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爷,人我已经药晕了。”万唯勋舔着笑脸冲旁边的人说。
那人还是穿着蓑衣,见漱玉已经趴在桌子上了,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在她要去拉漱玉的时候,只感觉眼前一阵银光闪过,就在他头皮发麻想要转身跑时,那银针已然入喉,片刻后,人僵直地倒去。
漱玉也不含糊,也赏了万唯勋一根银针。
等万唯勋和蓑衣男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刻钟之后了,两人被漱玉绑在柱子上。
蓑衣男子头上的斗笠已经被漱玉摘掉了,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这样的脸丢到人群中根本认不出来,那人看到漱玉就要去咬藏在牙间的毒药。
“毒药已经被我取出来了。”漱玉坐在椅子上,刚才的茶水已经凉了,她却丝毫不在意地饮了一杯:“你是活杀帮的人?”
那人别过脸去,想咬舌自尽,这才发现牙齿已经用不上劲了。
“放开我,放开我,是这个人要我给你下药的。”万唯勋已经吓死了,没想到王家女郎如此厉害,他都没有看清她怎么出招的,自己就人事不省了,醒来就被绑了起来。
“别费劲了!”漱玉看都不看万唯勋,任由他大喊大叫,只看着那个刺客,手指间出现了一根银针:“你现在还能坐着,只要我这根银针扎进你的脊柱,你就会浑身瘫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上次帮里派出的四个兄弟全部死了,这次他接了单子之后就十分谨慎,没想到还是着了道:“你想要干什么?”
“是谁要杀我?”
那人还是不说话。
漱玉起身缓缓地走向他们,突然一针扎在万唯勋的脊椎上,立刻,万唯勋挣扎了一会,身子就软了下去。不仅身子软了,还脸歪嘴斜的,连话都说不出来。这时,空气中突然传来一股异味,刺客朝万唯勋看过去,脸惨白惨白。
原来万唯勋已经大小便失禁了,现在,他只能眼珠子动,连喊都不能喊了。
这样的确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体内有毒,你告诉我是谁要杀我,我可以替你解毒,也能放你走。”
那刺客有些心动了,他们是活杀帮的刺客,从进入活杀帮的那一刻,他们的命就是活杀帮的,所以他们都要吃毒药,每年能拿一次解药,任务失败,或者背叛帮里,就不会得到解药,穿肠烂肚而亡。
“可是帮里都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漱玉扫了一眼旁边的万唯勋:“这不是现成的替身吗?我相信有了他,你一定要办法金蝉脱壳!”
当初入活杀帮是年纪小没有办法,可是现在他成年了,学了本事,也有银子,如果能解了身上的毒就能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也能成亲生子,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他几乎是急切地脱口而出:“沧澜山庄,是沧澜山庄要杀你!”
一块石头终于落地,漱玉竟然松了一口气。
她说话算话,给刺客解了毒,放他离开了。
那刺客功夫了得,万唯勋也是一个成年人子,他却轻飘飘地把他扛在肩上,离开之前转身跟她说:“这次我没有成功,帮里还会让其他人来的。”
“嗯,我知道,多谢!”
那人扛着万唯勋冲进了雨里,漱玉站在廊下,看着屋檐下的雨形成了雨幕,看来注定了要和沧澜山庄不死不休了。
这时吴娘子端着一碟切好的瓜果走了进来:“你留下来只晚饭吧,晚上吃鱼。”
漱玉却拿起了一旁的雨伞:“不吃了,我还有事,药记得给承勇吃,吃了药是会有些昏昏欲睡,没关系的,让他多睡睡也行,睡觉养人。”
“哎呀,万唯勋不是去找勇儿了吗?还没把他叫醒,我还想着让他过来给你道谢呢。”
“不用了,我先走了!”
“女公子......”吴娘子端着瓜果看着她撑着雨伞离开了,王家女公子医术高超,虽然话很少,性子也冷清,但是她无愧于孙国医的美名,济世救民。
第54章 决定
大雨滂沱,电闪雷鸣。当漱玉停在那座白墙黑瓦的江南建式宅院门口时,只见门口站着京兆府的衙役,衙役们进进出出,抬出的箱笼装了好几车。
大雨如注也无法抵挡百姓看热闹,长街上围了不少人。
“听说住在这里的是老荣行的行主,活该!”
“老荣行可是京都一霸,没想到这样就被抄家了。”
“要我说抄家算是便宜他们了,应该把他们拖到菜市口站首示众。”
乌云罩下来,街道两侧宅子门口都挂起了灯笼,灯笼在狂风暴雨中摇晃。
这时一辆黑漆马车停在了宅子口,守在门口的衙役赶紧上前。
竟然是谢宗祛从马车上下来了,眼见着他就要进宅子了,漱玉赶紧越过人群,快走几步,守在门口的衙役抽出大刀:“衙门办案,刀剑无眼,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外祖!”漱玉撑着伞冲谢宗祛喊了一声。
谢宗祛脚步一滞,回头见是漱玉立在雨中,便招了招手:“你来!”
衙役见来人是谢宗祛认识的人,便放了行。
“外祖,出什么事了?”
虽然有衙役帮他撑伞,谢宗祛的衣角还是沾了些雨水,他面色凝重:“京都的天山雪莲竟然全部都被老荣行收去了,陛下本来是着太医院多花些银子买的,谁知道那行主敬酒不吃吃罚酒,竟然死活不肯交出天山雪莲,陛下一怒之下抄了他的家,老荣行的闲汉全部下了大狱,只是那行主如泥鳅一样,跑了个无踪无影。陛下盛怒,着京兆府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天山雪莲。”
这个苏瑾,真是莫名其妙,竟然和朝廷对着干,这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久了吗?
不管是老荣行的银楼,还是苏瑾的宅子,都被搜刮干净了,金银细软倒是多得是,却不见天山雪莲的踪迹。
谢宗祛在宅子里转了好几圈,这位行主的确收集了不少好东西,却没有天山雪莲,他急得嘴角都起泡了。长公主前几天昏迷不醒,他只能上报禁中,被陛下狠狠地训斥了。长公主人是醒了,可是一醒了就要白旃檀,简直是不依不饶。
“竹林里有一间茅草屋,找了吗?”
“找了,什么都没有。”
“我去看看!”
那外面朴素,内里奢华的茅草屋孤零零地立在竹林里,里面昂贵的陈设已经被全部搬走了,只余空荡荡一个屋子。
窗户打开,外面是一片花圃,立在窗边,一阵寒风袭来,漱玉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风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香味,她朝花圃看去,姹紫嫣红的花朵被骤雨狂风吹落了花瓣,整片花圃显得凄凉凌乱,但是却有两株洁白的花朵傲立其中,她深吸一口气,顾不得大雨倾盆,直接冲向了花圃。
谢宗祛见到她的动作,着急忙慌地撑着伞去追她:“你干什么?自己是医者还如此胡闹,女郎最是受不得凉......”
“外祖,这就是天山雪莲。”漱玉手指着花圃之中,那两朵洁白的花朵。
谢宗祛震惊不已,似乎有些不相信:“这不是白菘吗?”
白菘,白菜是也,常见于百姓餐桌。
“天山雪莲如何能在平地存活?”谢宗祛难以相信。
“这就是天山雪莲。”漱玉俯身蹲在天山雪莲旁,用手在四周的泥土上按了按:“这下面肯定有冰!”
谢宗祛不相信,叫来了两个衙役把花圃挖开,泥土之下竟然是一个冰窖,靠近冰窖的泥土都被冻住了。
“冰山雪莲极难保存,我们见到的多是已经炮制过的。”谢宗祛看着平平无奇如白菘的天山雪莲,眉头紧皱:“书中写雪莲圣洁,洁白无瑕。我竟然觉得它不如白菘长得好看。”
“说到底只是一朵花,一种药材罢了,只是极为难得罢了。世人称道昙花,不也是因为它的花期短吗?”
“也是,也是!”谢宗祛这下总算放下心中的石头:“今天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我也交不了差。”
“没事,举手之劳。”
“孙幼公还真是好眼力,收了你这么个徒弟,你怎么知道那是天山雪莲,以前见过吗?”
“在书上见过。”漱玉随意应付了一下:“那我先走了!”
“你等等,我让车送你回去,你看看,一个女儿家,衣裳都湿了,出去不是让人说闲话吗?来,赶紧用伞挡一挡。”
谢宗祛的好意,漱玉却之不恭。
乘着马车回了医馆,谢衡已经回去了,长青正在灯下看书,见到她一副落汤鸡的模样,气得差点破口大骂:“你说说你,去送个药还搞成这个样子,灶里有热水,赶紧洗个热水澡,不要以为是夏日就掉以轻心。”
漱玉笑着应了,回屋沐浴更衣,晚上和谢氏、长青吃了晚饭之后就歇下了。
虽然下了雨,屋里还是闷得很,所以窗子开着。
睡到半夜,漱玉突然浑身一僵,猛然睁开眼睛,就见苏瑾坐在桌边喝茶,桌上还点着一盏油灯。
漱玉坐起身:“你没有逃?”
“我为什么要逃!”苏瑾喝了一口茶,还吃了一块点心。
漱玉拿起床头的衣裳披上,拿起桌子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你把京都所有的天山雪莲都收了,不就是奇货可居吗?既然朝廷派太医院购置,你开价就行了,做什么与朝廷为敌?”
苏瑾一身黑袍湿漉漉地在滴水,他却不见一丝狼狈,一双丹凤眼斜睨着她:“我为何要如朝廷的愿?今日要不是你多管闲事,任那群废物翻遍宅子都找到天山雪莲。”
“为何?”
“不为何,爷高兴!”苏瑾连着吃了好几块点心才停下,今日为了追他,几个城门都严防死守,他出不了城,只能四处躲藏:“你今日找我做甚?”
漱玉在他对面坐下:“今日我又被刺杀了”
“活杀帮?”
“嗯。是沧澜山庄要杀我。”
“你问出来的?”苏瑾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活杀帮的刺客从来都是守口如瓶,被捕之后都会自行了断,竟然被眼前这个女郎问出来了,这女郎绝对不简单。当然不简单啊,他自己不就是着了她的道,其实刚和朝廷对着,他就该给自己找后路了,只是他没几日要找这女郎拿解药,出去了还要进来,太麻烦了,干脆就没走,没想到那个萧霆真是没脸没皮,买不到就抢,不要脸。
“嗯。”漱玉没有详说,目光在苏瑾身上扫了扫:“你和沧澜山庄熟不熟?我上次听你说他们现在在捉毒物,那肯定是了解他们的。”
苏瑾双眼微眯:“你要干什么?”
“沧澜山庄年底不是有沧澜宴吗?你想办法带我混进去。”
“凭什么?”苏瑾真长了一张国色天香的脸,就算一脸鄙视,也让人无法对他动怒。
漱玉笑了笑:“凭我捏着你的生死。”
“你!”苏瑾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漱玉笑盈盈地看着他。
最终苏瑾败下阵来:“让你混进去了又能怎么样?”
“当然是让他们死喽。”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沧澜山庄都是她的阴影,退让永远无法获得解脱,那么就勇敢地面对恐惧和威胁,沧澜山庄不是要她死吗?那么自己就让他们死。不仅关乎她自己,还有师父的死,以及孙正瑞是死是活,所以,这一趟沧澜山庄之行,她必定要去。
“我有什么好处?”苏瑾的丹凤眼微微上翘。
“只要进了沧澜山庄,我就给你解药。”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漱玉没有跟谢氏说要去沧澜山庄,只说要出去一段日子,寻找些草药回来。谢氏倒没有哭闹,只是在观音像面前跪了整整一晚,第二天起来双眼红肿,默默地替她收拾行囊。
长青却被她叫到内室,仔细地讲了事情的始末:“你是说是沧澜山庄的人要杀你?为什么要杀你,难不成......”
长青睁大眼睛:“你说杀你的人有可能是给醴泉县下毒的人?那,是沧澜山庄给醴泉县下毒的吗?报官,赶紧去报官。沧澜山庄赶给城池下毒,还让活杀帮刺杀你,你是脑袋进水了吗?竟然还要送上门去,不行,你不能去沧澜山庄。”
“我怀疑,孙正瑞还活着。”
“谁?孙正瑞?”
漱玉郑重地点了点头:“孙正瑞要么是被沧澜山庄囚禁掌控,要么与他们同流合污,不管如何,我也该去弄个明白,师父不能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长青呆呆地坐在凳子上:“难怪那日师父闻了白旃檀就匆忙要去找师娘,那,师父有可能是孙正瑞杀的吗?”
漱玉没有做声,她现在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才必须前往沧澜山庄一探究竟。
长青突然抱着头抓了抓,泪如雨下:“如果师父是被......”
如果师父是被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子杀死的,那么,临终前,他该有多么难过。
第55章 净土宗
从南至北,过了淮水之后天气依旧炎热,明明已经十月了,路上行人还着单衣,汗流浃背。
征战上百年,官道早就破烂不堪,朝廷已经尽力在修了,但是疆土辽阔,完善官道和驿馆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一间茶寮落在十字路口,南来北往的商人、行人都会经过此处。官道上黄土飞扬,两骑奔驰而来,在茶寮里歇脚的人纷纷抬头去看,当先一位公子,身姿修长,穿一身檀色的劲装,容貌美艳,一双丹凤眼轻轻一瞪,就如那能摄人心魄的狐妖一般。
苏瑾当先跳下马,随意把缰绳一丢,甩着马鞭就进了茶寮:“掌柜的,好吃好的都上上来!”
漱玉穿一件栗色的劲装,皮肤被涂成姜黄色,又调整了眉色和唇色,她身体消瘦,头发高高竖起,乍看之下,就像是一位书童,她拎着两个包袱随着苏瑾进了茶寮。
苏瑾的容貌太过出色,易容过的漱玉在他旁边就像端茶倒水的侍从。
苏瑾也的确把她当侍从使唤:“长没长眼色啊,还不给爷倒茶!”
漱玉忙顺从地放下包袱,拎起一层茶垢的茶壶给他斟茶。
苏瑾却不满意:“你把这茶壶清洗干净,重新泡壶茶来。”
经营茶寮的是一对老夫妻,听了他的呵斥,那老妇人赶紧上前:“公子,放着我来,放着我来。”
漱玉淡淡地看了苏瑾一眼,手就要伸向腰间的荷包。
苏瑾立刻变色,赶紧用手拦住那妇人:“不用了,不用了,我们自己来,墨玉,来坐!”
漱玉一撩衣角,缓缓坐下,接了苏瑾递给来的茶,脸色总是淡淡的。他们一路南下,因为官道破败,不得不绕路远行,走了一个多月才刚过淮水。
这时一声悠扬的笛声传来,本来在茶寮中安静喝茶的众人都抬目看去。经营茶寮的那对老夫妻更是直接出了茶寮,跪在一旁,一直说着阿弥陀佛。
只见一辆罩着白色纱幕的马车从北往南行来,前后全部是穿白衣的女子,当先一人立在车架出吹着笛子,路上的行人见到她们,要么是束手而立,要么是跪地磕头。
苏瑾微微抬头看去,似有不解:“这是哪家送葬吗?怎么俱是着白衣?”
“客官不可妄言,此乃净土宗的使君!”直到那辆白色马车行远了,那对老夫妻才转身回了茶寮,听到苏瑾的话,赶紧上前解释:“净土宗的使君都是替佛祖行善事之人,今年从春日开始就少雨,庄稼欠收,不是使君们四处赈灾发粮,不知道会多死多少人呢。”
“南方会缺雨?”
老老汉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已经将近七个月了就下了两场小雨,我们两老不是这间茶寮早就饿死了。”
今年京都的雨倒是下得多,竟不知道南方这么缺水,苏瑾眉头紧皱:“既然受了旱灾,怎无灾民前往京都?”
“往北方去有什么用?京都人难道会让难民进城吗?”老汉瘪了瘪嘴:“使君让难民去岭南,说岭南多雨多地,只要去了岭南就能领一年的口粮,来年收成了,只用上缴五成。”
漱玉和苏瑾对视一眼,难怪灾情没有传至京都,原来灾民都有了领路人。
岭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与沧澜山庄有没有关系?
两个人没有说话,径直喝了一壶茶,吃了两个白面馒头就着咸菜就上路了,干旱、缺粮,茶寮里也无甚好东西。
两匹马速度很快,一会就追上了那群穿白衣的人,路过那辆马车时,苏瑾本能地侧头看了一眼,此时,一阵风吹来,吹开了窗牖上的白色纱幕,露出一张圣洁慈悲的脸,可是,在看到脸的那一刻,他紧紧地捏了捏缰绳,用力挥动马鞭:“驾!”
此时坐在马车上的女子,眼神一瞬间就变冷了,她轻轻扯了扯窗牖旁的细绳,一阵铃铛声响起,本来站在车架上吹笛的女子收了笛子附身进了马车:“使君,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