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峪做到了他的承诺,阿兄后来一直都没有再受过什么伤,之前的伤也恢复的很好。她本该按照当初说的,过了这阵子再和离,但是,阿兄好不容易做了决定,决定带她走了,她怎么能犹疑?
出于补偿,她会在这七日之内,帮他理好顾家的账目,然后,写好和离书,在离开之后,寄给他。
“出去。”顾峪的眼睛似乎更红了,望着她,冷冷地撵人。
姜姮看看他,没有说话,低头整理账册。
“出去。”他坐在那里,又灌了一口酒,复开口撵她。
姜姮仍旧没有说话。
“出去。”他又说。
姜姮微微抿唇,颦了颦眉,纵是不耐烦,语声却也没有多少怒气,“不是你让我理账的么,到底还要不要我管了?”
她皱眉与男人对峙片刻,复低头理账。
顾峪提坛灌酒,望着她乖乖巧巧坐在桌案旁,认认真真忙忙碌碌管家的样子,什么话都没再说。
过了会儿,有家奴来禀,说是秦王召顾峪去议事,还因他今早无故旷朝,亲自找来了家里,就在前厅候着。
姜姮看向顾峪,他仍旧坐在那里,没有要起来的意思,许是听到“秦王”二字更气了,提起酒坛,一口气把剩下的酒全灌了。
而后酒坛一扔,总算站起身。
顾峪不是个会因为个人情绪荒废正事的人,他今早旷朝已属罕见,这会儿,应当是要去见秦王了。
“等等”,姜姮叫住他,难道他就打算这副样子去见秦王?
秦王是当今诸皇子中最美貌者,虽与顾峪相比尚有几分不足,却也是仪表瑰伟,丰神俊朗,顾峪这般形貌去见他,岂不是更要被他比过去了?岂不是输的一塌糊涂?
姜姮拿了一身新衣裳要他换上。
顾峪倔强地站了会儿,还是换上了,正要出去,又听女郎说话。
“过来,我帮你梳头。”
顾峪站着不动,低垂着眼眸,故意对抗一般。
“你果真不在意自己模样,不怕在秦王面前、奴婢面前失了颜面,那就去吧。”姜姮放下梳子,坐回桌案旁继续理账。
顾峪又那般僵僵站了许久,抬步坐去镜前。
女郎不过来,他就坐在那等着,什么话都不说。
姜姮见人肯配合了,才又走过去,给他梳头,束发戴冠,收拾齐整了,才说:“去吧。”
顾峪像具行尸走肉,没有任何回应,呆呆坐了片刻,才起身出去。
姜姮继续整理账册,只有七日时间了,她得抓紧些。
“殿下, 我哥昨夜喝了点酒,大概身子不适,要耽搁一会儿。”
顾峪迟迟不来, 顾青月怕秦王怪罪, 只好这样解释。
秦王温和含笑:“无妨。”
顾峪的酒量、为人,他再了解不过,喝了点酒就旷朝?不是顾峪的作风,事情一定没这么简单,否则,他也不会亲自跑这一趟。
“殿下,喝茶。”顾青月又为人斟满了茶水。
“嗯,多谢。”秦王温文有礼。
顾青月到底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又仰慕秦王已久, 此刻听他语声温和,彬彬有礼, 愈觉得心下欢喜,也不知为何脸颊发烫, 心中扑腾扑腾的,像有一万只小鹿在撞。
秦王虽尚未娶妻, 但不似顾青月未经男女之事,他自然看得出女郎这副小女儿姿态是为何。
“会打马球么?”秦王闲话问了一句。
“嗯, 会的。”顾青月知道秦王爱打马球,特意让湖阳公主教过她, 虽然打得不甚好,但多少会点。
“哦?”秦王意外地看过来,“没听你三哥说过,下次打马球, 让他带上你,叫我瞧瞧。”
顾青月含羞抿唇:“好。”
又坐了会儿,顾峪来了,顾青月便善解人意道:“你们谈事吧,我走了。”
顾峪一言不发,还是秦王礼貌地应了一句,送走女郎。
“你这是怎么了?”秦王打量了顾峪一眼。
他虽穿戴的体面齐整,和平素没什么两样,但他的眼睛没有神采,不似往常,或敏锐犀利,或淡漠沉着,总之,生动蓬勃得很。
顾峪不答,反问:“你有什么事?”
他不说,秦王自知也问不出来,转而道:“你今日不去上朝,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朝中本就有许多人看不惯你,觉得你自恃功高,目中无人,你非要在这种小事上给人递把柄么?”
顾峪仍是沉默,仿佛什么都不在乎。
秦王见他这副消极罢工的姿态,问道:“萧使者回程这件事,你还盯不盯了?”
自从上回查到张黔这个阴面使者,皇朝愈加小心防范,但显然张黔之死也让镇南王那边愈发警惕,燕回这个明面上的使者再也没有任何异常,但他离京回程这一路,依旧不能掉以轻心。这事一直都是顾峪负责,秦王原本是放心的,但看人心绪不佳,怕影响正事,遂这般问了句。
顾峪黯淡的眼眸忽而闪过一丝阴戾,“能杀他么?”
秦王嘶了一声,“不能。”
怕他乱来,嘱咐道:“顾承洲,你别意气用事,之前也是你同父皇奏议,这场仗不能明着打,要悄悄打,表面上,我们始终是以和为贵的,你怎么又想杀人?”
顾峪默然不语。
“你要是不做,我找其他人盯。”秦王说。
顾峪冷道:“谁说我不做。”
他要看看燕回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明日,你会按时去上朝吧?”秦王少见他这副了无生趣的情状,谨慎起见,提醒了一句。
顾峪道:“不知。”
现在除了盯着燕回,他什么事都不想做,都提不起兴趣。
秦王又嘶一声,不知是什么意思?
“罢了,我帮你告几日假,你在家休息吧,只把那一桩事做好就行。”
顾峪回到凝和院时,姜姮还在整理账目,召了几个管事的婢子,在交待事情。
他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这张单子是我列的需要买的东西,不多,主要是账册。”
因是顾家的事情,姜姮没有吩咐给碧蕊或是春锦,而是找了从前管这事的婢子去做。
这一丛管事婢仆都是小骆氏提拔上来的,虽然慑于顾峪威严,不敢不听姜姮使唤,到底有些不服气,说道:“从前这些账册,都是婢子们自己编缀的,不需要买,夫人若需新的,婢子们再做就是。”
姜姮好声解释:“你们自己编缀的账册不便查看,我单子上列的这个账册,是专门记账用的,有时间、目引、页数,内容详备,条目清晰,方便记账,也方便查核。”
说罢这些,又对另几个人说道:“原来的账目都混在一起,俸禄、食邑、永业田、职分田、封赏等等所得,都未单独列出,有些杂乱,且旧账涂改众多,须得重新查核誊抄一遍,誊抄时要万般小心,不能有涂改处,若逼不得已涂改了,需得签字画押,并在下面注明涂改时间因由。”
一丛婢仆听罢,纷纷不乐意了。
“那账目少说也积攒了五六年的,哪里誊抄的完呀?再说了,谁能没个写错字的时候,竟不能涂改?大夫人管账时,可没这么多规矩。”
“就是,涂改了还得签字画押,倒像我们是个罪人。”
更有甚者对姜姮甩脸子道:“三夫人找其他人吧,婢子做不了这等精巧事。”
姜姮不语,一丛婢仆七嘴八舌抱怨得越发凶了。
顾峪抬步进门,一言不发,只往那里一坐,眼都没抬,一丛婢子便刹那噤若寒蝉,个个低头躬身,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既做不了,就别做了,没做好的,该罚罚,该打打。”顾峪冷冷说道。
顾峪从前虽也冷性,但家宅事几乎不管,婢从们虽然怕他,倒也没有因他受过什么打罚,闻听此言,纷纷下跪求饶。
顾峪眉目淡漠,浑似听不见一众婢仆哭绕,一扬手,叫家奴把人带下去挨个论罪。
“三夫人,救命啊!婢子知错,婢子愿意誊抄,您说什么,婢子听什么!”方才甩脸子的婢子心知自己尤其罪重,膝行至姜姮跟前,抱着她腿求饶。
姜姮也无意把人全部换掉,说道:“这些旧账是他们一起做的,更清楚情况,查核起来会快些。”
顾峪却不允,坚持要打罚了一众婢仆,又吩咐成平挑一批新的管事婢从给姜姮使唤。
他从前做事没有这般法不容情,今日约是心绪不佳,油盐不进,姜姮也劝不住,遂暂时歇了话。
待一丛婢仆被拖下去,房内安静下来,姜姮才又试图劝道:“挑选婢从也需些时日,得识字、会算、明事理,说不定还得考核,再者,新的婢从手生,许多都不懂,还得从头料理,也不少费时费力呢。”
七日时间,哪里做的过来?
顾峪转目来看她。
姜姮低头,不接他的目光,说道:“我想尽快把这些账目理好,越拖延越难理清,那些旧人虽然难管,到底熟门熟路,做起来快些。”
“磨刀不误砍柴工,新人也一样。”顾峪还是坚持要启用一批新的管事婢从。
姜姮没再争辩,既如此,那就随他吧,左右到时候理不清楚账目,她也是要走的。
“你很急?”顾峪看着她,突然发问。
成平之前同他说过,瞧着姜姮不愿接这摊子,还说自己一窍不通。这些账目已经搁置了许多日,她都没有要整理的意思,这回,怎么突然起意整理查核了?还这般着急?
姜姮抿唇,想要立即否认,想了想,娓娓说道:“我急什么呀,就是不想再拖延罢了,放了这么多日,最后不还是我的活儿么。”
顾峪不说话,就这般定定看着她。
姜姮有些心虚,怕顾峪那双敏锐的眼睛察觉什么,遂始终低着眼眸,状作在看账目。
“嫂嫂,你会理账?”顾青月又跑了进来,“我原以为你不会呢,你教教我吧?”
顾青月从前常听长嫂抱怨牡丹园的账目如何如何杂乱,如何如何有猫腻,便一直以为姜姮没有理账的本事,方才听那些婢子婆子埋怨之言,反倒觉得姜姮当是懂这些事的,想到自己将来真做了秦王妃,这些都是要会的,遂起了心思跟她学。
姜姮却犹豫不答,理账之事非一日能学成,但是她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了,到时候教个半片子,还不如不教。
“其实,王府都有家令,日后就算你嫁了,这些学不学,也没什么紧要。”
顾青月听出她推脱,娇声央求道:“好嫂嫂,你就教教我吧,家令是家令,我是我,我不想让秦王以为我就是个草包,什么都不会。”
姜姮有些为难,迟迟不应。
顾青月便一个劲儿摇着她手臂撒娇央求。
“你嫂嫂今日要跟我去骑马,改日再说。”顾峪开口,有意打发了小妹。
“骑马?”顾青月诧异地看向自家哥哥,想,他这么快就看开了?
她眼睛转了转,松手放开姜姮,“那好吧,你们去吧。”
又低头在姜姮耳边轻声说:“别忘了我告诉你的,他这个时候很容易被人趁虚而入,牢牢抓住机会呀。”
姜姮笑笑,不答话,却也没有拒绝顾峪。
她还不会骑马,到时候真去与阿兄汇合,还得赁一辆马车,人多嘴杂,终究不太方便。若是能在这几日学会骑马,到时候必然方便许多,也能独自行事,掩人耳目。
顾峪带姜姮去了四通市。
“不是去骑马么?怎么来了这里?”
律法规定,城内不得纵马,骑马散心要么去郊外专门的马场,要么就得去远离城坊的偏僻道上。四通市可谓囊进天下好物,不止有国中上品丝、绢、绫、缎等物,还有许多外番商胡远来贩卖的难得之货,其中也不乏活物,稀罕者有乾陀罗国会跳舞的白象,大食国不咬人的狮子,寻常者则如各个品种的马。
顾峪就带她去了一个马坊。
不及看马,姜姮先瞧见了一个熟人。夏妙姬正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娇笑,时不时看向围栏里的马儿,指指点点,似乎在挑选。
那个男人,姜姮认得,是她在神都唯一一个闺中密友樊季容的夫君,也是顾峪旧部,听说这回在征南一战里立了功,升官了,调进了兵部任职。
“卫国公,姜夫人,真凑巧呀,没想到在此处也能遇见。”夏妙姬的日子似乎过得不错,手腕里带着个嵌着红绿宝石的金臂钏,发髻所簪也都是金玉宝珠,总之,比一般显贵人家的妻子还金贵招摇,比在卫国公府更是气派得多。
杨之鸿也瞧见了顾峪,对他拱手见礼,仍称句“大将军”。
顾峪淡淡“嗯”了声,无意与人寒暄。
姜姮复望一眼夏妙姬,看向杨之鸿,故意问道:“怎么没见阿容?”
“她在家有事。”杨之鸿全然没有察觉姜姮话中的不满。
“是么,是不是又在陪元娘、二娘读书?”姜姮望了眼妆扮鲜丽的夏妙姬,更替好友不值。
夏妙姬才从卫国公府出去几日,就又辗转到了杨之鸿府上?她打扮的如此富贵招摇,姜姮却不曾见樊季容穿金戴银过。
杨之鸿这才听出姜姮话里责问的意思,碍于顾峪的面子,不敢对姜姮不敬,遂只是笑笑,不答话。
“杨大人是要买马?”姜姮却是继续揪着他问。
杨之鸿支支吾吾地说是。
“给阿容买的么?”姜姮知道樊季容和自己一样不会骑马。
杨之鸿不说话,夏妙姬替他答道:“是呀,大人要给夫人买马,带我一起来给夫人相看相看。”
“是么,”姜姮望向夏姬,“我竟不知你还有相马的本事。”
“不过”,她又看向杨之鸿,“阿容喜欢的东西,还是当她自己挑,杨大人应该带阿容来的。”
杨之鸿听得姜姮言辞越来越犀利,知她与妻子交好,怕再留下去受人责骂,忙寻个借口告辞,匆匆出了马坊。
姜姮就一直盯着杨之鸿,盯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早知道,就不放那个夏姬走,把她发卖好了。”
姜姮实没想到自己当初一个心软,竟给闺中密友找下了麻烦。樊季容也是规规矩矩的本分人,哪里有夏妙姬手段多会拿捏男人?
夏妙姬到杨家才几日,就哄得男人给她穿金戴银、逛街买马,以后,阿容的日子还能好过么?
姜姮此时很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顾峪却根本不知女郎想了这么多,绕着马坊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停留在一处围栏前。
围栏内圈着的都是怀孕的母马,有的此时正在分娩,还有几个胡奴在旁相助。
“那匹棕色的,是纯正突厥马,头面方圆,眼似垂铃,是匹良马,你可喜欢?”
他说这话时,神色依旧平静的像一滩死水,没有一丝丝波澜,语声亦是淡漠地没甚起伏,若非他最后问了句“你可喜欢”,姜姮会以为,他是在自言自语,而不是在和她说话。
姜姮不懂马,自然无所谓喜欢与否,但看顾峪提及的那匹马,是个刚刚才娘胎里出来的马犊子,正在颤颤巍巍练习站立,可爱的紧,遂点点头,说:“挺好。”
“那就它了。”顾峪淡声说罢,拿出一锭银子,一扬手招来马贩,说要买下那匹小马驹。
“这就买下了?”姜姮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记得,他们方才只是闲话聊天,没有要买马的意思。
“小马驹容易驯,你好生饲养陪伴,它不止会听你的话,还会对你很忠诚。”
顾峪脸色是黑沉的,语声是冷漠的,但这些话,都是说给姜姮的。
姜姮愣愣地望着他,眼睫轻轻闪了闪。
原来他说的教她骑马,是要从,养马驹,开始教么?
“那,这小马,什么时候,能骑?”姜姮看着那个站都站不稳,在娘亲肚子上找奶喝的小家伙,微微叹了口气。
“早的话,等它三岁,不过,最好等到它五岁。”顾峪清清淡淡地说。
三、五年?姜姮放弃了,“要不换一匹直接能骑的吧,我看那边好像有许多成年壮马?”
“你有看上的?”顾峪问。
姜姮摇头,因是有求于人,柔声道:“我不懂,所以,我想请你,帮我挑一匹,要性格温顺,不随意撂挑子的。”
顾峪又看向在吃奶的小马驹,“这匹最好。”
姜姮无奈地笑了下,好是好,可远水不解近渴,她想骑还得三五年后才行……
“嗯……它刚刚生下来,还在吃奶呢,我怕不好养,也不忍心让他们母子分离……”
“大的也买回去。”顾峪对马贩说,又加了一锭银子。
他付钱的速度太快,姜姮根本来不及阻拦。
“我……我就想要一匹现在就能骑的马……”姜姮有些着急了。
他总是如此,说着给她买马,却浑不顾她的意愿,全凭自己所好替她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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