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跟着那个少年到了电车站。
好在五条悟还惦记着自己的圣诞派对,并没有打算跟着织田作之助一起回横滨。
他只是站在车站里人来人往的人流中,安静地看着那个少年投票过了闸门。
车站里的光的晃白晃白的,五条悟逆着人流,站在距离闸门几步之遥的地方。
这是一个能叫织田作之助听到他声音的距离。
五条悟如此判断。
这会,他索性一点都不装了,连叫起对方的名字都觉得虚伪得想吐。
于是,他一开口就很冷漠:“喂,我说你,不要再找她了……”
织田作之助闻声看来。
闸门之外,银发蓝眼的少年被穹顶上冰冷的灯光笼罩,其轮廓苍白冷硬得像一座神祗雕像。
区别在于这尊神祗笑了——
他微微眯起眼,眼珠子在墨镜后骨碌骨碌地转:“她已经被我杀掉了。”
就此,车站里的喧嚣好像被一片无形的玻璃隔开。
织田作之助逆着人群,站在原地,透过人群的间隙盯着五条悟。
说出那话的人似乎在回想当时的场面。
那一定是一件很欢悦的事情,因为白发少年张开的指尖点在下巴处和嘴角上,好像试图掩饰自己脸上近乎快意的笑容。
他们不远处,数辆电车轰隆隆地驶过,圣诞节的红与白也充斥着这座人流量庞大的车站。
与此同时,五条悟也在观察织田作之助。
他猜想织田作之助会是什么反应——惊讶?生气?难过?
他将所能想到的负面情绪都在脑中过了一遍,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织田作之助要动手报仇的话也可以,不过这家伙打不过他,所以,到头来还是五条悟的大胜利。
这么想着,五条悟差点要高举双手撒花花了。
然而,织田作之助很平静,甚至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五条悟不禁一愣,起初他以为是对方没听清,便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她被我杀了哦。”
这次他很确定织田作之助听到了。
可是,少年依旧很平静。
五条悟安静了一秒,咬碎了嘴里的糖,又说:“就是几个月前的事,你们的京都之旅因此泡汤了呢。”
但是,少年依旧没有反应。
五条悟扬起的嘴角不禁开始下垂,混杂着尴尬、困惑以及不可名状的失落。
有生以来第一次。
这致使他的肩突然垮了下来,好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到了一样。
同时,他就站在那,被无数人擦着衣角走过去,有种自己在唱独角戏的挫败感。
半晌后,他才问织田作之助:“不想报仇吗?”
好在这次,那个少年回答他了:“我和娑由都是杀手。”
以此为由,织田作之助终于动了起来。
但也只是摸了摸那条红围巾的程度。
他的声音依旧很冷淡:“杀手不会帮杀手报仇,成为杀手的时候我们就想过有一天会被人杀掉了,所以报仇什么的没有意义。”
对此,五条悟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他觉得这个理由可以,很符合这些社会毒瘤的劣根性。
其实对于杀了她的这件事,五条悟并没有愧疚,也不感到难过,他甚至觉得她有点活该。
所以当下织田作之助的态度叫五条悟又笑了起来。
他得恭喜织田娑由才对,活在这世上这些年,到来头死了都没人为她难过或为她报仇,对她来说一定很成功。
思及此,他觉得整个人又轻快起来了,他好像回到了白天扔掉那个编织箱时的好心情,他甚至想和织田作之助来一个热情欢快的大告别。
但在此之前,五条悟忍住了。
他又问织田作之助:“想要尸体吗?”
这次,少年点了点头。
五条悟的笑容却咧得更大了。
下一秒,他像宣布什么大事一样,欢快地笑:“真可惜,没有哦!”
织田作之助也不失望,语气平平:“这样啊……”
五条悟突然就觉得更无趣了。
他垂下眼,光影在他面上流动。
片刻后,织田作之助也不追问他,只是同五条悟告别。
五条悟安静了会,便也转身离开,决定去开自己快乐的圣诞派对了。
但也是这一瞬,有什么尖锐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车站里人们的尖叫声。
五条悟在瞬息间回头,就见一枚子弹堪堪停在他额心的咫尺之遥。
眼帘中,那个少年执着枪,眼中第一次见的杀意像一把刀,冷冷地刺向了他。
不知为何,五条悟的瞳孔开始颤动。
他的眼底升腾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与此同时,车站里的人群因这一枪开始骚动混乱,他们却平静地站在闸门的两边,视若无睹。
须臾间,有人撞到了五条悟,他的墨镜松松垮垮地落下来,还没来得及接住就被暴动的人流踩碎。
但这一次,五条悟甚至笑了,笑得很狡猾很得意。
他像一个终于抓住了猎物尾巴的猎人,没去管那幅墨镜,而是抬手抓住了那枚子弹,然后摊开,兴味地问织田作之助:“不是说不会报仇吗?”
“嗯,作为杀手,不报仇。”
回答他的是这样的声音。
“但是……”
礼袋,编织箱……少年将手中所有的东西放下,只剩一把漆黑的手|枪。
“作为同居人……”
警笛响起,有安保人员赶来开始疏散人群。
而织田作之助当着所有人的面,拿着枪,死死地看着五条悟,面上寂冷一片。
“作为喜欢她的人……”
明明拿枪的手很稳,表情也很平静,可是他的一字一句都开始颤抖。
“把她……”
“把娑由……”
“把我的家人还给我。”
就此,五条悟眼中那层薄雾般压抑的蓝终于被戳破,开始粼粼晃动。
他突然很想笑,很想嘲笑她,告诉她,看!织田娑由!你失败了啊!还是有人会为你难过为你报仇的!
伴随着这个想法,也是这个时候,五条悟才垂眼,去看地上那些被踩得稀巴烂的墨镜碎片——
然后,他抬手,掩住了自己的眼睛,像个小孩子一样,满含无助与不知所措:“那谁能把它还给我?”
骗小孩的圣诞老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高专悟:“墨——镜——!!”【bushi
娑由:“这下什么都没给他留啦。”【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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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白的船帆鼓起,柔软的彩旗飘逸。
黎明微亮的曙光中,海港的风带着特有的咸湿气流拂过了岸边生锈的铁器,既而泛起了刺眼而冰冷的光。
哐当一声,有船锚重重地落下海水。
一艘邮轮在海港边靠了岸,船锚在海水中拖动发出巨大的声响,一时间,原本安安静静的岸边就有了些动静。
其中,有人登了船。
恰逢海浪徐徐拍打着船身,连着所站的舷梯也变得摇摇晃晃起来。
于是,空气中传来了这样的声音:“娑由,我牵着你呀,小心摔倒了~”
被叫唤的人一身黑西装,正拿着把伞安安静静地跟在声音的主人身后。
他们一前一后从岸边通过舷梯走向船舱。
听到声音,她抬头看去,顺便将被海风吹得乱飘的黑发撩到耳后,就见眼帘中,唤她的人是个一身白的少年。
他走在最前端,此刻却逆着海平面上升起的晨光,朝她伸出了手来:“来,把手给我~”
娑由却只是看着他,眨着眼说:“白兰先生,请你继续往前走,你不走的话我也走不了啦。”
闻言,少年见他想牵的人在摇晃的舷梯上站得极稳,面上也十分平静,丝毫没有把手递来的迹象。
他只能遗憾作罢,转身继续往前走。
娑由便随着他的脚步一起踏上了那艘游轮。
继「星浆体」的任务后,娑由是在半个月前醒来的。
睁开眼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没有被五条悟成功送到地狱去。
很幸运的,她还活着。
那时,她被冷风激得一个机灵,猛地睁开了眼时,却发现所处的地方不是医院,也不是横滨的阁楼。
理所当然的,她见到的人不是五条悟,也不是织田作之助,更不是自己认识的任何一个人,而是白兰。
湿淋淋的黑发像沉重的布,乱糟糟地盖着她的脸,她如一条濒死的鱼般剧烈地喘息着,却透过发丝的缝隙,看见了一片朝阳初升的天空。
「啊,醒了醒了~」
那时,耳边忽的传来一阵飘乎的声音。
伴随着那句话,她雾蒙蒙的眼帘中突然闯入一张银发紫眼的脸。
那是个生得又白又好看的人,五官是典型的西方面孔,大抵和她的同居人一个年龄。
他蹲在娑由身边,阳光从洒下来穿透了他银白的发梢,为其点缀上了绛紫的光晕。
而他朝她挥了挥手,面上的表情是友好乖巧的微笑:「早上好啊,可爱的小姐~」
与此同时,周围响起了熟悉的枪械声。
就此,她像得到了指令,大脑还未开始转动,疲软的身体就出于战斗的本能爬了起来。
但下一秒,她一脚踩在了港口的边缘,身体往后倾就要跌下海去。
好在少年及时伸出手来扯住了她的手腕,同时一拉,便将她从边缘处带进了怀里。
那是个略为寒凉的怀抱,伴随着海风与枪械硝烟混合的味道,以及如糖果般甜腻的气息。
她那一瞬间感到了恍惚,甚至忘记了反抗,只能呆呆地被他拥在了怀里。
那就是她与白兰的相遇。
名为白兰·杰索的少年,是个倒霉催。
他是某个Maifa家族的继承人,但遇上娑由那会,正巧当Boss的老爹病危,家族里又有人想要趁机干掉他,便把他扔到一座法外之徒横行霸道的岛屿来接一桩烫手的要事了。
而说起那座岛屿,娑由压根没听过它的名字。
据白兰自己所说,他来到那座岛屿后身边的手下就被当地的Maifa干掉了,他遇上她时,那些端枪的人就是来追杀他的。
结果被清醒后的娑由全部干掉了。
对此,白兰·杰索高兴得直鼓掌,并决定跟着娑由了,说是要报答她。
他报答她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她所在地的情报。
那座岛屿四面环海,常年有黑|道盘踞于此进行见不得人的交易,除此之外,还设置了某处特殊的信号屏蔽器,普通电话难以打出去,交通也只有特殊的通行方式,简直就像一座得天独厚的海上监狱。
一问白兰,他所吐出的地方名娑由也都没听过。
但娑由醒来后没有首要考虑自己为什么会在那里,就算刚走过鬼门关回来她也很冷静,并认为自己最先需要的是了解所处的环境——这基本上是她七岁后的固性认知,所以她干掉那群Maifa后就去到处转了一圈,顺带一条又白又黏的尾巴。
结果还没了解透彻,就在看到某种文字后,所有的平静都土崩瓦解。
那天岛上正好下了雨。
天空低灰,细碎的光凿破云隙从云端之上落下来。
生了锈的钢管铁器散乱地分布陈横在阴暗的小巷里,眼帘中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她和白兰站在一处破败的屋檐躲雨。
那本是非常平常的事。
可是她无聊时乱瞟,目光就落在地上的一份报纸上了。
混着泥的地上,坑坑洼洼,积了不少水。
那是一份被雨水浸湿的报纸,混着污水,边缘糜烂,脏得几乎不会有人想要捡起它。
为什么说是几乎呢?
——因为娑由是那个例外。
她跑过去,不顾自己整个人被大雨包裹,并在白兰惊讶的目光中将其捡起来了。
捡起来后,她对着报纸沉默了足足两分钟。
周围灰墙高竖,水泥上爬着常年被雨水侵蚀的裂缝,隐约见一点苔绿。
而她在以其为背景的大雨中回过身来,问那个白得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少年:“白兰!这世上是不是有巴托奇亚共和国?枯枯戮山呢!知道揍敌客吗?!”
那份泡得微烂的的报纸被她紧紧攥在手中,说着这话的娑由生怕白兰听不见似的,是吼出来的。
她会如此反应,不是因为报纸上所写的内容,而是那些文字——
那些只存在于她七岁之前的符号,那些久远到近乎模糊的笔画,那些与她这些年来走遍世界所看过的都不同的语言,那些……那些能证明某个可能性的证据——
由此,某种情绪侵袭了她,娑由近乎无措,以致于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而回答她的是白兰语调上捡且带笑的声音:“揍敌客?世界第一的杀手家族呀,谁不知道呢?”
那一刻,在盛大且冰凉的大雨中,娑由却感觉到了近乎滚烫的热度。
从她的眼眶中,从她的脸上。
她却无暇顾及。
太过庞大的情绪已经超越了欢喜和惊徨的程度了,撞得她脑袋一片空白。
可是,她却在雨中对白兰说:“白兰!我们要离开这里!要回家!现在!立刻!马上!我要见奇犽!”
那个雨天里,她被雨水浸泡的声音破碎得几乎难以听清,呜哇哇的,却响彻整条小巷。
她回来了!
她可以回家了!!
她就要见到奇犽了!!!
就此,她笑着跑了起来。
迎着大雨,眼眶的热度不消,娑由尝到了某种与海水相同的味道。
为了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那座岛屿,娑由几乎不等雨停就去了地下场所——凭她的经验,那种地方总会存在黑色地带的。
果不其然,被她找到了。
路上,她抢了某个路人的伞。
那是一把黑色的伞,就款式和颜色而言娑由实在不喜欢,但是她那个时候开心到能原谅这种小事。
所以等到她站在地下打|黑|拳的擂台上时,她和伞都在滴水,一同的还有不怕死跟着她的白兰。
在经过一天的战斗后,娑由用白兰的银行卡收到了一笔巨款,那是她打趴了所有人得到的钱。
行事需要钱。
这是娑由信奉的铁则之一。
因为钱可以办到世界上近乎70%的事。
拿到钱时娑由也挂了点彩。
那些对手中有些人会用「念」,解决起来有点麻烦。
但也仅仅是有点罢了。
她平静地擦掉了那些血,然后带着白兰去找了他原来要见的人。
白兰是代表家族来谈军火生意的,对方是常年盘锯在那座岛上的地头蛇,阴险狡诈得很,一开始也不打算和白兰好好交易,所以一来就给了他一记“大礼”。
这本来与娑由无关,但娑由杀了那人的手下,今后追杀名单上可能也会有她一份。
但更重要的是——据白兰所说,那人拥有可以与外界取得联系的通信方式,过些天也会去外岛的友克鑫参加一场Mafia之间的秘密地下活动。
而离开这座岛前往那里的方式便是一张特殊的请柬。
有了那张请柬,到时会有一艘专用游轮根据请柬上特殊的定位信号前来搭载。
对此,娑由轻轻地笑了。
她像个迫不及待要拆礼物的孩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入了那个人的藏身之所,直接挖了他心脏,抢走了他的请柬。
可惜的是,这个过程中她不小心把通讯器弄坏了。
她感到有点遗憾。
不过想了想,就算没弄坏她也早就忘了揍敌客家的联系号码了。
于是,她花了重金在岛上买情报。
结果她还真的买到了。
毕竟大家都是混黑的,自然还是有人知道的。
想要的都得到了,接下来娑由只需等待游轮的到来。
在此期间,没什么人发现那头地头蛇的死。
为什么呢?
因为岛上知道的都被她杀了呀,至于外界,呀,没办法呢,那人平时太宅啦,在一座如海上监狱般的小小岛屿上呼风唤雨惯了,结果死了一时间也没人知道呢,真活该。
这般想时,娑由在一面溅了血的镜子前换上了一套合身的黑西装。
她把原来的衣服都扔掉了。
衣服口袋里有那个世界的手机,可惜浸了水早就不能用了。
她再摸,还摸出了一颗糖果。
那是五条悟之前在冲绳时给她的,到头来就只吃剩那一颗了。
对此,娑由看了一会儿,便将其手机连着糖果一起扔进了大海里。
她拿起了黑伞,踏着黑色的高跟鞋,在黎明时分同白兰踏上了那艘如期而至的游轮。
说实话,她本来是想顺手也杀了白兰的。
可是在那之前,白兰惊叹她的杀人技术,便重金雇她护送他到友克鑫。
娑由心动那笔钱。
于是,少年一下子就从无用的小白脸升级成了雇主,连带升级的还有她对白兰的称呼。