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告诉我你的新朋友就是路上捡到的那个人。]回复很快发送过来。
[你似乎对他很有意见?]
[我没有反对你交朋友,我只是觉得你不该对所有人都掉以轻心。]
[也不是所有人都对我有所企图。哥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有自己的判断能力。]
[但愿你没说错。]伽芙甚至能想象到他在那头冷淡的语气。
[如果有一天我谈恋爱了,你会同意吗?]
[没有人能配得上你,小芙。]
[包括你们精心挑选的那个晋家大公子?]
[一切都是爸爸的意思,我并不看好他。]
[所以我只需要选我喜欢的,你会帮我的对吗?]
[那我大概已经开始讨厌那个人了。]
[想要得到你的祝福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伽芙在被窝里侧过身子,空落落的。
她盯着屏幕,输入中的字样显示了好一会儿,季澜霆的下一条信息才发送过来。
[小芙,自你出生起,我们没有分开超过三个月。请你理解我不希望你远走的心情。]
[从前在美国,我可以时常来找你,可如果有一天你有了更在意的人,就不会想要回家了。]
伽芙眼眶有点酸涩,她好像才懂得一直做等在原地的那个人是什么滋味。在她逃离家庭的这些年,是季澜霆在照顾父亲,打理生意,连带着她的那份责任也一起承担掉了。她要去追求自由追寻理想,满世界跑得不见踪影,可真正回过头来去想,却发现自己已经亏欠他太多。
伽芙擦了擦眼角,打下几个字:[在我心里没有人可以取代你的位置,哥哥。]
[我知道。]季澜霆明显开心一点了。
[你的生日快到了,有什么想要的礼物?]伽芙问他。
[如果我说希望你回来和我一起过生日,你会答应吗?]
[我得工作……]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一星期后她是走不开的。
[那我也没有什么想要的了。]
[我答应你,等考察结束我就回家。]
[不要骗我。]
[晚安。]伽芙不想再聊了,发送最后一条信息过去。
她熄灭屏幕,将脸埋在被子里,没过多久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才发现,季澜霆的回复在聊天框里躺了一晚上。
[只要你平安,我不会阻止你去做任何喜欢的事情。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请求,小芙。]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迷恋上了Brian Culbertson的爵士乐。
第6章 伯利恒之星
今天就要正式开始工作,小队里的人早早吃完饭就出发了。当然,也包括晋竹言。
他提前一晚向谢邈咨询了考察的注意事项以及需要携带的物品。伽芙起先还有些担心他无法融入大家的问题,但见到晋竹言戴着遮阳帽,背上登山包的样子,实在像个地道的科考队员。
一行人上了山,纵使在场并不缺乏经验丰富的人员,但张院还是按照惯例进行了简单的安全教育。分配完当日详细任务后,大家都各自投入到了工作当中。谢邈被安排到和云姐一组,而晋竹言还是跟着伽芙。
他决心要协助她,于是伽芙也很有耐心地向他介绍了植物种子和分子材料的采集方法。她没想到晋竹言上手倒是很快,有他在旁边,极大程度地减少了她的工作量。
伽芙专注时严肃的表情和平日里很有反差感,除了拍照和记录时的必要交流,两个人几乎不讲话。埋头苦干了一上午,她站起身锤了锤酸痛的腰,望着远处那片阴凉的苔藓森林,对晋竹言说道:“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他说好,这才从背包拿出水杯准备喝两口,却听见伽芙低低道了声:“糟糕。”
“怎么?”
“我忘记带水了。”嗓子已经快冒烟,她恨死自己丢三落四的毛病。
“我这里还足够,要不要喝我的?”晋竹言将手里的黑色保温杯递给她。
伽芙望了望四周,谢邈和云姐已经见不到人影,于是有点窘迫地看着晋竹言。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他微笑,俨然一副让她放心喝的样子。
伽芙接过,拧开不常喝的最下面一层,在晋竹言的注视之下,终究还是没好意思像从前那样仰着脖子倒水出来喝。
很拘谨地贴着杯沿啜了几口,她将杯子盖好后还给他。
晋竹言没喝,也许是她没看到。伽芙的目光被不远处的一大片三叶草吸引,走过去蹲下,笑着问他:“要不要玩一个很古老的游戏?”
“试试你能否幸运地找到四叶草。”
“其实也可以把它变做一个赌约,关于我们两个人的。”
“你想赌什么?”伽芙眼睛亮了,她对这类事总是很有兴致。
“谁先找到,就可以得到一个让对方满足愿望的机会,你觉得怎么样?”
“好古老的游戏规则。”伽芙挑眉,“不过我向来不会缺席这种活动。”
她埋头,兴冲冲地寻找起来,心里已经势在必得地盘算一会儿该向他提什么要求。
晋竹言暗中凝视着伽芙,他看见她被帽子蹭得绒绒的发顶,因为着急出门随手编成的凌乱麻花辫从肩膀垂坠下来,有些汗湿的额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泥土的印记,自然、质朴,让他想到森林里自由自在的小动物。
她有种连他也难以理解的特质,好像不管在什么环境下都可以很有生命力,这也是他在众多资料中一眼就相中她的原因。
似乎季家人永远耀眼夺目,晋竹言仍然记得那张照片,是在她的毕业典礼上,伽芙只穿着最简单的黑裙,手里捧着一束伯利恒之星,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他需要她的纯粹天真,这让他在完成计划的过程中不必要花费太多功夫,至少在目前看来,他还算一切顺利。
“我找到了!”伽芙抬起头,眼睛发亮地看着他。
晋竹言忽视了那片他早就发现的四叶草,目光回溯,笑着说:“你赢了。”
“所以,你希望我为你做些什么吗?”
“别动……”
“嗯?”
“你别动……”伽芙很突然地变了脸色。
晋竹言这才感受到自己脖子上有东西,听从她的话,静止在原地。
伽芙拿出背包里的小夹子,呼吸有点急促地靠近他。慌乱之中,两人对视一眼,晋竹言声音低缓:“我相信你。”
伽芙定了定神,镇静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细钳夹住虫头,缓慢向上拉。
“是蜱虫,有毒的。”她语气很淡,其实内里却是惊魂未定。
晋竹言摸了摸脖子,“我好像没被咬。”
“我去找谢邈,他应该带了消毒的。”伽芙站起身,向前走去。
他也跟着去,注意到她情绪变得有些低落,补充道:“只是一只小虫子。”
“我已经没事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大题小做?”她停下来。
晋竹言只是看着她。
“我很少提起这件事。但是我妈妈……她是在野外考察中意外去世的。”
“那时候她在国外,简直一点预料也没有。我们家,甚至没有一个人能陪在她身边。”
“就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伽芙已经有些哽咽。
“所以,尽管是很小的威胁,也不要小看它好吗?”
晋竹言彻底怔住,眼见伽芙又要走,他想也没想地拉住她的手。
“对不起。”
“我不知道这些。”
她看出他的愧疚,带着宽慰意味扯了扯嘴角,可眼里却没有笑意。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我只是不希望我身边的人在我面前受伤。”
晋竹言松了手,以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注视她的背影。
不希望他受伤吗?
可她在意的人实在太多了。
“小师妹,你怎么了?”谢邈一眼就看出伽芙情绪不高。
“有碘伏没?”
“你被虫子咬了?”
伽芙侧身,谢邈望向她身后的晋竹言,只见他脖子上已经有一小块红肿。
还好他带了应急的药,没再多问,表情很严肃地过去帮他处理了伤处。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伽芙都会时不时去观察晋竹言有没有出现异常反应,不过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连对话也比一开始更少了。
工作结束后下山途中,伽芙去找了云姐作伴,谢邈注意到晋竹言独自走在队伍后面,放慢脚步,等他跟上来。
“还好吧?”他撞了撞他的肩膀。
“没什么不好。”
“你和伽芙之间有事。”谢邈笃定地说。
“我好像惹她不高兴了。”
“放心,只要她还当你是朋友,就会很快来找你说话的。”
“真的吗?”
“我认识她这么久,不知道把她惹生气过多少回,她都没和我绝交。”谢邈笑着说。
“你很了解她。”
“在学校的时候,一有好玩的社交活动,我们总能遇见对方。次数多了,也就熟起来。”
“记得有一次,我们很滑稽地抽中了一日情侣,本来在舞会上玩得很开心……”
“后来呢?”晋竹言很给面子地问道。
“然后她哥哥来了,于是伽芙就无情地抛下我走掉了。”谢邈半开玩笑地说道。
“再后来,她为了道歉请我吃饭,我们才正式成为朋友。”
他看着晋竹言,隐隐有种若有所指的味道,“你知道吗?伽芙的追求者很多,但最难过的还是她哥那关。”
“他是我见过最不怕麻烦的人,几乎每个月都来见她。就算他们家有生意在美国,但这么频繁地来回飞换了我也不一定坚持得了。”
“他们兄妹感情很好。伽芙平日里不是没有主见的人,但在很多事情上她更愿意相信她哥的决策,这就意味着他会将所有追求者都拒之门外。”
“所以对他们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和她做朋友。”晋竹言将目光移向谢邈。
“是啊。”谢邈耸耸肩,“愿意对她掏心掏肺的人永远不会少,但最重要的还是伽芙自己喜欢,不然也是白效力。”
“你说对吧?竹言。”
见他不接话,谢邈也点到为止,自顾自地嚷嚷着往前走,“好饿,不知道今天晚上都有些什么菜……”
小队走到村口,见马路上开过两辆面包车,云姐打量道:“最近来旅游的人这么多吗?”
“也不一定都是来旅游的,比如我们。”谢邈说道。
张院看着那两辆车,若有所思的样子。
晋竹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移动到伽芙身边了,两个人见面包车正好停在他们昨天散步经过的那家民宿时,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
门口拴着的大黑狗发现众人,又条件反射地汪汪叫起来。伽芙见状,不动声色地和晋竹言换了方位,恰好挡住了他的大半个身子。
他坦然自若地贴近她,在视线不及之处,两个人垂悬在空中的手存在着某种引力,在摆动的弧度中追寻着,就快要触碰到一起。
然而只差毫厘,伽芙抬手,将忽然散落下来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
晋竹言垂下眼睫,手指也蜷握起来。
终于回到民宿,大家卸下沉重的装备,不约而同地长吁了口气。
张院已经联系研究所,最快在一星期内,他们会派人来分担一下目前的工作。
到吃饭时,伽芙最后才从房间里出来,很随意地在云姐身边坐下,对面是谢邈和晋竹言。
通过这两天的相处,大家都很熟络了,在饭桌上也能无所顾忌地谈笑风生。
聊到未来规划,张院很有长辈关怀地问起大家的想法。
云姐已婚已育,目前只考虑稳定工作。谢邈之后打算继续在这个领域深耕,厚着脸皮让张院给他写封推荐信。
轮到伽芙,她也如实说了自己明年要继续念书的计划。
张院赞同地附和道:“你还年轻,出去多深造几年也是好事。”
然后大家都很好奇地将目光移向晋竹言。
“大概以后要帮忙打理家里的生意。”他话语底下透露出一种倦怠感。
伽芙想,季澜霆跟他应该会很有共同语言。
紧接着,张院顺理成章地抛出了一个亘古不变的话题。
笑眯眯地问:“我再多嘴一句,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都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吗?”
此话一出,除了云姐以外的三个人都沉默了,各有所思。
还是谢邈率先打破僵局,笑得有点苦涩:“恋爱,那也得人家愿意才行。”
“师兄,你有喜欢的人了?”伽芙有些好奇。没想到一年多没见,他也有了秘密心事。
谢邈没否认,伽芙也秉承着尊重隐私的态度,没有再多问。
在无人注意的间隙,晋竹言目光沉沉。
“小林你呢,也没谈恋爱吧?我倒是认识很多青年才俊,要不要给你介绍啊?”张院露出关怀的笑容。
突然被盯上,伽芙连忙将饭咽下去,摆摆手道:“谢谢张院,但是不用了。”
“虽然家里也有心介绍,但我还是想自己选。”
她和谢邈对上眼神,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流露出一种同病相怜的疲惫神情。还没入职的时候,伽芙听他提起过,张院工作之余的最大爱好就是牵红线,想必谢邈之前在他手下也没少被“荼毒”。
见计划不成,张院也不灰心,继续将目标放到下一个人身上。
“那小晋呢?我有个朋友的女儿很优秀,正好也是单身呢。”
晋竹言搁下筷子,并不热情地说道:“抱歉,我现在也有了中意的人。”
伽芙手一顿,心里像是被闷住了,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谢邈很在意地看向伽芙,然而她只是若无其事地笑笑,貌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张院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晋竹言将一切看在眼里,晦暗地垂下眸。
吃过了饭,照例来说是要进行一些娱乐活动的,张院是川渝人,麻将瘾犯了,奈何这里条件太简陋,于是谢邈提议玩扑克。
云姐不会玩牌,决定到房间整理今天考察的资料,早早离开了。还剩下他们四个,刚好凑足一桌桥牌。
伽芙和谢邈都是爱玩的人,从前没少和朋友组棋牌局,张院对这类事也不算新手,大家统一意见之后就飞快开始了。
为了分方位,四人换到客厅的小方桌。谢邈和晋竹言坐对桌,成了搭档,伽芙则和张院一队。
“小师妹玩牌比我厉害,你可要小心了。”谢邈打趣着提醒队友。
晋竹言笑了笑,没说话。
第一轮张院做了庄家,伽芙成了明手,失去出牌权。也许是对搭档不熟悉,他们输掉一局。
伽芙没放在心上,正想着乘胜追击,可接下来的几局失败终于让她正视起这场比赛。
张院出牌的速度明显慢下来,似乎每一张牌都要深思熟虑,伽芙坐直身子,面色凝重。
她隐隐能感觉到,晋竹言的水平在她之上,亦或是,在剩下的每个人之上。
当谢邈他们又赢下一局之后,伽芙状似无意地说道:“你们配合得挺默契。”
谢邈瞄了一眼认真理牌的晋竹言,苦笑道:“还好,还好。”在张院面前连赢这么多局,他有点被架在火上烤的意思。怕是再这么下去,他的推荐信是拿不到了。
他正焦灼想着要不要让牌时,牌局的风向又莫名其妙地变了,东西两家从连输转为连赢,顿时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只是伽芙却开心不起来,这一切都像是被人刻意操控着,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但也按捺着没发作,认认真真陪着张院打完全局。
最后算墩分的时候,伽芙带着审视意味地盯了晋竹言一眼,然而对方却泰然自若地认了输。张院大获全胜,心花怒放地回房间去了。
谢邈接了个视频电话,晋竹言趁机走开,伽芙快步跟上去,伸手拦住他。
他低下头,柔声问道:“怎么了?”
伽芙站立在他所携带的阴影里,脸色不太好,“握着将牌不出,你故意输?”
“没有,是我技不如人。”他好脾气地解释。
她皱眉道:“我还不是傻子。”
他点点头,神色认同:“你很聪明,伽芙。所以输给你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如果你坚持这样,那我也没什么话好说了。”站在门口,沾染了夜里的寒气,伽芙的声音也变得阴凉。
“那你想怎么样呢?”晋竹言逆着光,眼眸深邃如涡流,隐藏在海底的黑洞,沉幽幽地摄人心魄。
她握拳,努力抵挡这暗中攻势,“下次,我们再比一次。”
“下次是什么时候?”
“等考察结束,回到漓江市。到那个时候你总能无所顾忌地出牌了吧?”
“那如果,我只是想输给你呢?”晋竹言笑意微微地注视着她。
伽芙呆住了,她想自己在他眼里一定是忡怔而迷茫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