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白兰假装成请柬上的那个人,带着她这个保镖成功上了船。
不得不说,这些天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少年还是挺会演戏的。
虽然他年龄青涩,但许是从小耳濡目染的缘故,他扮演起一方Maifa头领时不论气场还是言行举止都无可挑剔,也毫无违和感,还会让不知道的人惊叹地猜测他的身份。
上了船后,娑由发现船上果然都是沾黑的人物,但因为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所以她和白兰反倒不是很显眼。
当然,她也没理太多。
当晚,游轮的大厅在举办舞会时,娑由就在走廊上找了一台造型复古的电话,根据买来的情报与揍敌客家进行联系。
嘟嘟嘟——
当话筒里响起这样的声音时,娑由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被无限放大了。
咚咚咚——
下一秒,话筒里传来了一阵死板又冰冷的声音:
[喂,这里是揍敌客家,请问哪位?]
这声音有些耳熟。
娑由在走廊上轻轻歪了歪头。
大抵是她记忆里的哪位管家吧,但别说名字了,娑由连那些人的长相都记不清了。
她张了张嘴。
咚咚咚——
她的心跳好像终于平缓些了。
片刻后,她才以尽量平静的声音道:“你好,我是娑由·揍敌客,能帮我联系一下家主吗?任何一位少爷也行,可以的话最好是奇……”
[不好意思。]
可是,打断她的是这样冰冷的声音:
[揍敌客家没有这个人。]
就此,滴——
有什么冰冷又刺耳的声音响起,像某种仪器发出的声音。
那是她心脏开始停止跳动的声音。
伴随着通话被对方单方面挂断的“咔哒”声响。
娑由站在暖光笼罩的走廊上,脚下的地毯柔软,踩起来没什么声音。
她安静了一会,想再拨一次过去,结果发现手中铁制镶金的话筒不知什么时候被她给捏碎了。
但她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安静地将其放下了。
要是等下要她赔就糟了呢。
娑由望了望走廊尽头的监控器想。
片刻后,她也不打了,想去吃点东西。
结果一转头,就见白兰站在不远处看她。
铺着柔软红毯的走廊,墙上点着温暖的烛光,壁画上的油彩饱含时光的色调。
而白兰站在那尽头处,乍一看去,白衬衣,白长裤,以及白色的皮鞋……他整个人白得像一张单薄又苍白的纸,就连手上捧着的一袋棉花糖都是牛奶的色调。
他身上唯一有鲜明色彩的,估计就是那双罗兰色的眼睛了——温润,明净,不含杂质,像一对打磨好的宝石。
少年的模样十分阳光干净,可以第一眼让人心生好感。
至少,他至今都很乖就是了。
于是,娑由弯了弯眼睛,朝他笑:“白兰先生,走吧,一起去吃点东西,好饿哦。”
可是,那个少年没有动。
娑由也不恼,只是又唤了他一声:“白兰先生?”
对此,白兰狭长的眼角微眯,他的目光遥遥望来,好像穿透了某种东西。
走廊上的暖光将他的轮廓打柔了些许。
娑由却眯着眼,轻轻笑了起来:“你不过来吗?不想到我身边来吗?”
就此,烛光摇曳,他们彼此的剪影明灭不定。
走廊里,某一刻,冰冷的杀气像破裂炸开的冰晶迸发而出,在刹那间刺痛他人的骨脊。
而罪魁祸首依旧在笑,笑得柔软:“你在害怕我吗?”
不是吧,毕竟是看她杀了一路人都能眼都不眨的家伙,怎么会现在害怕她呢?
娑由给了自己这样的解释,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困惑。
——那是为什么呢?
好在白兰在她没明白前就上前来了。
他轻轻牵住了她的手,弯着眼笑,一派无辜温软的模样,就连微微上扬的尾音都仿佛夹杂着甜软的气息:“不是害怕娑由你哦……”
对此,娑由终于轻轻舒了口气。
她看着这个一身白的少年,一个恍神,没忍住轻轻抱了他一下:“那就好,别离开我……”
不多时,来到舞厅的娑由在角落里吃蛋糕。
白兰嚷嚷说哪个蛋糕好吃,就跑到不远处去给她拿。
而娑由站在一袭红帘的一角,隐在阴影中,像一抹幽灵,眸底深黑,看酒塔灯光铺就而成的舞会流光溢彩。
朦胧的灯火中,觥筹交错,绅士淑女的西装裙裾交织旋转,眼花缭乱。
娑由转身去物色食物,就听耳边传来一阵轻得缥缈的声音:“能请你跳支舞吗?”
她一愣,还没回应那人,甚至未能看清,就感觉自己腰肢被揽住。
对方动作很轻,动静也悄无声息,可是举手投足却不容拒绝,下一秒,她的一只手也被轻轻牵住。
盛大又璀璨的光辉中,她的眼中跃入了一袭漆黑的发。
须臾间,她缓缓瞪圆了眼。
瞳孔颤动,娑由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她只能呆呆地抬起另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同他一起旋进舞池中。
娑由觉得自己现在身上的黑西装不适合当女伴跳舞,可是她的舞伴好像不在意这种事。
他身穿一身西装式的晚礼服,宽大的掌心轻搭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娑由感觉到他身上有某种冷冽又冰冷的气息。
节奏优雅的舞曲中,一切声音好似都已隔绝。
他们彼此相叠的脚步随变换的重心错落。
娑由一个旋身,长长的黑发如绽放的花旋开飘扬。
某一刻,他们对上了视线。
娑由眼里倒映出那人漆黑一片的色彩,须臾间,太阳黑子好似遮天蔽日而来。
她刹时感到恍惚,只能近乎温顺地仰头,像一只脆弱的天鹅,软着声问:“……我们能不跳舞吗?”
对方闻声低眼,细密的眼睫垂下来时几乎与其瞳孔的颜色融为一体。
这是个安静到几近死寂的人。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神色寂寂,只道:“那你想做什么?”
那是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
闻言,娑由却在他的臂弯中歪了歪头,朝他眨着眼笑:“你抱抱我嘛……”
就此,那人的手从她的腰间虚虚地晃上了她的背脊,摸进了她发丝中。
她感觉到对方的一只手放在了她身后,另一只手则是按住她的后脑勺。
那是个饱含控制与禁锢的拥抱——
伴随着他倾下来垂在她脸侧的黑发,以及属于他的、如死水般毫无波澜的声音:“乖孩子……”
其中,还有娑由自己轻轻的呢喃:“伊尔迷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伊尔迷:“我妹妹真爱我.jpg”【bushi
兄妹贴贴!
虽然没有奇犽,但是有伊尔迷这尊大魔王(?)!!!
大她十三岁的哥哥,是娑由非常尊敬的人。
打小他就教娑由关于杀手的一切,包括杀人的技巧以及身为职业杀手的作风,就连她第一次执行杀人任务都是他陪着去的。
可以说,伊尔迷·揍敌客教会了她关于生存的一切。
当然,也包括死亡——
但这些已经无所谓了。
因为此时此刻,他微凉的手轻抚着她的发丝,顺带抚过了她的后颈。
他说:“你长高了,头发也变长了……”
闻言,娑由轻轻踮脚,微仰着头,将手攀上了对方结实又瘦削的背脊,便听他又说:“但是交际舞还是跳得很不好,娑由。”
略带批评的话语被他用平得不带波动的声音吐出,听不出任何意味。
可是最后那几个属于她的音节却叫她颤了颤眼睫。
光怪陆离的舞池中央,她得到了想要的拥抱。
就此,娑由在眩目的灯光中闭上眼。
世界在一瞬间沉入黑暗。
音乐远去,光影归于单色。
她轻轻歪头,贴着伊尔迷的侧脸,像只小兽,呜咽出声:“因为,不喜欢跳舞……”
回答她的是这般久违的声音:“不喜欢不是不会的理由。”
对此,娑由也不反驳,只是在他耳边轻轻地笑:“那以后大哥你再教教我……”
厅外,月光粼粼。
流光溢彩的舞会还在继续。
不多时,娑由离开了舞厅,走上了甲板。
夜晚的大海,风平浪静。
娑由踩着月光,看自己的影子投在甲板上。
有人走在前面,被拉长的剪影与她的交叠在一起。
她轻轻去踩,结果才刚踏出一步,就嫌弃起了脚下那双黑色的高跟鞋。
她突然想穿漂亮的洋裙和短靴,拿一把漂亮的伞,而不是一身一点都不可爱的西装。
可是这样不可爱的衣服穿在她大哥身上就很好看。
抬眼,那人宽肩窄腰,修长的身形被晚风吹得有些寥落。
他转过身来,月光偏倚,棱角分明的脸像是从黑暗中剥离出来的。
好多年不见,她大哥除了稍显低沉的声线外,无论外貌还是性子好像都并没有怎么变,以致于她第一眼就能认出他了。
而对于在这艘游轮上遇到娑由这件事,他好像既不诧异也不惊喜,甚至都没有过问她这些年的事。
他全程都相当平静,平静到让娑由怀疑她在他眼前只是个陌生人。
……不过也是,她的模样已经和当年大不相同了,就连年龄可能都和他认知中的存在差异,若是有陌生感也不稀奇。
但他还是认出她了,没有询问也没有打探,她大哥在茫茫的人海中找到她了。
自此,娑由将自己与他的距离感掐灭在了不久前的那个拥抱中。
而现在,许是受自家大哥的影响,料想之中的激动或徨然通通没有出现,娑由也十分平静。
他们省去多余又矫情的嘘寒问暖,终于可以开始有点营养的对话了。
伊尔迷一开口便道:“你消失了好几年,妈妈当时还伤心了一阵子。”
娑由却是一愣,随即惊喜地瞪圆了眼:“真的吗?”
“是哦。”他说。
娑由不禁走前一步,眼睛却紧紧盯着他:“可是我不久前打电话回家里,说没有我这个人……”
“哦,这个啊……”
青年之龄的人小弧度地歪了歪头,那双眼睛将娑由稍显不安的神色尽收眼底,面上却不以为然。
他将纤长的五指插进漆黑的发间,其肤色在对比下形成了苍白的色调:“你不见后家里就没怎么提起你了,那个管家大概不认识你吧。”
这个说法叫娑由感到了一种莫名的违和,可是她一时又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可是她现下想不了那么多,因为这个答案叫她松了口气。
这一松,她便觉得整个人好像都要垮掉了。
某种久违的脱力感侵袭了她,她在伊尔迷平静的注视下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
但她用伞尖撑住了,随之而来的就是她自己略带哭腔的声音:“太好了,我以为我又迷路了……”
就此,前方的人朝她伸出手来。
娑由却在须臾间抬起了眼睛,扬声道:“我,想见奇犽!”
伴随着这样的声音,有风从对方的五指穿过,娑由的眼里仿佛盛满了月光:“我现在就想听奇犽的声音……”
她嘟囔着说:“大哥可以帮我打电话给他吗?”
对此,伊尔迷安静了一会儿,他的眸子黑得望不到底,仿佛将自身的感知与反应剥离开来了一样。
下一秒,他将停滞在半空中的手收回去,然后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来。
他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说:“可以哦,不过最近奇犽都不接我电话呢,我会让糜稽先和他联络的。”
言毕,他拨起号码来。
安静的月夜,风吹散了他的长发。
如水的霁色冷凉,他们缭乱飞扬的发丝如浪般翻涌,又如一只只暗色的蝴蝶,正一点一点飞离发间,在月光中此起彼落。
娑由看见手机屏幕发出的光在伊尔迷漆黑的眼底闪烁,冷白冷白的,像某种不可言说的信号。
片刻后,似是将信息发出去了,伊尔迷将手机收起来,很是自然地抬手,轻轻摸娑由的发:“好了哦,奇犽应该很快就会来的,这段时间你先呆在我身边,暂时和我一起行动吧。”
娑由见他微垂下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在这个冬夜里带着某种更甚的刺冷感。
她动了动指尖,就见他微俯下身来,如沉寂死水的眼睛似是掠过了浮影:“只要你乖乖呆在我身边,奇犽就会回来的。”
娑由一愣,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可是伊尔迷已经越过她,其身影像枯死的朽根落叶,飘飘然地走向船舱。
娑由正想跟上去,就听海上掠过的风送来了他不带多余关怀或情感的声音:“今晚早点睡,我还有任务,做完再和你汇合。”
这位顶尖杀手的语气轻飘飘的,如秋天枯槁的落叶。
好在这声音里不带薄凉或疏离感,对于她大哥来讲,这已经相当足够了。
至少,她还被当成家人看待。
同时,娑由也想起自己有任务在身。
于是,她沉默地目送她大哥如鬼魅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等到甲板上只剩她一人的时候,她才转身去看夜晚的景色。
一眼望不到边的海,有冷金色的波光在游走。
今晚没有星星,船身掀起的浪花轻盈得像泡沫。
这个位置,看不见灯塔,周围也不存在海港码头。
就此,娑由感觉自己依旧置身在很黑很黑的地方,手一伸,什么都没摸到,只有荒芜的虚渺感。
她神色寂寂,索性脱了高跟鞋,赤着脚跳到了船舷上,像马戏团里表演走纲丝的的小丑一样,开始沿着大海与甲板的边缘走。
她吹着舒服的晚风,突然觉得很开心。
呼呼——
其中,她听到了这样的声音,像风吹过了某种破口。
可是她往周围望了一圈,并未寻到声源。
某个不经意间,她往下一望,就见船外,是翻涌的浪花。
娑由的眸子沉沉地盯着那看,直至海平面被月光照得澄亮,隐约映出个与她相似的人形来。
就此,娑由笑了起来。
以脚跟为支点,她在船舷上开始雀跃地旋转舞动。
她像宣布什么大事一样,在偌大到有些空旷的甲板上自言自语:“我回来了啊!人世!你!还有你们!所有人都别想再诅咒我!”
以此为由,当晚,娑由开心地洗了个热水澡。
洗完后她将长发吹干,然后熄灯跳上了游轮提供的大软床。
她闭上了眼。
她又睁开了眼。
此时是午夜十二点。
她所在的房间里静悄悄的,昏暗一片。
没有点灯的空间,连花朵都暗沉。
只有圆形窗与窗帘的缝隙透出了一点光。
娑由的眼睛黑漆漆的,直盯着身侧的一点瞧。
直至黑暗中传来了轻盈的声音:“娑由,你这样盯着我,我完全睡不着呀……”
声音的主人一身白,躺在雪白的床榻上几乎与其融为一体。
对此,娑由只是眨了眨眼,说:“我这是在执行任务,防止白兰先生你晚上睡觉的时候被干掉了。”
“是吗?”听不出生气的声音夹杂着绅士的笑意,银发的少年弯了弯紫罗兰的眸子,侧过头来:“真是辛苦你了~”
眼帘中,只穿着白衬衫的女孩侧躺在他身边。
那一头蛛丝般的长发散落在雪白的床榻上,其纤细的脚踝稍稍蹭到了他的小腿。
他们一起躺在一张大床上,娑由冷凉的发丝略带寒意。
本来她不想躺下来的,但想了想,她打从「星浆体」那个任务开始到现在来都没怎么躺床上睡过觉。
所以这会,她理所当然地占据了白兰一半的软床,同他在黑暗中侧头对望。
许是真的睡不着,又无聊,白兰便开始与她聊天:“提问~不久前与娑由跳舞的男人是谁?”
娑由也不瞒,笑着说:“是我大哥。”
“欸——”拖长了语调的尾音在黑夜中滤去了白昼的甜腻,只剩属于少年人的清朗:“娑由的大哥,该不会也是那个揍敌客吧?”
“是哦。”娑由道。
月光悠然,不经意间掠进来时洒在了他们身上的被单上。
某一瞬,白兰好像被月色稀释,不存在任何实感,娑由不禁伸手揽住了他。
被单上因此掐出了点属于他的轮廓。
对此,白兰依旧在笑。
他嘴角的弧度温软又乖巧,安静地任由她抱。
而娑由明媚地笑,像在哄一个小孩子睡觉,说:“娑由是揍敌客家的杀手,娑由的哥哥自然也是揍敌客呀。”
白兰便道:“娑由的哥哥看起来好可怕呀。”
娑由不置可否,她只是眉眼弯弯地笑:“杀手本来就是可怕的呀。”
可是,白兰却摇了摇头:“可是娑由不会哦~”
娑由一愣,就见他用那双温润得如同宝石的眼睛注视她,随即用一种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声音说:“我很喜欢娑由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