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自也看得出来,姜姮是富贵人家的姑娘,从来没有想过能叫他们染指。
“我是卫国公的夫人!”姜姮严正告于众人。
“卫国公,就那个灭了南朝,大业一统的卫国公?”有人问了句。
顾峪的这份功勋可谓举国皆知,也正因此,姜姮才将人搬出来,“不错,我知道你们只是受人蛊惑,不知我身份,才会做了错事,你们可知收买你们的,是南朝公主?”
这些灾民自也听出萧蕣华几人的外地口音,听姜姮这般说,倒也不疑。其中一个看上去颇有主见,几个灾民也都时不时看向他,显然在等他放话。
姜姮也抓住了这点,看向那人说道:“不知者不罪,你们不过是为了生计,替她绑人而已,没有犯下大错,我不会告发你们。”
“真的不会告发我们?”那个人半信半疑地看着姜姮。
姜姮重重点头,知道这般说辞无法令人信服,继续道:“如果你们救我出去,我不止不会告发你们,还会告诉卫国公你们的功劳,你们该知道,卫国公一向赏罚分明……”
话未说完,便听外头噪杂一片,火光冲天。
那个领头的灾民朝窗外一看,见是大部官兵持火把而至,已和萧蕣华的人打了起来,官兵人多,只一小会儿就把人擒下。
更有一个男人身姿挺拔,持刀朝他们这里闯来。
那个领头的灾民立即命人开门,去给姜姮松绑。
“哪个王八羔子害我们!锁住了!”开门的灾民骂道,转头就对姜姮跪下,求道:“你可说了,我们一个指头也没碰你,你别诬陷我们啊!”
话音才落,哐当一声,门锁被劈开,房门洞开。
房内只燃了一盏油灯,灯光微弱,而站在门口的男人脸色亦阴沉可怖,火光在他身后忽明忽灭,映照着那一身戾气,阴晴不定。
顾峪的刀尖还在滴血,他衣袍上也溅着血,弥漫的血腥味在狭窄逼仄的房内格外浓烈。
“夫君,我没事。”
在他再次举刀杀人之前,姜姮扑过去抓住他手腕。
他身上一向都是热的很,不知为何,这次却异常冰凉,比女郎的手心还要凉上一些。
“我没事。”
姜姮双手抓住他手腕,再次说,而后,才觉那只手腕慢慢变得温热,终于恢复了男人素来的温度。
“卫国公,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不信你问她啊!”灾民急于辩解。
顾峪看向姜姮,打量她衣着整齐,脸上也无惊惧委屈之色,再看房内众人虽形貌有些邋遢,还算齐整,没再说话,抓着女郎手腕出了房门。
忽又顿住脚步,说道:“今日事,泄露一句,一个都不能活。”
几个灾民连连应是。
“卫国公,看着自己的夫人,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感觉怎么样?”萧蕣华纵已被官兵押在刀下,面无惧色,反而看着顾峪扬声大笑。
“你这婆娘不要乱说,我们什么都没做!”被禁在房里的灾民连忙高声辩解。
萧蕣华不以为然,看看已经被顾峪斩于刀下的几个死士,继续挑衅他道:“还有他们,他们也尝了你夫人的味道,不愧是卫国公看上的人,妙极!”
姜姮颦眉:“你连自己忠心耿耿的侍从也要如此栽赃羞辱么!”
“是!”萧蕣华朗声道:“他们是我大陈最忠心的将士,他们的父母、兄弟、姊妹,都死在你夫君的手里,他们当然不会放过你,你还记得自己昏沉的时候,被人——”
声音戛然而至,随着顾峪手起刀落,一颗脑袋飞了出去。
刹那之间,万籁俱寂,连闪烁的火光都有一刻静止了。
许久后,姜进颤颤巍巍地回过神来,“卫国公,你……你太冲动了,她是和义郡主,就算犯了事……也得……圣上处置……你……僭越了……”
本来这局他们稳赢,只要把萧蕣华押送京城,他们此前所做一切,都有情可原,圣上就算追责,也不会重罚,可是现在萧蕣华一死,死无对证,萧氏族人若再反咬一口,恐怕圣上不会轻饶……
姜进懊恼地看了顾峪一眼。
但顾峪怎么会留着萧蕣华回京,留着她一路宣扬他的夫人如何遭人践踏欺侮?
就算回到京城,萧蕣华杀人未遂,圣上为着仁义的好名声,为着萧蕣华在京城早有疯癫之名,也不会重罚她。
就地斩杀,是他唯一能杀萧蕣华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姜姮在浴桶内浸了许久。
萧蕣华临死前未能说完的话,始终盘旋在脑海挥之不去。
她真的不记得那些南人死士有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她醒来就察觉自己的小衣不见了,其他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以为萧蕣华到底也是女郎,曾是堂堂公主,不会下那般肮脏的命令……
可是没想到,她真的会把她丢给灾民,还叫人锁上门……
那她昏沉的时候,难道真的被那些南人……
姜姮整个人都没入浴桶内,浑身都觉恶心,恨不得从内到外剥上几层皮。
“姑娘?”
春锦在外面唤了几次,始终没人答应。
“姑娘,您别想不开呀,您想想燕郎君,燕郎君连您嫁过人都不在乎,怎么会在乎这些……”春锦拍着门扉,焦急地哭劝着。
姜姮循着她的话,想到了燕回。
更觉阵阵恶心。
阿兄当然不会嫌弃她,是她自己觉得恶心,恶心的恨不得这副身子都不要了。
“姑娘,你开门呀。”春锦很后悔没有强硬地跟着姜姮进去伺候。
“家主,你快救救我家姑娘,她好久没应我的话了。”
春锦的哭求声里,房门被顾峪踹开了。
他自浴桶内把人捞出,扯了旁边备好的软绢裹住她,抱着人放去榻上。
女郎的头发湿漉漉的,尚在滴水,不消片刻就洇湿了男人襟前一片。
他放下她,落下帷帐,也不叫人掌灯,于黑暗中紧紧抱着她,沉默良久。
“想想燕回。”
此刻,他竟有些恨自己不是燕回,不能维持她求生的意念。
姜姮的恶心感再也忍不住,俯身不断干呕。
“他们没有对你做什么。”顾峪依旧牢牢抱着她,默了片刻,忽然这样说。
姜姮抬头望他。
顾峪望着她,目光里没有一点撒谎的闪躲和不安,定定说道:“他们临死前,求我饶了他们,说什么都没做,萧蕣华在抓到你阿姊前,不让他们碰你。”
“你的小衣,是萧蕣华扯的。”他补充。
“萧蕣华那样说,是羞辱我,你别信她。”
听得出来,他声音有些着急,他做什么事都是游刃有余,气定神闲,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竟有些着急。
“真的么?”姜姮的恶心感稍稍散了些。
“真的。”顾峪沉沉说道,“别信她。”
姜姮不再说话。
顾峪的下巴轻轻抵在女郎湿漉漉的头发上,沉默了许久,平心静气地说道:“我明日要入宫请罪,你别再上萧蕣华的当,让我白白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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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峪第二日进宫就真的没再回来, 也没有任何消息递回来。顾家仿似一下失了主心骨,骆氏嚷着要进宫面圣,替儿子伸冤, 被姜姮拦下。
顾家在朝中没有什么积淀, 荣贵至此全凭顾峪一人之功,骆氏不似其他高门贵妇尚有母家可做依凭,在圣上面前还能有几分周旋的底气。她所能依凭的就只有一颗爱子之心罢了,万一一时冲动,再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惹怒圣上,事情只会更加棘手。
“你们先别着急,也许事情还有转机,容我先去打听打听。”姜姮说。
顾青月也劝母亲道:“就是, 你这样去了说不定还给三哥添乱,我也去找湖阳公主问问。”
顾岑也来劝:“总之你好生在家待着, 别哭也别闹,让我们省心, 就是帮了大忙了。”
又对另两个还想抱怨的嫂嫂说道:“你们也一样,好好劝母亲宽心, 别抱怨这个抱怨那个,弄得家里不安宁。”
顾家长媳二媳自然已经凑在一处抱怨过了, 言都是姜姮惹的祸,若不是她非要跑去灾地, 也不会出这档子事。顾岑听见,碍于两人毕竟是自己嫂嫂,又寡居在家,替两位亡兄抚育子女,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遂不好说什么,但也怕她们没个分寸不知收敛,再挑拨的母亲做出什么事情来,便又不轻不重地告诫了一句。
小骆氏和秦氏闻言,都知他何意,虽不甘心,面子上也没敢生出对抗之色。
安定下顾家这厢,姜姮去了姜家。
“大哥,圣上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
姜姮想知道更多细节,顾峪纵然有错,但不是无故为之,圣上就算要降罪,依例,也得重新核查此事的前因后果,最后再做决定。
姜行冷淡道:“我也不知。”
说罢,就没了多余的话,既无宽慰,也无急人所急的筹谋打算。
姜姮看得出,大哥应当还在生气,因为此前借据一事,也因为顾峪踹他的那一脚。
姜姮微微叹了口气,父亲说什么亲兄妹哪有隔夜仇,却原来,他们求她时,没有隔夜仇,轮到她求人时,这隔夜仇就记下了。
“大哥,此前是我不对……”姜姮低头认错。
“你别在我面前委屈,免得等你夫君出来了,又追到家门里来打我。”姜行喝了口茶,显然没打算就此罢休。
姜姮怔怔望他一会儿,想了想,依然没有放弃,好声好气说道:“大哥,你不是说顾姜两家已修秦晋之好,顾家荣贵,也是姜家的荣贵么,如今卫国公落难,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
姜行不言不语,就这么慢悠悠地喝着茶,晾着姜姮。
许久才说:“不是我们什么都不做,而是我们要避嫌,这回,你七哥也牵连其中,被卫国公给拖累了,我们再去圣上面前求情,圣上一怒之下,再恼了你七哥,把他也下了狱,岂不是得不偿失?”
姜姮道:“大哥,我没让你去求情,我只是想知道,圣上到底如何打算的?遣了什么人去查此事?”
“这我如何知道?阿姮,你就别为难我了。”姜行爱莫能助地叹口气,继续说:“不妨告诉你,卫国公这回真的太冲动了,千不该万不该杀了和义郡主,如今萧氏族人怨气冲天,上书奏请圣上严惩卫国公,圣上想保他都难。”
“朝中本来就有许多人觉得他自恃功高,目中无人,他本该严于律己,不要授人以柄,结果,他还是如此随心所欲,无所忌惮,希望这次,能让他长个教训。”
姜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别指望他在这件事上费多大的心思去走动,去周旋,一切听天由命,顺其自然。
姜姮来之前,是抱着希望的。
她想,就算长兄不顾念她,不顾念顾峪这般做,是想最大限度的免她名声受损,免她心中膈应,不顾念顾峪因她入狱,婆母是否会因此迁怒她,埋怨她,不顾念她是否会因此歉疚,不顾念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
总该顾念,顾姜两家姻亲,顾峪落难,姜家也算失了一个有力依仗,念在这一层,也该奔走一二,解顾家之困境。
可她没有想到,长兄竟如此冷漠。
“大哥,你只道他行事冲动,怎么不问,若留着萧蕣华,而今神都热议的,就不会是卫国公怒杀萧氏公主,而是,卫国公夫人,姜家八女,为诸贼人强·暴·侮辱,或者,姜家七女死于非命。”
“大哥,卫国公杀了萧蕣华,不是正为阿姊解除了一桩隐患么?顾家人为着卫国公思虑,可以说他行事冲动,不顾后果,为什么,姜家也要这般说他?明明他这般做,受益的是姜家,是姜家女儿的名声和性命,难道大哥觉得,他不该为了这两样,去杀一个恶人?而该为了所谓的行事妥当,规规矩矩,不惹火烧身,护送萧蕣华回京,让她继续诋毁我,继续追杀阿姊?”
姜行不悦,觉得姜姮言过其实,“你阿姊有我们护着,那萧蕣华如何动得了她?再说,一个疯癫之人的话,谁会信?谁都知道她与卫国公有不共戴天的灭国之仇,她嘴里说出来的话,明理之人都知道是诋毁,当不得真。”
姜姮不曾想,长兄竟还能作此辩解,人言可畏,人云亦云,到时候那些毁她名声的话真传了出来,谁还会去分辨真假?怕是假的也做真的,从此青史留名了。
“大哥,你道他早该严于律己,怎么不想,他果真独善其身,或许阿姊根本不可能活着回到神都,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出狱。”
姜姮站起身,不求姜行能帮什么忙了。
“大哥,今日若是阿姊是卫国公夫人,为了顾峪求到你这里,你也会这般回她么?”
姜行皱眉,不悦道:“若你阿姊是卫国公夫人,她虑事周全,行事妥当,不会让卫国公落入此困境,也不会给两家找什么麻烦。”
姜姮听罢,觉得好笑。
长兄这是在怪她了?怪她虑事不周全,行事不妥当,连累顾峪受困,给顾姜两家惹了麻烦?
她确实不比阿姊聪明,但是,长兄今日这话,她却是不能苟同。
阿姊再聪敏,不也曾身陷囹圄,为萧氏族人所憎?彼时,父母兄弟虽然忧心姜家受此牵连,却是急于奔走,想救阿姊脱困,从不曾说过她虑事不周,行事不妥,给姜家添了麻烦。
而今到她,她的夫君入狱,长兄竟然觉得,又是她的错,是她让卫国公落入困境,给姜家添了麻烦。顾家为此事抱怨她有情可原,没想到,连姜家也这般抱怨她。
“大哥,我这个女儿在姜家看来,总是如此一无是处,万般皆错啊。”
姜姮轻轻地吐了口气,看着兄长满面不悦之色,竟然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次,她确信,不是她的错。
不是父兄皱眉生气,就永远都是她的错。
······
姜姮打算离开时,被阿姊的婢子请去说话。
“阿姮,卫国公已被下狱,且听闻,圣上震怒,言他滥用私权,目无君上,所以,大哥他们也什么都不敢说。”这是姜妧自姜家兄弟那里打听出来的消息。
“卫国公曾帮过我,这次他犯错,多少也有我的缘故,我本该尽心尽力,可是,阿姮,我这样的身份,不便去为他奔走,一切只能指望你了。”
姜姮从来没有怪过阿姊不尽心,颔首道:“我明白,你还有没有更多的消息,比如,圣上可打算重新核查此事,遣谁核查?”
姜妧摇头:“这些都尚不知,不过,我听闻,有人弹劾卫国公,言他私自调用府兵,居心叵测。”
姜姮自也清楚这项指控有多恶毒,私自调用府兵,居心叵测,那不就是谋反么?
“他们……怎么如此落井下石。”姜姮气道。
姜妧微微摇头,提醒道:“阿姮,不是落井下石那么简单,是朝堂倾轧,卫国公与秦王交好,可谓强强联手,如今他犯了事,机会难得,有心之人自然要大做文章,势必要砍掉秦王一臂。”
说起秦王,姜妧顿了顿,面露难色,“本来,我应该去秦王面前说说话,请他帮帮卫国公,可是,秦王最近约在与我置气,我去了,也不一定能成。”
姜妧心知秦王不来是有意冷一冷她,为着她私自前往灾地,和在人前与他的刻意疏离,他有意搓磨她的傲气,她此时找上秦王,恐怕会让他以为,帮顾峪说情只是借口,实则是她耐不住了,是去服软求和的。
秦王不会任由别人砍他的臂膀,不管她去不去,他都一定会帮顾峪,不过,当然还是要让阿姮去求一求,如此,秦王才知,顾家承着他的人情呢。
“阿姮,这事你只能去求秦王。”
姜姮点头,秦王那边自然也是要求的,她本来想,姜家这边更为亲近,多少也能想些办法,不曾想……
“阿姊,我走了。”
姜姮没有心思多留,还要回去问问顾家小妹那厢是否有了消息。
回到顾家,见顾青月已在凝和院等她,哭得满脸是泪,见到她时仍在啜泣着。
她不是去同湖阳公主问消息了么?难道问出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阿月,怎么了?”姜姮柔声问道。
“嫂嫂,湖阳公主说,都怪我哥做事不顾后果,牵累了秦王,不帮我去问消息,也不让我去找秦王。”
顾青月很委屈。她自然没胆子直接去找秦王,所以才找湖阳公主问的,她自认平常和湖阳公主也算交好,谁知她今天说话如此无情。
“牵累了秦王?”姜姮呢喃,这是秦王的意思,还是湖阳公主的意思?
不管怎样,她得亲自去探探秦王的口风。阿姊说的不错,这事,顾家只能求秦王了。
“阿月,你别担心,我去秦王府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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