻跟陆捕头在一起的这个就是那新妇痋师?
方道长在黑暗中瞪大眼,脑子转得飞快,所以陆捕头现在是被挟持,身不由己,才会故意装摔跟他一个劲儿地使眼色
“阿聪,”陈莺发话,“背他回去。”
突然走出来一个铁面人,方道长吓了一跳,立刻缩到礁石后,连根头发丝都不敢露出来。
如果这个女人就是痋师,那么河冢里被挖走的东西就在她手里,方道长一颗心咚咚跳起来,天爷啊,痋师神出鬼没,自己寻了这么久,一直都没查到痋师去向,居然在这儿撞上了!
不行,他一定要跟过去探探清楚,顺便也能找机会把陆捕头救出来。
方道长努力沉住气,深怕自己太过激动喘出动静,他细听远去的脚步声,正要抬腿尾随,就听海域传来惨叫,这叫声的主人,明显是那挨千刀的磨镜匠……
“啊!啊!老方!”
别喊了别喊了。
老方真是左右为难。

第162章 好疼啊 “确实有一件怪事,说出来怕你……
看似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翻涌, 一个劈天大浪骤掀过来,激起的浪潮高如水幕巨墙,而那艘划远的渔舟此刻正架在水幕巨墙之上!
“啊!啊!老方!”
磨镜匠撕心裂肺的喊声此刻正临头顶上方,方道长骤然仰头, 惊骇得目瞪口呆, 遮天蔽月的黑墙平地而起, 轰然向岸边倾倒, 兜头朝方道长砸来。
要完犊子!
慌了神的方道长拔腿就跑。
原本坐在渔舟中的两人被大浪送上高空,磨镜匠走街串巷, 从来脚踏实地, 半辈子没受过这么大刺激,双手死死扣住船舷, 嗓子已经喊劈了。
“抓稳……”何大生没来得及吼完,磨镜匠就被一猛子甩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直到被海水灌入眼耳口鼻, 才堵住了磨镜匠撕心裂肺的惨叫。
大浪连人带渔舟冲回了海岸。
方道长双腿抵不过汹涌潮水,整个人被推出去数丈,湿漉漉地坐在高高的沙地上, 坐姿居然挺稳, 就是看着有点狼狈有些懵。
几丈开外的磨镜匠和何大生像被大浪手丢上陆地的两只臭鱼烂虾,面朝黄沙地抽搐了两下。
方道长一骨碌爬起来,淌着水奔向他俩, 费力气把人翻过来, 又按肚子又拍脸地唤醒了。
何大生挣扎着爬起身, 再望向海面时,海面风平浪静,乳白色的云雾渐渐消散,那幅令人毛骨悚然的蜃景渐次淡去。
那艘渔船从蜃气中驶出, 缓缓驶回岸边,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弓着腰从船舱出来,看见傻站在岸口的三人,眼中甚至露出了几丝疑惑,然后开口道:“大生,你怎么来了?”
担惊受怕的何大生先是错愕,随即连忙迎上去,一连问了七八个问题。
问得何父莫名其妙,接连回答。
“什么事,我这不好好的吗,能出什么事。”
“哪有蜃景,我在海上什么也没看见啊,哦,可能我正好在蜃景之中,除了有点雾,什么都看不见。”蜃景乃蜃气所化,不过一场虚幻而已,远看是景,近看是雾。
“嗐,竿子断了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别大惊小怪。”
“我没叫啊,而且我在海上,离得那么远,就算我喊了,你怎么可能听得见。”
何大生见他爹好端端的,完全没事人一样,没有任何异样,还拉回来一船鱼虾贝类,满载而归,心里那块大石总算落下了。
果然只是虚无的幻象,也并非真的有人在惨叫,一切都是假象。
方道长和磨镜匠跟着虚惊一场,见这父子俩没事,也放下心来,着急忙慌地要告辞。
“欸,”何大生叫住他们,“不是让我带路去找石头吗?”
“现在天色已晚,贫道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件非常紧要的事情要去办,等办完这事,明日再来麻烦大生带个路。”
说罢方道长便拉着磨镜匠匆匆离开,磨镜匠被他拽着走出好远,才问:“你有什么非常紧要的事?”
方道长压低声音:“跟我去救个人。”
无意碰到陆捕头的事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直候到夜深人静,两个鬼祟之徒蒙住面,摸着黑,时而一前一后,时而一左一右,蹑手蹑脚地绕着房屋院墙转悠了一圈,结果连个耗子洞都没找见。正比比划划合计着翻墙进去时,突然老旧的房门嘎吱一声,吓得两人踮着尖尖脚蹿到墙角另一面隐蔽。
俩人悄咪咪探出小半拉脑袋张望,就见一铁面人竟也趁夜推门而出,大踏着步子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好家伙,千载难逢的机会,那家伙没关门!
黑洞洞的门口简直就是赤裸裸地召唤。
他俩沉住气在墙根后猫了片刻,确定那铁面人走远之后,才互相使了个眼色。
时不我待,行动!
谁能想到在这个月黑风高又宁静的夜晚,居然窜出两个黑影,黄鼠狼似的迈着贼子的步伐,鬼鬼祟祟,贼头贼脑地从两间屋子中晃过去,终于找对了房间,摸到了榻上的陆秉。
被摸了腰的陆秉猝然惊醒,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嘴巴就被双手紧紧捂住了。
方道长猫下腰,扯下蒙面布,用气音说:“是我。”
陆秉瞠目,惊诧地瞪着榻边这两人,他万万没想到方道长居然会在半夜找过来,不等陆秉反抗挣扎,一是因为他没多余力气挣扎,二是怕弄出声音惊动陈莺,那闯进来的方道长二人铁定走不了了。
于是在方道长的协助下,磨镜匠背起陆秉就跑,跑啊跑啊跑跑跑跑跑跑跑跑跑跑跑跑跑跑跑跑……
磨镜匠觉得,这哪是来救人,这分明是来偷人的。得亏他常年挑着重担走南闯北,体魄强健,不然哪能背着个大高个子,一口气风驰电掣跑出两里地。
“好了好了,别跑嗷……”方道长气喘吁吁地喊他停下,谁知一脚踢到了石板,整个人朝前摔时,牙还磕到了另一块硬石上,疼得他捂住门牙,热泪直飙,“呜呜呜呜唔唔唔……”
磨镜匠转身看见他这副惨样:“哎哟老方。”
老方疼得哐哐锤大石,结果锤到一半,发现石块上有字,他正要趴过去,借着幽暗的月光细看,突然伏在磨镜匠的陆秉痛吟一声,整个人发起抖来。
“怎么了?”磨镜匠不明就里。
“陆捕头,”方道长一骨碌爬起来,两人倍加小心地将陆秉安放在一棵老松下,此刻陆秉已经趋于抽搐了,他死死咬着牙关,面容极度痛苦,强忍着才没有惨叫出来。
方道长盯着他这副面肌紧绷,额头和脖子上青筋直突的模样,一时间又慌又乱:“陆捕头,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啊?”
“啊……”陆秉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因为下一刻,他就狠狠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方道长骇然,一把捏住他腮帮,防止他没轻没重地咬舌自尽了:“快,找根粗一点的树枝来。”
磨镜匠立刻掰断粗树枝横在陆秉牙口间,方道长这才敢松手,去搭陆秉的脉搏。
陆秉痉挛般蜷缩起四肢,双目已经充血通红,他硬生生挨过一拨剧痛,仿佛即将窒息,他张口急喘,一时没咬住那截树枝,面部再度扭曲:“啊——”
越往胶东近海的沿途,时不时会碰上挑着鱼虾海蛎赶路的渔民,周雅人和白冤一路打听琅琊台位置所在,沿着曲径走了好几里,隐隐可见薄雾笼罩着一处渔村,海草搭建的屋顶非常厚实,形似舟楫,跟晋陕黄河两岸的窑洞,南北方的茅草屋或青砖绿瓦风格迥异。
云层将日头遮住了,临海的渔村笼在湿雾中,透着憋闷的潮热。
周雅人下意识铺出神识,捕闻到窃窃私语,还要夹在七嘴八舌中的声声痛吟。
“不知道啊,我亲眼看见的,就是何家的船。”
“不信你现在去看。”
“我可不敢去。”
“啊——”
“好疼啊,啊——”
“哪里疼?”
“我的脖子,我的背,还有胳膊。”
“好疼啊,好疼啊。”
“那天晚上,就是那天晚上,桅杆都断了,海里的旗昨天冲到了岸上。”
“肯定是何家招来的,怎么办,现在怎么办,真要出大事了。”
“救救我,快救救我。”
哐,哐——
“啊!娘,别撞,别撞,娘!”
“对了,前几日,咱们村不是来了个道士吗,那道士呢?”
人声很混乱,加上妇人小孩的哭闹,尽数灌入周雅人耳中,他蹙起眉:“渔村好像出事了。”
白冤知道他定是听见了什么:“何事?”
人言掐头去尾,并没道出完整的前因后果,若想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能去村里打听,这里已是海岸,说不定又跟痋师相关。
周雅人听着声声痛苦哀叫,和白冤来到一处屋舍前,敲响院门的刹那,原本还有低语的屋内陡地噤若寒蝉,甚至屏住呼吸,寂静得落针可闻。
片息后,一道虚弱的声音缓缓从旁侧传来:“救命,救命。”
白冤回过头,首先看见一只颤巍巍的手从院门底部伸出来,那只手苍老粗粝,无助张开,满是老茧的掌心沾着泥灰,显然是挣扎着一点点爬到门口的。
“救我,救救……”
白冤和周雅人旋即转身迈过去。
“爹!”一中年男人从里屋冲出来,蹲下身搀扶爬到院门口的白发老人。
白冤走上前:“他怎么了?”
“救……”老人抖着手,抓住白冤裙摆,“救我……”
“爹,你快起来。”男人满脸急切,又望向门口这俩生人,“你们是谁,来这做什么?”
白冤忽略对方的问题:“老爷子这是患的什么病?”
“我爹身体一向康健,从来没有……”男人未说完,老人万分痛苦地在他怀里挣动起来,不住喊疼。
白冤蹲下身捏住老人脉搏,老人本欲挣扎,却抵不过白冤的力气。
男人见状开口:“你会瞧病?”
“略懂一二。”白冤道,“哪里疼?”
“手脚,脖子,后背,我浑身都疼,骨头疼,皮肉也好疼。”
这就怪了,从脉象上看,老人的身体并无任何异样,怎会无缘无故浑身疼痛?
白冤看向周雅人:“脉象正常,没探出病症。”
男人道:“先前已经找大夫瞧过,都说我爹没病。”
“疼啊,救救我,救救我。”
老人挣扎扭动起来,男人几乎控制不住。
白冤指尖凝了道阴寒之气,敲在老人几大关键穴位上,原本极度痛苦的老人忽而松弛下来,虚弱疲惫地靠回儿子怀中。
中年男人一愣:“姑娘,你能治我爹这病?”
他们用尽各种办法,都没能缓解老人的痛苦。
白冤摇头:“看样子不像病症,我只是暂时给他封穴止痛,老爷子之前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中年男人张了张口,一时没说出话来。
白冤提点道:“或者遇到了什么怪事,也不妨说说看,兴许我们能帮上点忙。”
周雅人方才将神识扫了一遍,听到类似的痛苦呼救不止六七户:“我闻村子里好几户人家跟老爷子的情况差不多,是不是近日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大家才会接连出现痛症?”
中年男人点头:“确实有一件怪事,说出来怕你们不信。”
“就在前日,”一个少女从西屋走出来,“海上出现了可怕的蜃景。”
白冤抬头看去。
少女迎着她的目光:“我们住在滨海,祖祖辈辈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蜃景。”
“二妞,”男人喊她,“快过来扶爷爷进屋。”
二妞上前,帮着父亲扶起地上的老人架进屋。
“你们先进来吧。”男人道,“我家二妞可能看见过,我让她给你们讲讲。”
等把老人安置回床上,二妞才走出来,跟白冤和周雅人说起前日那场诡异可怖的蜃景,她说:“我亲眼看见,那些海上的黑影爬上了大生家的渔船,它们……它们就是坐着大生家的船,进了咱们小渔村。”
二妞说到此,生怕他们觉得自己年纪小在这胡编乱造,又强调:“不止是我,小渔村很多人都看见了,就是大生他爹,把那些黑影带回了村子。”
白冤蹙眉:“黑影?”
“不对,那些不是黑影,那是蜃鬼,是从海上来的蜃鬼!”二妞面露惊恐,“村里老人说,海上的蜃鬼是无法上岸的,除非有船渡它们上岸,就会进村祸害人。”
在此之前,周雅人和白冤并没听过蜃鬼之类的邪物,这倒是新奇。
“就是那天晚上,我半梦半醒的时候,突然看见有一只黑影,朦朦胧胧的,像团浓浓的雾,就是蜃景里生出来的蜃鬼,它从那个门缝底下,挤成薄薄的纸片,”二妞指了指门口的地面,“贴着地缝钻进来,然后逐渐膨胀成人影,慢慢爬到爷爷的炕头,我看见它爬上炕席,爬到我爷爷身上,那一刻我猛地吓醒了。等我睁大眼睛仔细看的时候,那里什么都没有,爷爷正安安稳稳地在睡觉,我当时就以为自己做噩梦,被噩梦里的场景吓醒了,可是没想到第二天,爷爷就病了,从早到晚地喊疼,而且越来越严重。”
周雅人和白冤脸色沉下来。
周雅人问:“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古怪吗?”
二妞僵着脖子点头:“我爹我娘本来不信我看见的,但是村子里,不止我爷爷突然变成了这样,本来好端端的,平日里没病没痛的,突然就痛得打滚撞墙,找郎中也没用。然后第二天晚上,也是半夜,我隐隐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结果,看见一条黑影缓慢地朝我爬了过来,俩眼睛像俩黑窟窿,跟那天晚上,爬到爷爷身上的黑影一模一样。我吓得疯狂尖叫,我爹娘听见叫声立刻冲出来,点上灯的那一刻,我们才发现,在地上乱爬的是我爷爷。”
这样的情景出乎周雅人和白冤意料,他俩相视一眼,没出声打断二妞。
“爷爷一边爬向我,嘴里一边喊着好疼啊好疼啊,救救我,救救我。我当时吓得缩成一团,我觉得,爷爷好像变成了那只蜃鬼,因为他们爬起来的姿势,简直一模一样。”二妞看向白冤,无措又惶恐,“我爷爷,是不是被那只蜃鬼附身了?”

海上蜃景, 蜃鬼附身。
白冤静默半晌,反复推敲二妞说的那番话:“你说你当时看见白雾里的蜃鬼一直往前爬,而海上的蜃景也变得越来越近,对吗?”
二妞眨巴着黑眼珠子点头:“对, 真的有越来越近。”
白冤道:“然后它们爬上了渔船, 没多久, 渔船靠岸, 蜃景也看不见了是吧?”
“是的。”
白冤问:“雾散了吗?”
二妞一愣:“什么?”
“蜃景消失之后,白雾散没散?”白冤问, “还是说当晚那场雾气从海上一直飘到了岸上?”
闻言, 二妞惊愕地瞪大双眼,她好像隐约明白这个大姐姐在说什么。
白冤朝外望了眼被湿雾笼罩的渔村, 问二妞:“这雾什么时候起的?”
“晚,晚上吧?”二妞磕巴了一下, 因为暑天时常起雾,渔村人习以为常,所以二妞并没注意, “不知道, 这两天一直有雾,好像,好像都没散过, 爹!”二妞扭头, “你记得这雾是什么时候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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